第500章 追杀
这一趟古代大墓之行,前前后后,确实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只是其中更多的时间,还是浪费在了那些老辈修士的身上。不同于年轻一辈,能够行走探查的范围十分有限,很多地方都去不得,不敢去,老辈修士就没有太多的顾虑,一旦深入大墓,在解决了年轻一辈走过一趟古代大墓带出的消息之后,就会开始行走各处,尽量将那些能够看得上眼的机缘造化全部带走,或是填充家族门派的底蕴,或是用在年轻一辈的设上,这也就意味着需要消耗大量时间。
所幸这次的这座古代大墓,其实古界小洞天的范围不算很大,并且相较于以往见过的那些古代大墓而言,并不复杂,才能赶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重新返回。
且不说其他,就只是上次那座古代妖城,如果不是生出了那位青丘老祖的一缕残魄,一剑破开了古界小洞天的异变,加之随后又有那位古代女子“复生”,需要浪费在那座古代妖城上的时间,绝对要比这次的这座古代大墓更多一些。
不过这次的收获,还算不错。
一颗在如今世上已经十分罕见的武胆,并且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圣人武胆,不仅解决了鹿鸣日后筑命桥所需天材地宝的问题,并且在那之前,练拳也好,练剑也罢,哪怕只是每日将其随身携带,都会对于鹿鸣的体魄修行而言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裨益。
除此之外,还有离开那座古代大墓之后,在老秀才那里敲竹杠得到的灵决古经,灵株宝药。
算一算,鹿鸣前期修行最花钱的地方,已经只差本命飞剑。
不过这件事暂且急不来,本命飞剑一事,毕竟牵扯到了“本命”二字,意义重大,绝不仅仅只是考虑杀力大小的问题,还要注重飞剑本身的品秩高低、坚韧程度、是否契合自身心性、飞剑本身的特制又是否符合主人的修行路数等等,毕竟任何事物一旦牵扯到了“本命”二字,就没有小事。
但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并不仅限于此。
鹿鸣的本命飞剑肯定免不了花费需要灵光玉钱,可说到底也就只有一件罢了,而柳瀅的修行路数,按照《武道正经》所言,倘若想要追求极致,就需要凑足一十八件本命法宝,才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姒庸送给柳瀅的十八般兵刃,全部只是灵兵品秩,目的也仅仅只是在于方便修行,却要拿来当做本命法宝,野修散修也就罢了,修行之路本就崎岖坎坷,背后没有势力支撑,挣钱太难,能够得到一十八件灵兵品秩的本命法宝,并且相互之间还无形之中存在着“息息相关”的气机勾连,足够很多野修散修乐开了花,可换若换做先天武道胚子的柳瀅,就无疑是差了太多。
若非如此,云泽也不会一直将她们两个说作吞金兽。
一个要比一个更花钱。
之前姒海为了表达谢意,掏空了家底送给云泽的一麻袋灵光玉钱,大几万枚,如此数量已经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云泽认识的人中,不说家族底蕴如何,只将家境富庶与否,越门城的公山复,公山少爷,当属魁首,以至于就连需要老辈修士都未必能够与之比及,可要让他拿出大几万枚灵光玉钱,依然难如登天。
可即便如此,倘若一切都按云泽的心意置办,也未必够用。
修行难。
...
回到北中学府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
席秋阳并未带着云泽直接去往北中学府的中央主峰,而是落在了距离那座府邸最近的一条悬空桥梁上,桥梁两边的尽头,分别是北中学府中央主峰的山腰,以及大乘佛堂。
落地之后,云泽才终于送了一口气,连续数日横渡虚无,尽管中间也曾停下休息一日,可终归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这在意修士修行之后,某种自然而然的感觉,关键在于“地气”二字,寻常市井坊间,同样有着许多凡夫俗子讲究这些,只是更加浅显罢了,只知字面意思上的脚踏实地,可以使人心安、气顺、神定、安康,实则是无形之间的地气蒸腾,能够时时刻刻温养肉身,对于凡夫俗子而言同样有着一定裨益,虽然不会特别明显,但年老之人,却往往对此有着极为明显的感受。
南北两城,东西南北中统共分作十个地域,其中八个都是高楼林立,成了钢铁水泥的森林,但这只是为了俗世之人的习惯罢了,在此之外,更多还是寻常可见的房屋楼阁,最高不过两三层而已。
按照市井坊间的说法,这叫沾一沾地气。
而此间虽在悬空桥梁上,却也应了风水堪舆中的“风水”二字,无形间的风水运转,伴随着地气蒸腾,足够让横渡虚无数日的云泽感觉心安。
席秋阳一阵欲言又止。
云泽正望向这片辽阔大湖的湖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角瞥见,疑惑问道:
“师父?”
席秋阳微微摇头,而后开口说道:
“那颗武胆,暂且不要交给鹿鸣,她如今才只是横练体魄的九品武夫罢了,虽然气血足够凝实,因为所修拳法的关系,要比寻常的九品武夫更强一些,但在北中学府这种地方,仍与凡夫俗子无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云泽了然,轻轻点头。
“这件事我之前就已经考虑过了,等我回去之后,就会将鹿鸣和阮瓶儿两人接到主峰上,虽然不能额外分配一间弟子房,但大不了就是将我的那间弟子房让给她们,之后我会去项威那里。武胆时时刻刻散发出的武道意气,对于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而言,效用非凡,不过我对这东西的需求不是很大,毕竟在此之前的一年时间,我一直都在姒家磨刀崖下靠着利气冲刷砥砺体魄,再要拿着那颗武胆修炼,作用也不会很大,所以还是早些交给鹿鸣好一些。”
闻言之后,席秋阳略作沉默,还是点了点头。
“你自己决定。”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踏出一步,径直去了府邸那边。
云泽目光望去,沉吟片刻,转身去了大成佛堂,将那玄青色的金刚伞还给那位黑熊圣人,这件事之前就已经说过,只是暂借,尽管此番下墓没能用到这把金刚伞,白费了那些香油钱,可若因此就将那把金刚伞收入囊中,虽然黑熊圣人未必就会因此多说什么,但在无形之中,依然破坏了他跟大乘圣地的这场善缘。
禅房中。
云泽将那玄青色的金刚伞交给那只通体金灿灿的香火小人儿,小家伙不过指头大小,可力气却是大得吓人,双臂撑过头顶,扛着那把重量不轻的金刚伞健步如飞,很快就去而复返,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然后身形一纵就跑去香炉案上,将双手一撑,趴在香炉边沿大口吞吃无形中的香火气,竟然在香炉当中卷起一阵微风,吹着线香青烟袅袅,尽数涌入小人儿口中。
云泽笑了笑,伸手指向那只香火小人儿,开玩笑道:
“前辈家里的这只香火小人儿,胃口可真是不小,口气也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禅房里的檀香味就已经被它吃得差不多了。前辈要是什么时候养不起了,可以送去我那边,我帮前辈养一段时间。”
那香火小人儿动了动耳朵,猛地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云泽一眼,然后可怜巴巴地望向正在泡茶的黑熊。
后者摇头一笑,忽然手掌一番,取了一枚金灿灿的铜钱出来,再随手一抛,就准确无误地落在香炉当中,掀起一片香灰飞腾。香火小人儿立刻笑逐颜开,手臂一撑,身形就猛地跳了起来,然后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噗通一声,就一个猛子扎进香炉。
云泽面露好奇之色。
“前辈的那枚铜钱是...”
黑熊圣人将一杯汤色碧绿的茶水推出,并未隐瞒。
“功德钱。”
云泽愣了一愣,禁不住摇头一笑。
“功德钱这几个字,恰好之前还真听人说起过,是个走了邪门儿路数的妖道,说是将钱拿在手里,心里默念或者口诵‘无量天尊’,寻常钱币就会变成功德钱,可以砸伤阴鬼邪祟。”
黑熊圣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妖道所言,真真假假,功德钱内蕴功德金光,自是可以伤及阴鬼邪祟,但却不是心里默念或者口诵‘无量天尊’即可。道家功德钱的炼制方法,与佛门大同小异,都是需要得道高僧或是道家高人,每日做早课时,将钱币拿在手中,以佛经或是道经当中蕴藏的书香之气,修士内心中的虔诚之意,使之沾染禅房中无形气韵,才能最终成为功德钱。”
黑熊圣人手中又翻出一枚功德钱,同样金光灿灿,被它搁在桌面上,推上前来。
“其实本质就如寻常所言的开光一般,其中有些差异,但施主毕竟不是佛门中人,不必纠结这些。”
云泽伸手拿过那枚山上修士的功德钱,当即了然。
原来是佛蕴护持。
云泽将手中那枚功德钱,按照黑熊圣人的意思,抬手便高高丢向香炉那边,恰好那只香火小人儿刚刚“吃”完了之前那枚功德钱,从香炉里面探出头来,精致可爱的小脸儿胖嘟嘟的,尽是满足,恰好功德钱砸了下来,正中香火小人儿光溜溜的脑壳,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然后香火小人儿和那功德钱就一并砸入香炉当中,掀起一片香灰飞腾。
云泽赶忙低头喝茶。
黑熊圣人不曾回头,却也对于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当即哑然失笑。
但也就只是一枚功德钱罢了,还不至于伤到香火小人儿,最多就是头晕眼花一阵子,之后瞧见了身边那枚功德钱,恐怕先前那些怨气,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黑熊圣人喝了口茶水,忽然想起一件事,缓缓言道:
“施主此番南下,今日才归,还未回过学府便来了贫僧这边,想来也不知晓,那天玑麟子叶知秋,如今已经得知《武道正经》正被大肆传播一事。”
云泽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去。
黑熊圣人心中了然,语气仍是不急不缓。
“那天玑麟子叶知秋,具体因何而知此事,贫僧也不知晓,只在一旬之前,书香斋那边忽然有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出手之人,便是天玑麟子叶知秋的护道人,与那书香斋的大胡子一般,同为入圣修士,但两人前后就只交手三次,书香斋的大胡子,三拳定胜负,将那叶知秋的护道人砸得口吐鲜血,却并未第一时间转身离开,而是重新返回书香斋,之后才一路南下,不知去向。”
云泽眼神猛地冷了下来。
黑熊圣人面上露出些许笑意,压了压手掌。
“稍安勿躁,柳姑娘无妨。”
稍稍一顿之后,黑熊圣人方才解释道:
“《武道正经》一事,牵扯极广,不止施主身边的那位柳姑娘,除此之外,还要包括姬家麟子姬尚文、赢家麟女赢清薇、侯氏麟子后宝宝、天枢麟女步逸红、先天剑胚卫洺几人在内,都被牵扯在其中。倘若天玑圣地真要为此大动干戈,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有可能伤及根本,得不偿失。更何况《武道正经》的内容,虽然牵扯到了天玑圣地的《禄存星经》,但世人皆知,《禄存星经》的本质,无外乎‘师夷长技以制夷’,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两句话,可《武道正经》的内容如今已经广为人知,贫道也曾看过,可以断言,要由此反推《禄存星经》的具体内容,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黑熊圣人叹了口气。
“故而柳姑娘断然无恙,天玑圣地也不会计较此事,可那野修出身的大胡子,却难逃一死,毕竟这般做法,已经无异于当众挑衅天玑圣地,换成任何一座庞然大物,都不会心甘情愿地忍气吞声。”
云泽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尽管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事情真正发生以后,云泽心里仍是有些没底,主要是《武道正经》的最终成书,离不开天玑圣地的《禄存星经》,甚至极有可能已经牵扯到了《禄存星经》的大道本质,偏偏这部灵决古经,又是天玑圣地的第二大立身之本,一旦事情败露,哪怕牵扯众多,也难保天玑圣地真能善罢甘休。
事情没有变成最差的情况,已经是万幸。
至于那位大胡子匠人,难逃一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云泽实在有些想不通他究竟为何兵行险着,做成这种事来。
香炉那边,那只香火小人儿已经清醒过来,下意识捂住光溜溜的脑袋,整张小脸儿都已经皱成了一团,之后就忽然瞥见了旁边那枚金光灿灿的功德钱,愣了一愣,小人儿伸手抓了抓脑袋,似是有些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吃完了那枚功德钱,怎么这里还有一枚。
不过香火小人儿显然没想那么多,很快就喜笑颜开,抓起对它而言有些大得过分的功德钱,直接张大嘴巴就咬了下去。
咔嚓一声。
本质仍是一颗铜子儿的功德钱,真就被它一下子咬了一个缺口出来。
云泽听见动静,伸长了脖子瞧了一眼,见到那小沙弥一样的香火小人儿,正举着那枚功德钱吃得开心,当即咧嘴一笑。
黑熊圣人继续说道:
“这件事,贫僧其实有些了解,关键在于那位诨号叫做大胡子的入圣野修,曾经算得上是昭告天下的一句话。”
云泽一愣,立刻收敛笑意,面露疑惑之色。
“那句话?”
黑熊圣人感慨道:
“他说...他就是想要站着吃饱饭。”
云泽神情古怪地看了黑熊一眼。
后者低头,双手合十。
“出家人不言妄语。不求他过失,亦不举人罪,离粗语悭吝。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愦闹,寂静常知足...”
云泽干笑两声,心中大致了然,恐怕那位大胡子匠人的原话其实并非如此,不过本质上的意思应该没差。
但话是这么说,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什么豪言壮语都能说得出来,想要言出必行,真正做到,可不容易,尤其野修散修之流,在许多正儿八经的山上修士口中说来,不过是群抛食的野狗,其中又以野修最不被山上修士当成人。想要站直了腰板,还要吃饱饭,除非天上掉下一桩极大的机缘,否则就是难如登天。
大胡子匠人已经算得上是野修当中运气最好的那个。
云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揣袖,对于大胡子匠人做的这件事,有些不明就里。
黑熊圣人念过了佛经,重新抬头,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恰好香火小人儿也已经吃完了那枚功德钱,身形一跃,就从香炉里面跳了起来,本就宛如金玉琉璃一般的身躯,越发晶莹纯粹,瞧见云泽抬头看来,小人儿嘻嘻一笑,双掌合十低头诵了一声佛号,弯腰之后,还悄悄抬头冲着云泽一阵挤眉弄眼。
就是小家伙原本光溜圆滑的脑袋上面多了个包,看着有些滑稽可笑。
云泽强忍笑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而后问道:
“晚辈还有一事不明,那大胡子既然已经可以站直了腰板吃饱饭,又何必再做这种事?”
黑熊圣人略作沉默,轻声说道:
“自是为了天下间的野修散修。”
...
《武道正经》这部修行典籍,内容杂多,除去最为基本的拳法、剑法、刀法、枪法等等之外,还要囊括灵决古经、熬炼血气、走桩站桩、呼吸吐纳等等之类一切修行所需之法,并且门槛极低,上限极高,路数之多,更是匪夷所思,除去可以如同柳瀅这位先天武道胚子一般,走那技多不压身的繁杂路数,也可以将其中的拳法、剑法、刀法、枪法之类单独拎出,专一修行,并且在此之外,《武道正经》当中甚至包含了本命飞剑的炼制之法,以及最以剑术见长的剑修路数,可谓天下修行奇书之魁首。
正如老人姒庸生前对于此书的评价: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也正因此,《武道正经》的内容,几乎适合天下间所有修士翻阅修行,便是所谓的门槛极低。毕竟《武道正经》的大道所向,还是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不同于练气士修行,十分看重天赋一事,倘若修行之初不能产生气感,就注定无法走上练气士一途,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几乎没有门槛,唯一需要的就是吃苦耐劳,经得住冬练三九的严寒刺骨,经得住夏练三伏的烈日当头。
因而在纯粹武夫的圈子当中,有着那么一句勉励之言,叫做“苦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
《武道正经》的出现,尽管还未遍布天下,但也已经很大程度上改变了野修散修修行艰难的格局。
南城西北方向的某座小镇,其实不算什么太大的地方,只是因为所处位置十分靠近秦川百万山,就逐渐成为了许多野修散修的落脚之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十有八九都是野修散修,居无定所,无根浮萍,常常三五成群,要么由此往北深入秦川,去寻那些古代墓葬、古界小洞天,也或战场遗址,靠着虚无缥缈的机缘大发横财,要么就是空手而归,叫苦连天,还有一少部分,走了“大运”,也能算得上是满载而归,就将所得之物当中,自己能够用到的东西全部留下来,多余的则是全部换成了钱财。在这之后,有些人就开始纵酒享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也有人难得破例,下了次馆子,却依然没能舍得多要两个好菜,多要两壶好酒,而是将钱全都积攒下来,贴身藏好,想着日后荣归故里,就可以取个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姑娘也行,然后就安安生生过日子。
小镇其中一条街道上,有一位妇人正在吵吵嚷嚷,引来了许多人围观,但见妇人体态臃肿,腰宽腿粗,生了一脸的横肉,真也是凶相毕露,一只手冲着对面的二层旧楼指指点点,破口大骂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真能砸死人。
原来是前不久的时候刚刚吹过一阵风,将这妇人晾在自家楼上的亵衣给吹飞出去,好死不死,正巧落在这座二层旧楼那间卧房的窗台上。住在这里面的,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实读书人,这辈子什么也不想,就只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通过笔试考入书院,所以年纪虽然已经不算小了,三十多岁,可到现在为止,身边也依然每个姑娘做伴,一方面是这老实木讷的读书人从来没想过这些,另一方面也是家里太穷,街上那些一个更比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心气全都高得很,自然看不上这穷苦书生。
这不,就被那一脸横肉的妇人抓住了把柄,指着缩头躲在二层卧房里的穷苦书生一阵骂骂咧咧,非得说是那个穷苦书生对她心生歹意,就趁她不在的时候偷了她的贴身衣裳,想要回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丑事,惹得围观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这边有人喊了一嗓子:
“挂在旧楼二层卧房窗台上的那件亵衣,还是条透明的哩!”
那边立刻有人大声笑道:
“屁股太大,把线都给撑开了,可不就是透明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妇人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猛地盯住了刚才那个说她屁股太大的家伙,迈开步子就直接扑了上去,干脆破罐子破摔嚷嚷道:
“老娘一屁股坐死你个龟孙儿!”
吓得人群一阵大乱,作鸟兽散。
妇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砸得地面砰的一声,只可惜没能将那说她屁股太大的家伙坐在下面,被他逃了出去,妇人一阵咬牙切齿。
又一阵风吹过小镇,将那挂在旧楼二层卧房窗台上的亵衣也给吹了下来,正正落在妇人腿上。这满脸横肉的妇人,扯了扯嘴角横肉,伸手将那亵衣拿了起来,抬头看向那个窗台里面偷偷摸摸露出半个头来查看情况的读书人,忽然“啧”的一声,念叨了一句“可惜了”,然后重重叹气,满脸遗憾。
吓得读书人立刻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妇人忽然眯起眼睛,瞧着天上有着几个黑点儿正直直落下,好不容易瞧得真切了,原来是几本破书。
妇人撇了撇嘴,又瞧一眼旧楼二层窗台那边,没见到那个模样还算俊俏的读书人再露头,正要起身离去,就忽然听见上方传来砰的一声响,仰头再看,原来是那已经落到镇子上方的几部书本,一起炸开,变成了无数书页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几乎覆盖了一整个小镇。
其中一张书页正好落在妇人面前。
她低头瞅了一眼,瞧见纸上画着许多拿枪的小人儿。
“什么鬼东西?小娃娃的连环画?”
妇人翻了个白眼,将手中亵衣一甩,搭在肩头,一脚踩在书页上,直接回家去了。
...
南城以西,有着一片极为广袤的山岭,琼花异草开遍,常见走兽飞鸟,唯独人迹罕至。
这这片广袤山岭的深处,某座山的山头上,有着一座竹海洞天,最早的时候,号称天下竹类尽在此中,而最使这座竹海洞天闻名的,还是那位生于洞天之中云海天崖,曾经放言“此生平尽天下不平事”的一棵绿竹,只可惜早在多年以前,这座云海洞天就已经彻底崩溃,如今再看,便好似一块破碎的镜子一般悬在山头上方,死气沉沉,一片荒芜。
是夜,月明星稀。
一道人影忽然撞破人间与虚无之间的壁垒,激射而出,一连撞碎了数座山头,最终砸入这座山的山脚下,掀起烟浪滚滚。
虚无破碎之处,后续跟来两道人影。
一位是貌似中年的儒士,举手投足之间,都在无形之中带有一股书卷气,温文尔雅,丰神如玉,只是眼神紧盯烟浪翻滚处,极为阴冷。而其身旁,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形瘦小,腰背佝偻,腰间悬挂一枚翠绿玉佩,上有“天玑”二字。
烟浪散去,那大胡子匠人嘴角带血,从深坑之中坐起身来,模样凄惨,衣衫褴褛,却仍有闲心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尘,然后擦了擦嘴角雪姬,抬头看向一路追杀而来的两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中年儒士双压虚眯,一言不发,忽而抬手一掌拍下,无数灵光宛如柳絮一般迎风而起,瞬间凝作一只巨大手印,朝着大胡子匠人当头而来。
后者面上笑意一敛,不敢大意,猛地翻身而起,抬手捏拳,轰然砸在那只巨大手印的掌心处。一瞬间,天翻地覆,周遭数座山头都在这股浩荡席卷的气机之下,灰飞烟灭,连同那座早就已经彻底崩塌的竹海洞天也跟着抖了一抖,灵光炸碎,将整座夜幕撕裂,宛如白昼一般。
大胡子匠人踉跄退后,整只手掌都已经满布裂痕,鲜血淋漓。
来不及喘息,他身形一转,就再次撞破壁垒,以某种秘法横渡虚无,轰鸣之声方才响起,那大胡子匠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中年儒士大袖一挥,扫清了碍眼的灵光余波,有些咬牙切齿。
老人微微低头,来到中年儒士的身后,目光看向地面深坑中的血迹,面露微笑,嗓音沙哑道:
“圣主不必恼火,此人已经身负重伤,倘若老夫推断不错,恐怕已经伤及根本,故而此间横渡虚无,已是勉强为之,最多不出三次,就是他的授首之时。”
中年儒士瞥他一眼,冷哼一声,将双手负于身后。
老人立刻面露谄媚之色,弯腰低头,从怀中取出五枚老旧铜钱,品相不高,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甚至带有一些嫣红血迹,但都是古代皇朝之物,出自一国先后五代治国之君,称作五帝钱,也叫帝王钱,按照市井坊间的说法,随身携带有挡煞、防小人、避邪、旺财、祈福之效,亦可镇宅、化煞、旺财、聚风藏水,广为人知。
但在山上修士而言,除去这些市井坊间流传的效用之外,还另外有些其他作用。
一则驱鬼镇煞,二则卜卦堪舆。
前者自是不必多说,许多游走江湖的道人方士,不管真假,都会常备五帝钱,用来做些驱鬼镇煞的营生,毕竟这种东西不算什么珍稀之物,价值不高,很多山上坊市都能买得到,只要方法不错,又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就会在镇杀阴鬼邪祟之时,起到很大的帮助。
但后者却是哪怕山上修士不太相信的玩意儿,只有市井坊间的凡夫俗子,会有一些相信之人。无关堪舆,而是卜卦算吉凶,毕竟这种手段或多或少有些窥探天道运行的意思,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尤其老老年间曾经有过一位算卦道士对人明言,卜卦算吉凶这事儿,其实十卦九不准,就被流传开来,而在当时,正是卜卦一道最为盛行的时候,却因那道士盖棺定论的一言,就导致了卜卦一道短短百年间便彻底没落,时至今日,便是纵观天下,也已经没有几人真正懂得卜卦之道,最多就是有些旁枝末节的东西传承下来,就远远不止十卦九不准,便是算上一百卦,能有一挂算准,就已经是天老爷保佑。
反而市井坊间有些摆摊算卦的假道士,用些花言巧语蒙骗凡夫俗子,生意还算不错。
老人双手合起,掌心处留了一些空间出来,将五帝钱晃来晃去,嘴里念念叨叨,过片刻,双手一松,便将五枚铜钱丢在地上。
老人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片刻,脸膛黝黑。
按照卦象所解,那大胡子匠人这会儿竟在极北之地?
中年儒士瞥他一眼,老人立刻满身冷汗,讪讪一笑。
“圣主稍等,稍等,老夫去去就回。”
言罢,老人身形一晃,瞬间来到大胡子匠人先前身形落地砸出的深坑当中,抬手朝着地上残留的血迹轻轻一抓,已经浸入泥土中的鲜血,立刻凝成一颗浑圆血珠,被老人托在掌心,再一步,就已经回到了中年儒士的身边。
老人解释道:
“应该是之前的精血已经干掉了,所以才会算不准。圣主放心就是,老夫这卜卦之道,可是早年间走了大运得到的古老传承,世间独一份儿,之前几次,不也都是靠着那大胡子的精血算准了?圣主再给老夫一点儿时间,三次,不,五次,五次之内,老夫肯定算出那大胡子究竟逃去了何处。”
中年儒士摆了摆手,不太耐烦。
老人再次谄媚赔笑,蹲在地上,弯腰捡起了五枚铜钱,小心翼翼将每一颗铜钱都在血珠当中过了一遍,五枚铜钱之后,血珠就已经不剩多少,反而是那品相老旧的五帝钱,全被喂得赤红晶莹宛如玉石一般,一改先前老旧模样,变得极为精致。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故技重施,再次双手合十,将五帝钱包在手中,一边上下摇晃,一边口中念念叨叨,双掌合起的指缝之间,血光缓缓荡漾开来,飘荡出一股血腥气,让那中年儒士有些不喜,皱了皱眉头,抬起一只衣袖遮挡在面前。
很快,老人就双手一松,任由五帝钱掉落在地,其上血色已经褪去许多,其中一枚铜钱上甚至已经多了一道裂痕出来。
落地之后,铜钱散开。
老人蹲在地上,仔细看过之后,小心翼翼瞥了眼中年儒士的神色,然后缩了缩肩膀,将地上的五帝钱重新捡起来,为了减少出错,又过了一些浮在一旁的血珠,五帝钱也再次变得赤红晶莹宛如玉石一般。
但这一次,老人还是没能算准,按照落地之后五帝钱的卦象显示,那大胡子匠人这会儿正在海外一座孤岛上。
老人神情僵硬,忽然察觉到一缕冰冷杀气,连忙将地上的铜钱拾起,也将剩余的血珠全部喂入五帝钱中,再次双手包住五帝钱,一边念念叨叨一边摇晃双手的时候,已经满身冷汗。
铜钱哗啦落地。
娜美最早浮现裂痕的铜钱,落地的瞬间,就一分为二,断口处流淌出嫣红血迹,浸入泥土。
老人有些目瞪口呆。
中年儒士双眼虚眯,杀机更重,但还是问道:
“如何?”
老人一愣,顾不上心疼这五枚原本品相极高的五帝钱,连忙答道:
“按照卦象显示,大胡子现在已经到了南城西域西边的一座小镇上,还在往东赶去,看这样子,应该是想去南城西域,可那边毕竟也是妫家的地盘,咱们...”
中年儒士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地上的“六枚”五帝钱。
“南城西域...那家伙是想将《武道正经》散入西城?”
老人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
“应该...应该是这个意思...”
“好大的胆子!”
中年儒士周身衣袍忽然一震,卷起一阵猛烈罡风四面汹涌而去,阴冷慑人,吓得那须发皆白的老人脸色大变,直接成了滚地葫芦翻滚出去,最终脑袋狠狠撞在一块山石上,疼得老人龇牙咧嘴,眼含热泪,却也只能咬紧了牙关不敢出声,匆匆忙忙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就捂着脑袋跑了回来。
中年儒士眼眸当中寒光流溢,忽然大袖一卷,将那揉着脑袋还在龇牙咧嘴的老人一并带上,一步踏出,直接撞碎了壁垒,横渡虚无而去。
短暂宁静之后,那早已彻底坍塌的竹海洞天之中,忽然缓步走出一位身着绿色长裙的貌美妇人,身体虚幻,俨然已经只剩一缕残魄。她目光望向中年儒士与那老人离开的地方,面无表情,随后瞥了一眼被那中年儒士遗弃在原地的“六枚”五帝钱,抬手轻轻一招,便尽数飘飞而起,落入其掌心之中。
其中一枚五帝钱,表面忽然水波一晃,就悄无声息变成了另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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