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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种子


机缘就在眼前,却因为时间紧促的缘故,需要过门而不入,就让表面看起来还算坦然的云泽,其实心里相当不舒服,毕竟天下修行之人,没有谁会嫌弃自己的机缘过多,毕竟穷文富武嘛。倘若只是读书也就罢了,纵然读上一辈子的书,也根本花不了几个钱,反而是一旦踏入修行之道,便无论灵纹符箓也好,灵兵法宝也罢,或是丹药药散、灵株宝药、灵决古经、武功技法搏杀术,又有哪一个不是销金窟?以至于许多看似出身高贵,衣着打扮也是人模狗样的修行中人,身上其实也没有几件灵兵法宝,裤兜里面更是没有几个钱。

        也正因此,但凡有幸遇见机缘造化,天下间几乎所有修行中人,都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而如古战场那般的存在,更会惹得天下人对其趋之若鹜。

        更何况这世上许多的恩怨情仇,除却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男女情爱之外,便大多都与各种机缘造化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可云泽却是被迫只能放弃了那几乎已经等同于拿到手中的大好良机。

        玉虚真人对此感慨连连,一阵长吁短叹,却也知晓云泽的难处所在,便不曾多说其他。但其实玉虚真人对于云泽真正的难处,所知并非很多,只在其看来,无论洞明圣地辖下地界中的那座古战场也好,还是位于极北之地的补天阁也罢,都有着天下人趋之若鹜的无数机缘存在,便大抵如同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道理一般,需要得其一而失其一,如此一来,很显然还是于补天阁中有可能得到的机缘造化更加重要,而云泽做出这般决定,也就理所当然。

        只是穆红妆对于补天阁没什么太大兴趣,就哪怕在早先路途之中,云泽已经与之说起,可以拜托席秋阳在北临城南域学院暗中做些手段,将其直接安插进入学员行列之中,从而方便其可以参加明天夏天升入学府的考核,并进而得到机会进入补天阁,却也被穆红妆十分敷衍地随口应了两声便就作罢。

        或许是因穆红妆眼界着实有限的缘故,便只认洞明圣地不认补天阁,又或是因穆红妆对于自己的修行天赋尚且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可能能够通过考核进入补天阁,便反而对于那座古战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拉着玉虚真人不断询问种种细节,以便日后走到那座古战场时,能够拥有更加充分的准备。

        只是玉虚真人对于那座古战场也确实所知不多,对于穆红妆层出不穷的各种问题,大多只能报以苦笑摇头,怎奈何穆红妆根本不予理睬,仍是追问不休,而玉虚真人也已经看出了穆红妆显然是对补天阁没有什么太大的想去,便只得竭尽所能予以解答。

        云泽只听了短短片刻,就已经十分厌倦,便插嘴问了一句桂花酒的库房所在之处,得到答复之后,就立刻起身离开。

        玉虚真人已经答应过,桂花酒可以随便喝,便是将那库房全部搬空了也无妨,毕竟太一道也是守着四季花开的老桂树,并不缺少用以酿造桂花酒的新鲜桂花,就哪怕云泽当着厚着脸皮将那库房全部搬空,不出多久,库房也可重新填满,并不影响太一道门下弟子借以修行师门传承。

        而云泽也确实打算厚着脸皮将那桂花酒全部搬空。

        心湖不能平静,心性有待磨砺,一直以来都是云泽最大的短板,尤其是在早年之际,云温章就已经在教导云泽读书识字学习圣贤道理的时候,判断出云泽的悟性其实相当不差,倘若其修为境界方面的提升能够顺利一些,就对于许多武功技法搏杀术的修炼,虽然未必能够手到擒来,却也必然可以事半功倍。只可惜,在去年之前,云泽的修为境界始终迟迟不前,而没有修为境界作为基础,武功技法搏杀术,自然也就只是空谈,便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引导云泽走上了补天士封灵造物的路子。

        而在今时今日,云泽于武功技法搏杀术方面的修行,并未如同云温章当初判断的一般,哪怕不是手到擒来,也会事半功倍,反而略显笨拙,尤其云泽自从接触修行以来,最早接触到的五步拳,哪怕日日勤勉修炼,也是直至去年年关之际返回度朔山时,方才终于领会了其中衍生而来的拳意,最大的原因便就在于心性心境的方面。

        修行中人的心性心境,当然极为重要,不仅会牵扯到一个人对于修行之中存在的种种问题的解决能力,还会牵扯到修为境界的提升快慢与高低起伏。毫不夸张的说,倘若一个圣道修士一旦心境受损,修为境界大幅跌落尚且只能算是小事一桩,最为严重的,还有可能直接落到一个一身修为荡然无存的凄凉下场。

        可若能够一朝得悟,明心见性,便是凡人一跃踏足圣道之中,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云泽所受牵累,至少在目前看来主要还是前者巨多。  

        而也正是这极大的短板,方才导致了云泽如今的表现,实在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尤其是让云温章觉得有些不太满意,毕竟其之所以看好云泽,最为主要的,还是云泽早年间在学习读书写字与圣贤道理时,表现出来的非凡悟性。

        毕竟那所谓的圣贤道理,即便不说都是一些高出天外的东西,却也相去不远,至少也是双脚离地十万八千里,可当时的云泽却往往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大道理一点即通,甚至无需云温章过多赘述,便可明晓其中真意。却在如今,倘若再要云泽学习那些圣贤道理,只怕便会形同朽木一般,不可雕也。

        对于这些,云泽自然并不知晓。

        却也知自身心性心境,就哪怕已经经历过多次一尺雪光的砥砺打磨,也依然存在极大的缺陷。

        而那能够使人心神空明通透的桂花酒,就越发显得裨益极大。

        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丢弃古战场机缘的云泽,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当云泽依着玉虚真人所言,找见了库房所在,推门进入其中之后,脸色就立刻变得古怪了起来。

        桂花酒对于太一道弟子而言,其实并不如何珍稀,毕竟守着那株老桂树,新鲜桂花就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便导致太一道从来不曾因为桂花酒的数量有过任何担心,更对于门内弟子没有太多限制,有所需求之人,便只需通报一声,便自取即可。而也正是因此,负责看守库房的,也就有且只有一位长老负责,并且多年以来,太一道弟子也都知晓规矩,通报不过与这位长老说一声便罢,登记也大多都是自己动手。闲来无事之下,这位负责看守库房的长老,便懒散惯了,整日昏昏欲睡,以至于就连云泽靠近之后,也不过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之后就挪了挪屁股,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在椅子上打鼾。

        云泽回头看了眼库房外面那鼾声如雷的长老,再看一眼库房里正抱着酒坛睡得昏昏沉沉的文妙小姑娘,神情复杂,忍不住扯起嘴角,却最终也不过摇头一叹罢了,实在是无话可说。

        小小年纪就敢借酒消愁,若是日后长大了,那还得了?

        云泽双手揣袖,走上近前,原本是不想理会的,只是忽然念及文妙小姑娘之所以借酒消愁,恐怕也是因为性空小和尚的离开。而在如今,那出身俗世佛门的性空小和尚,也已经拜了渡难神僧为师,日后又会如何暂且不知,却依渡难神僧所言,性空小和尚乃是天生慧眼,《白泽图》包罗万象,其中便有记载,天生慧眼尽管全部的本事都在眼睛上,却也等同于鼎炉体质,与徐老道门下二弟子陆家平的通幽眼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仿,只是略有不及罢了。

        日后就算未必能够成为大乘圣地的麟子,却也不会寂寂无名。

        便在略作思忖之后,就一手拎了一坛桂花酒,一手拎起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坛的小姑娘,转身离开。

        回去客房小院,云泽先将因为不胜酒力睡得昏昏沉沉的小姑娘安置在床铺上,随后便就走出房间,在院落里继续喝酒练拳。桂花酒能够帮助心神空明通透,而云泽又往往心绪杂乱,难以平静,便唯独仰仗桂花酒带来的帮助,才能勉强静下心来,将大部分心神沉浸在《阴阳手》拳谱中的通篇大论之中。

        偶尔还会去往太一道的藏书阁借阅典籍,借以理解那通篇大论中阐述的道理。

        大半日时间,一晃而过。

        云泽第三次走出藏书阁,手里依旧端着那部《阴阳手》拳谱,回到客房小院的时候,正见到文妙小姑娘已经苏醒过来,怀里抱着酒坛,正坐在房间门槛上对着远处走神。听闻脚步声,文妙小姑娘惊醒过来,见到云泽之后,眨了眨眼睛,立刻丢下酒坛凑近过来,满脸好奇地围着云泽转了两圈,最终停在云泽面前,满脸狐疑地仰头望着云泽,嘴里嘀咕道:

        “小和尚说你这人身上有好几道鬼气存在,奇了怪了,我的修为境界明明要比小和尚更高的,怎么看不到?”

        闻言,云泽眉头当即一挑。

        先天慧眼的本事或许比不上通幽眼能够看破万般虚妄,却也能够看穿一个人身上隐藏起来的杀气戾气,最是能够分辨忠奸善恶,并且如《白泽图》中记载所言,先天慧眼必有赤子之心相伴,便哪怕小和尚涉世未深,也能通过慧眼暗藏重重玄妙,轻易分辨一个人的善恶好坏。

        很显然,在性空小和尚看来,云泽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云泽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只不曾想,那性空小和尚的先天慧眼,竟然还能看穿他身上携带的鬼气。

        木灵儿、雪姬、希儿,都是已经选择押宝在云泽身上的阴鬼邪祟,而也正是因此,云泽身上会有鬼气伴随,便就理所应当。

        云泽双眼虚眯,心里暗自计较了片刻,有些担心会因性空小和尚的先天慧眼,误了自己与大乘圣地结交善缘的大事,旋即目光落在眼前的文妙小姑娘身上,略作思忖之后,便就微微一笑道:

        “你口中的那个小和尚,乃是先天慧眼,鼎炉体质,虽然修为境界比不了你,但他眼睛上的那些本事,却并非修为境界能够决定。也便是说,小和尚能够看到的,你未必可以看得到,而你能够看到的,小和尚却必然可以全部看穿。”

        云泽将手中拳谱暂且合上,蹲下身来,笑着看向文妙小姑娘。

        “觉得不服气?小和尚本就先天慧眼,如今更是拜了渡难神僧为师,那可是大乘圣地的坐镇大圣,手段佛法可谓通天,有着渡难神僧的指点教导,先天慧眼的小和尚,未来就必定不可限量,以至于那小和尚还会有着极大可能成为大乘圣地的麟子。你现在不服气也就罢了,日后再见,就不会觉得不服气了,毕竟等到小和尚回来看望你们的时候,其修为境界,在渡难神僧的指点下,就必然已经极高极高,莫说是你,就哪怕玉虚真人,恐也拍马难及。”

        闻言之后,文妙小姑娘当即目瞪口呆。

        旋即双手叉腰,摆出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睁大了眼睛怒瞪云泽。

        “先天慧眼怎么了?!渡难神僧又怎么了?!小和尚修为境界再高再高,那也还是小和尚,我就不信他敢不听我的话!”

        云泽耸了耸肩膀。

        “佛家有言:以是功德,庄严六根,皆令清静。便是所谓的六根清静,指的是眼、耳、鼻、舌、身、意不染凡尘,不生烦恼,无欲无求。在此之外,更有四大皆空的说法,意为四方上下、往古来今,皆为虚幻,故而尘念俱消,无牵无挂。”

        云泽重新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文妙小姑娘的头发。

        “小和尚修佛,修的便是六根清静,四大皆空,待其修为境界高深以后,佛法也必有所成,或许还不能做到真正的六根清静,四大皆空,却也必然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而当小和尚重新会看看望你们的时候,说是看望,其实更大的可能还是了却他与太一道,与你之间的许多因果,以求尘念俱消,无牵无挂,可以一心向佛。”

        云泽没有说得十分直接,更没有当面拆穿小姑娘其实是喜欢小和尚的。

        可文妙小姑娘却也已经听得小脸煞白。

        对于佛门修行,文妙小姑娘身在太一道之中,自然也是有着些许了解,当然小姑娘对于佛门修行的这些了解,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想要小和尚也能走上修行路,方才找了许多长辈,明里暗里各种打听,而也正是因此,小姑娘才知云泽口中所言并非虚妄。

        早先时候,小姑娘还一直沉浸在与小和尚的分别之中,没有考虑到这些,只喝酒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昨日临别之际,小和尚口口声声说着,待得修行有成之后,就会立刻踏空而归,不仅要带着小姑娘一起飞,去她一直想去的洞明圣地看风景,还要陪着小姑娘一起玩儿,去捉蚂蚱,编花环,摘全天下最好看的花编花环,然后给小姑娘戴在头上...

        便傻傻一笑,喝得更多了一些。  

        而至此间,忽然被云泽揭穿了小姑娘就连醉得昏昏沉沉了,也依然不敢去想的那些,就立刻有些控制不住了。

        道号文妙的小姑娘,唇瓣颤抖,忽然眼圈儿微红,眼眶里也很快就蓄满了泪水,却仍是抬起衣袖用力抹去之后,就一脸倔强地盯着云泽振振有词道:

        “小和尚跟我拉过勾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能骗人!”

        云泽只深深看了一眼小姑娘,略作沉默之后,忽然话锋一转开口道:

        “太一道如今已是二流之末,大乘佛寺如今却又晋升圣地,你可知这两者之间的地位,简直如同天壤云泥。寻常人家尚且还会讲究门当户对,更枉论修行中人?但话虽如此,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需你日后的身份地位不会弱于大乘佛寺门下弟子即可,至于又该如何才能说服小和尚接纳红尘,还得你自己想办法才行,须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云泽将双手揣入袖口之中,低头看向神情复杂的文妙小姑娘,开口笑道:

        “言尽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但借酒消愁愁更愁,除了浪费时间之间,没有任何作用。”

        言罢,云泽便就绕过小姑娘走入小院当中,找了个空处继续盘坐下来,将拳谱摊开放在膝盖上,继续研究其中的通篇大论。

        文妙小姑娘眼神复杂,回头看了一眼似是已经完全沉浸在那通篇大论中的云泽,愁眉苦思许久,忽然眼神坚定,转身直接跑出小院,不知去向。

        云泽置若罔闻。

        不多时,玉虚真人便就踱步而来,手里拎着两坛桂花酒,并不在意自己太一道道观方丈的身份,学着云泽的模样,在其身旁地面上盘坐下来,顺便拿出一坛桂花酒摆在云泽面前。

        玉虚真人没有着急说话,开了酒封之后,便就仰头灌下好大一口,洒得满脸满身都是酒水,却也不过随手一抹,便就作罢。

        旋即长长吐出一口酒气,摇头苦笑道:

        “文妙早先偷偷摸摸溜进库房,其实本道早便知晓,却也知文妙如今愁结难解,而小姑娘虽然看似横行霸道,却也只是年纪还小,不懂罢了,实际上却是脸皮极薄,本道便就任由她去了,只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她开导一番。却不想,被小友捷足先登。”

        云泽瞥了一眼玉虚真人,伸手拿过酒坛,开了酒封,仰头喝了一口酒,旋即继续低头看那长篇大论。

        玉虚真人再次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坛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险些碎掉,也不理会那些洒在脸上身上的酒水,一阵愁眉不展。

        云泽一边看着拳谱,一边开口道:

        “前辈是觉得我说话有些过了?”

        闻言之后,玉虚真人稍稍沉默,随后摇摇头道:  

        “重病还需猛药医,更何况小友方才所言,已经留了不少情面,本道还是听得出来的。文妙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与性空毕竟也是自从懂事以来,便就整日待在一起,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并且十二三岁的年纪,也正值情窦初开之年,倘若有情,就必然情根深种,若想斩除,无疑极难,倘若小友所言太过隐晦,就反而等同于徒费口舌,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有可能惹来仇视,而也唯有如此,才有望能让文妙放下情结。”  

        云泽扭头看了一眼玉虚真人,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又暗藏锋芒。

        察觉这般,玉虚真人抿了抿嘴巴,只觉得一阵如芒在背,便终究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本道,确实不敢与文妙直说这些,毕竟文妙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本道心知肚明,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跟头倔驴一般,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本道也是害怕文妙一旦认定了要让性空回心转意,却又因我太一道如今大道偏颇实在稀疏,难出龙凤之人,被逼得着急了,就会误入歧途。”

        云泽这才放过玉虚真人,重新放眼拳谱上。

        而也正是吃准了玉虚真人的犹豫担心,云泽才会在明知玉虚真人一直都在关注文妙的情况下,与之言说那些。

        至于那道号文妙的小姑娘,日后是会误入歧途,还是咬牙坚持修行太一道,或者无奈放弃,虚度余生,就绝非云泽需要关心的了,他需要做的也就仅仅只是在文妙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并借之与大乘圣地结下更加深厚的善缘而已。至于这颗种子日后是会开花结果,还是夭折枯萎,也都与云泽无关,毕竟云泽也就只是说了一些劝导之言,而最终结果究竟如何,则是全在文妙小姑娘的一念之间。

        更何况性空小和尚日后也自会收拾残局,就根本轮不到云泽插手,也根本轮不到云泽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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