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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八班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

        这大抵算是今年的第二场秋雨了,第一次是云泽先前上山入城时,路上还侥幸遇见了陈子南,两人都被淋了个透彻,迫不得已在山洞里过了一夜。便在如今想起,云泽也实在侥幸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没对那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姑娘动什么歪心思。而若真要动了什么歪心思,只怕现在就已经是山中饿狼的口中之粮了。

        云泽起了个大早,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又将从大伯云温章那里得来的绣荷钱袋取出细细查数了一番,满满当当一百枚金币,确认无疑之后,才终于揣进怀里。

        对面床铺上仍旧空空荡荡,何伟确实一夜未归,在仙宴阁流连忘返,到现在还没回来。

        “但愿别误了时辰。”

        云泽心下对何伟并不剩太多好感。

        两人很早之前便已经相识,到如今再掰着手指算一算,大抵已经临近九年时间。而那时的何伟就已经见多识广,又对人情世故颇为熟稔,便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取得了云泽的信任,在灾变过后最黑暗的那两年里成了彼此之间相互信任的朋友,便言之亲兄弟也不为过。却不曾想过,灾变过后最黑暗的那两年都已经过去了,如今这世道虽然说不上非常太平,却也较之那两年好了太多太多,可原本的兄弟情,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尤其先前何伟口口声声言说已经订好了酒楼,要自掏腰包为通过入学考试好生庆祝一番的时候,云泽心里就更是五味杂陈,只不过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不到一万块钱,也就不到一百枚金币,对何伟而言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很少。毕竟何家如今已经十分没落,近乎就要被排挤出二流家族,成为上不得台面的不入流,日子也就显得有些紧巴巴的。可这所谓的紧巴巴,也就只是对比何伟习以为常的花费习惯而已,若他当真愿意节省一些,把那些花在不必要的人情往来上的钱节省下来,数量也会相当可观。

        云泽也大抵计算过,只要何伟愿意,不出两月,那不到一万块钱也就能够省得出来。

        “那些不必要的人情往来,很重要吗?”

        云泽斤斤计较了片刻,一阵唉声叹气,眼瞧着时辰就要到了,这才从行李箱里抽出一把已经断了一支伞骨的旧伞,撑开之后胡乱摆弄几下,确认还能挡一挡雨之后,就直接带上那只绣荷钱袋跟新生磁卡出了门。

        殿前广场上,云泽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尽都依着昨日入学考试时的阵列各自站好,而在阵列之前,亦有几位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的导师早已等候多时。

        三等练体阵列跟前的是一位女子导师,也是此间唯一一位女性导师,看似年纪不大,只比此间新生稍显成熟些许,却身着襕衫,眉眼间自带三分英气,虽是并无太多表情,但有新生打招呼时却也会点头回应,至少看起来脾气不坏,且周身血气浮动,分明是在炼精化炁的境界,能够将雨丝全都迫开,便就无需撑伞。  

        云泽松了口气,此间算不上早,但也不晚。

        却不等云泽入列,广场旁边就忽的跑来一人,将云泽拉住。

        “云公子且慢,先前院长已经答应过云公子,只需通过三等练体的考试就可加入第八班,小人也是因此才会得到院长示意,参加第八班的考试,是为云公子先将一个名额占下,只待今日再交换过来。也正因此,云公子要去的,是那边。”

        那人伸手指向第八班所在阵列,匆匆言罢便拱手告退,就此离开,并未再去三等练体的阵列之中。  

        云泽愕然,方才记起确有此事,便稍作犹豫之后就迈步走向第八班的阵列之中,却也因此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看来。尤其第八班,是除却云泽之外的二十四人早已全部到齐,可如今却见到来的并非原本那位姜家子弟,而是本该身在三等练体中的一人,就尽都转头看来,眼神各异。

        就连其他几等阵列中的入学新生,都向着云泽投来颇为异样的眼神,议论纷纷。

        “休得喧哗!”

        第八班阵列前的导师是一位俊朗男子,白衣白裳,面如冠玉,却是满头白发束成发髻,一丝不苟。这面上看似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就绝非绝非真实年龄,而其一身修为波动还远在其他几位导师之上,在云泽看来就似如浩渊一般,实在深不可测。却其修为具体又在何种境界,就绝非见识短浅的云泽能知。

        但这般气机波动,似是较之那日所见的大能级青鬼也不遑多让。

        “大能修为的导师...”

        云泽乖乖在阵列最末尾的位置站好,眼见这位白发青年人眸光凌厉,扫视过在场诸多学员,一身气势压制之下,便再无人能够开口多说。

        却也有人不服,死死咬紧牙关顶着压力上前一步,正是一等练气阵列中的犬肆。

        “你有意见?”

        白发青年人转头看去,将周身气势一散,给了犬肆开口的机会。

        这向来骄狂自傲的妖族青年可不会在乎什么人情往来,哪怕他二人昨日才刚刚同桌共饮,却也并不代表他就真能看得上云泽。

        便莫说云泽,那同一桌上十数人,真正能被犬肆看在眼里的,也就只有姜北与景博文而已。便莫说云泽,就是其他几人不知缘由就莫名其妙被许可加入第八班,犬肆也同样会站出来。

        “有!”

        犬肆又上前几步,直直盯着那位白发青年人的眼睛,并无丝毫惧意。

        “为什么他能加入第八班,但我当初想报考第八班的入学考试时却不被允许?!”

        “因为他有那个资格,但你没有。”

        那白发青年人冷哼一声,面容冷峻。

        一拂袖之后,那堪称磅礴浩大的压力便再度出现,而犬肆更是脸色猛然一白,也似胸口莫名受了一记闷锤,跌跌撞撞退后几步,恰好便停在原本位置上,再不能开口。

        眼见于此,众人便就再不敢多言。

        “一流家族门派妖族之人,若非得到院长承认,皆无资格报考第八班。”

        一等练气阵列前那位看似年轻的导师同样面容冷峻,也似不近人情一般,凛冽目光扫视过在场新生。

        “你等,可还有什么疑议?”

        而被这位看似年轻的导师目光扫过之人,尽都低头,无论真心与否,至少表面看来是不敢再有违逆之举。却唯独犬肆仍是眼神阴郁地盯着那位白发青年人,若非压力所致不能开口,亦动弹不能,想来就还会再度上前。

        可那白发青年人却视若无睹。  

        “北临城南域学院,一月一比,若有不服者,皆可向上挑战。若是胜了,便两人所在班级互换,而若败了,就直接逐出学院。”

        一等练气阵列前的导师再度开口,目光看向犬肆。

        “你若心有不服,一月后,尽可向云泽发起挑战,他亦不可拒绝。若是胜了,你便加入第八班,云泽来到第六班。可若败了,就直接滚出学院,此生再不被任何学院收录。你可明晓?”

        闻言,在场的诸多新生都是一愣。

        “这是今年才刚刚定下的新规矩。”

        那位导师又补充一句。

        犬肆眼神立刻变了,不再看向那位白发青年人,而是望向站在第八班阵列最末尾处的云泽,杀机明显。

        而不止是他,就连其他一等炼体练气中的许多人都转而看来,有些人兴致缺缺,也似只是看上一眼便罢,有些人则幸灾乐祸,只想瞧瞧这个刚刚开学就被人盯上了第八班位置的新生什么模样,但也有些眼神火热,分明是将只有气府境的云泽当成了香饽饽。

        可这个香饽饽,云泽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云泽满脸苦涩,在心里暗自嘀咕一声。

        铛——

        晨钟敲响,钟声回荡。

        但此间新生还未来齐,尤其三等练体练气的两个行列,加起来足足差了近十人。而何伟也才姗姗来迟,趁着钟声刚刚落下,紧赶慢赶加入阵列之中,一身上下都被淋了个透彻,满脸狼狈。

        “还没到的,全部逐出学院。”

        白发青年人再度开口,跟着便就扫视过第八班的诸多学员。

        “跟我来。”

        言罢,此人便率先转身离去,而其他导师亦是如此,在走出殿前广场后,就各自去往不同方向,但三等练体而至一等练气的方向却大抵相同,只唯独要走补天士一道的第七班与格外有些特殊的第八班与其他几班大相径庭。

        第七班去了西南方向的悬空台,而第八班则是一路跟着那位白发青年人离开学院,去了后山,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停了下来。

        却此间并无任何布置,就让此间新生学员颇为疑惑。

        “本长老名唤席秋阳,在学院中担任第三长老,负责掌管刑罚一事,炼虚合道大能境,你等日后修行若有不懂之处,可随时前往刑罚堂询问。本长老既然担任你等导师,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席秋阳始终面无表情,也似天生有着这样一幅威严气派,目光扫视过在场众人,并无任何境界压制,却偏偏又让此间众人不得不提心吊胆,小心谨慎。

        只唯独肩上扛着一柄十字重槊的顾绯衣是个例外。  

        “开阳麟女顾绯衣,瑶光圣地赵飞璇,天枢圣地焦洪光...南城妊家妊思真,以及,俗世,云泽。”

        席秋阳挨个叫出了在场众人的姓名来历,统共二十五人,点到一人时,他的目光便看向一人。而在场这二十五人当中,有人族,也有妖族,却尽都来自九大圣地八大世家,也或一些顶大的妖族部落,却唯独只有云泽并无任何出身来历,与此间格格不入,着实另类。

        而被挨个叫出了身份来历,此间众人也并无任何意外之色,格外坦然。

        可席秋阳的目光却忽然变得格外凌厉,骇人气势亦是压得众人脸色急变。  

        “本长老不管你等有着何种的出身来历,也不管你等往日间在各自家族圣地也或部落中又是何等的盛气凌人,更不管你们是麟子麟女还是争夺麟子麟女身份之人,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那就是本院学员,再无其他,也就必须遵守学院的规矩。尽管规矩不多,可倘若有人敢犯,本长老就必然绝无徇私,严惩不怠!”

        “是!”

        迫于压力,众人尽都乖乖大声回应。

        却唯独顾绯衣又成了那个例外。

        而当席秋阳将目光定在顾绯衣的身上时,后者才不情不愿地回应一声,可席秋阳的脸色却并无好转。

        “开阳麟女顾绯衣。”

        席秋阳双手负于身后,盯着顾绯衣。

        “本长老已经说过,不管你们是哪一家的麟子麟女也或争夺麟子麟女身份之人,在这里,就都是本长老门下的学生,再无任何差别。而本长老既然身为导师,就无论修道也或品行,都得对你等负责。这是第一次,念在你是初犯,亦不能立刻习惯,本长老可以不跟你太过计较,只罚你绕山百次,可若再有下回,就滚去思过院闭门思过半月时间。本长老,说到做到。”

        “你...”

        “绕山百次,扛着你的重槊。跑不完,不许吃饭。”

        席秋阳眉宇微沉,眼神越发冷冽,并不理会顾绯衣如何震惊,反而语气格外平静。

        眼见于此,在场众人无不心惊,却是谁都不敢开口为顾绯衣讲情,只得闭口不言,也终于知晓了眼前这位司掌学院刑罚堂的白发青年三长老是个怎样的人物。

        身份,地位,出身,在他面前也似都不管用。

        可顾绯衣却始终不曾动身,一双凤眸吞吐凶煞戾气,将重槊立在地上,死死盯着席秋阳,一身血气逐渐躁动起来,似是已经准备大打出手。  

        “两百次。”

        席秋阳再次出声。

        而顾绯衣仍是不为所动。

        便在僵持了片刻之后,席秋阳终于冷哼一声,将大袖一挥,射出一片灵光,径直落在躲闪不及的顾绯衣身上。

        那总是被人暗地里叫做顾老虎的开阳麟女当即脸色一白,口中立时喷血,身形倒飞而出,接连砸断了两棵树才终于停下,伤势并不严重,可她一身修为却都被封禁起来。便在咬牙切齿抬头看向席秋阳时,顾绯衣眸中寒光近乎都能杀人,却要勉强提起一身血气时,又忍不住血气乱走震伤了内腑,再度喷出一口鲜血,手脚都已经开始打颤。

        细雨如丝,满地泥泞,顾绯衣如今的模样,可是极其狼狈。  

        “抗上你的重槊,绕山两百次,何时跑完,何时来见本长老,解了你身上的封禁。”

        席秋阳面无表情,却也似高高在上般盯着顾绯衣。

        “若你不服,大可就此滚回开阳圣地,叫上开阳圣主来杀本长老。亦或就此忍气吞声,等待有朝一日修行有成,亲自来杀本长老。”

        闻言,顾绯衣将一口银牙都咬得咯咯作响,眸中煞气凶光,端的骇人,死死盯紧了席秋阳,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一般。却到最后,顾绯衣也仍是未曾就此离开,而是提起那柄体黑刃红的十字重槊,一步一踉跄,转身走向林外,沿着这座不知纵横多少里的大山边缘开始负伤奔跑。

        细雨如丝压玉尘,却也压在了此间众人的心头。

        席秋阳,北临城南域学院三长老,司掌刑罚堂,不畏圣地,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三长老,三不长老。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云泽将目光从顾绯衣离开的方向收回,重新审视这位三长老,忽然就想起云温章曾在老家山上时与他所言的“何为大丈夫”。

        这位司掌刑罚堂的席秋阳三长老,大抵才是真正如云温章口中所言的大丈夫,而非那种“一怒诸侯惧,安居天下熄”的假丈夫。

        却不知此间众人瞧见这般,又各自作何感想?

        云泽深吸一口气,不再打伞,安静收起之后便放在一旁,学着其余众人的模样,将一身血气气韵鼓动起来,就足够使雨水向着两边分开。

        许多人都看了一眼云泽,却只是默不作声,亦不敢作声。

        “新生磁卡,学费,尽数上交。”

        席秋阳未曾说些相对柔和一些的话来安抚此间众人,只将先前那些还算有些必要说上一说的废话说完之后,便单刀直入,直截了当。

        云泽吐了口气,将新生磁卡,学费,尽都取出。

        而在席秋阳收到云泽的时候也未曾露出异样,似是院长姜夔早便已经打好了招呼,与这位三长老明确说过他曾答应过云泽什么条件,便只待依着三等练体的五十枚金币查清之后,就全部收起,而后又给了云泽一张新的磁卡。

        3103,弟子房三十二排第三间。

        “弟子房两人一间,你的另一个室友是第七班的某个学员。具体是谁,本长老也不知晓。”

        席秋阳难得说了一句废话。

        而云泽也自然已经想到,点头道谢之后,便将那张意味着正式学员身份的磁卡收入怀中,进而回到先前的位置上。

        席秋阳目光扫过众人,再度开口道:  

        “磁卡是学院特制,亦是代表着你等的身份,须得灌注血气亦或灵气才能使用。而第一次使用之后,磁卡也便只独属一人,他人不能再用,于日后学院修行生活,磁卡是必备之物,须得妥善保管,若需补办,可自行前往玄青殿,十金一张。”

        “此外,磁卡在使用时会有磁能显示,在本院中等同金钱,与外界金银铜钱置换数字的方式一致,如有需要,亦可前往玄青殿自行置换。而除此之外,学院正东方向悬空台上设有布告堂,会有学院悬赏发布,分作甲乙丙丁四级,完成之后能够赚取学分,与金币等同,可以置换磁能,钱财,亦可用作购置学院提供的灵株宝药、灵决古经、利器法宝、搏杀术。但本长老奉劝你们最好谨慎为之,特设第八班规定,一年一考,考核基准只在考前公布,境界修为不足者,逐出学院,永不收录;学分不足者,逐出学院,永不收录。”

        “最后一件事,回去之后,一个时辰之内完成弟子房的搬迁,院服也要自行前往玄青殿领取。你等,可还有话要问?”

        席秋阳每说一段话,便要停顿片刻,以免说的太多,容易忘记。

        而此间众人也是依着席秋阳先前所言,将血气也或气韵注入磁卡,待得绑定了身份之后,再贴身收好,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不曾有人开口多问。

        “如此,今日第一课便就此作罢。”

        席秋阳轻轻点头。

        “第八班与另外七班有所不同,便不作寻常考虑。尽管在道理而言,天下修行路数千千万,殊途同归,十二桥境之后便是炼精化炁,一旦迈入此境,就无论练体也或练气,都再无太大分别。却就如今而言,你等修行仍是各有各的路数,境界高低也是有所不同,无法统一,而你等来到此间又各自抱有何种目的,本长老亦是心知肚明。也正是因此,第八班的课程就安排极少,每七日只有一次,由本长老负责与你等讲解修行之道、搏杀之道,而修行资源亦是每到第七日便领取一次,其余时间就各自修行演练,此间后山也可随意进出,其中有学院画地散养的许多异兽,兽皮、兽骨、兽爪、兽牙,尽是炼器之物,可与他人交易,亦可前往玄青殿换取学分。而除此之外,其中亦有许多灵株宝药,谁能得到,便是谁的,自己用也好,与人交换也或送往玄青殿置换学分也罢,并无要求。你们当中自认为有些本事的,就尽管在此间随意闯荡,是死是伤,与学院无关。而若修行遇到难处,亦可如本长老先前所言,前往刑罚堂请求指点。如此,便散了,各自回去准备弟子房搬迁事宜,也莫要忘了领取院服。”

        言罢,席秋阳一挥大袖,不再停留,脚下缩地成寸,不消片刻,便就彻底消失在后山之中。

        山林深处,有虎啸猿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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