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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演戏


地牢深处反倒不如外界般干燥,越往里深入,越感觉到有一股潮气。那血腥味也越来越重,甚至有些呛鼻,多呼吸一秒都让人觉得隐隐作呕。

        地牢里四通八达,地势也犹有九曲十八弯之感,有时像在走下坡,有时却又像在往上走。不过确实如那老者所说,偌大的地牢里居然见不到一个守卫,那铁门外的两个守卫看起来威震四方,却没想到被那夜行者轻轻一拂,便瘫软倒地而不省人事。

        尽管知道自己或许已经在敌方的手掌心之中了,但眼下也无路而退。

        视线太暗了,她只好摸着黑探路,本死寂一般的地牢突然又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在土道里回荡。

        福吟细细一听,那声音正式从那老者所说的方向传来的,难不成这声音便是那付武发出的?

        他可是正在被用刑?

        倘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线索可又要断了。

        福吟心里开始紧张起来,脚步也加快了,只是牢里的潮气和血腥味让她浑身不适,那一身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经过一个岔道口,一道火光刺得她险些睁不开眼,忽地眯了起来。

        听见声响,她连忙往旁边的土墙一靠,纤瘦的身躯恰好贴合墙壁。

        本以为是谁在说话,原来是有人的喘息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那粗气听起来像是半刻出不了气之感,让人觉得此人命如薄纸,即刻便要归天。

        福吟瞧瞧一探头,除了被钉在十字形架上的一个半裸的人,地上放着一个炭盆之外,并无其他。

        看那人满额渗汗,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过瞧那一身的烫痕,也能看出了。只是听老者所言,这独臂应当是一个十分老道的人,却未想到如此年轻,虽是满脸血痕,却也能瞧出年纪不过及冠不久。

        福吟环视了四周一眼,靠近他的时候,他还在“闭目养神”。福吟不知道他是疼晕了还是疼累了。

        “付武?”

        福吟语气疑惑地轻轻问道,仿佛声音小些便不会刺痛那身伤疤。

        付武耳朵微动,双眸缓缓抬起,木木地看着眼前的人,未有答应也未有拒绝。

        福吟感到略微有些尴尬,这位前辈似乎很冷漠。

        眼下她也无法和他慢慢周旋了,只好直入主题道:“听老人家说你知道李家当年的事是谁在推动?”她满怀希望地仰头看着他,祈盼他能开口回答。

        只是他竟又阖上了双目,答非所问道:“你是第五个了。”

        “第五个?”

        “御厨。”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这人说话一股脾气味儿,蛮不讲理,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怎可能掌握着如此重要的情报,福吟怀疑是不是那老者在诓骗她,又或者她找错人了?

        可是看这受罚情况,确实像一个重犯,且左臂也确实没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回声一阵接一阵,听起来来人似乎很匆忙。福吟有些急了,这脚步声显然是朝着这边来的。

        而且听起来人数还不少,可能是柳清河一行人来了,虽然不知道柳清河刚才是因为何事突然离开。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福吟急得来回踱步,差点就要开始跺脚,却想不到什么办法让眼前的人说出实情。

        急得无法了,她注意到地上的炭盆,盆里还插着一根烧得通红的铁皮,她用力抽出这根对她来说有些笨重的铁皮,举起朝着那刑柱上的少年,喊道:“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烫死你!”

        福吟的小脸已然涨红。

        然而对方只是抬了抬眼皮,依旧不为所动,甚至不屑地白了一眼。

        “快说!”福吟不知何时已经跳上了刑架旁,那通红的铁皮与付武只剩不过几毫距离。

        “福御厨?你在干什么?!”匆匆赶来的柳清河指着福吟,喝道。

        未及福吟反应,身旁已经被士兵们团团包围。

        “我……”福吟欲狡辩一二,只是她又放不下这个机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柳清河命令道:“把福御厨拉下来!”

        士兵们得令便要上前,却被福吟手持铁皮一顿乱挥给驱散了。一时之间,她握着铁皮的手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喊道:“谁敢过来?”一出口却发现声音都在战栗。

        双方一下对峙了起来。

        付武看戏一般地看着眼前精彩的一幕,不自觉地扬起一丝苦笑,略有嘲讽意味地道:“放弃挣扎吧。每一代掌厨都是如我这般下场,别急。”他俯首说得很小声,“很快的。”

        很显然他是故意说给福吟听的,福吟怒然回首,就要上手揪住他垂落的长发,却突觉腰间一个轻轻的力道袭来,接着眼前一抹黑,被一只暖乎乎的手遮住了。

        福吟一个激灵,手上的铁皮也掉到了地上,她慌乱喊道:“是谁?”

        身后传来声音:“下毒之人已抓捕归案,即日起,福子阳不再是嫌疑犯。”

        “王爷,可是他擅闯此地,可能有所预谋?”

        “皆是有人在故意为之。散了。”

        福吟没料到萧景衍竟然也来了。

        她想扒开捂住眼睛的手却无法,她也不再挣扎,企图耍赖道:“王爷,属下看不见道了。”

        岂料王爷竟回道:“无碍,省得你到处跑。夜宵准备了吗?”

        “额……属下稍等去准备,只是这位独臂大哥,他,他出言不逊,侮辱王爷!属下正欲与他据理力争,柳将军便赶来了。”

        柳清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无言以对。

        福吟心想,她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又继续硬着头皮道:“王爷,属下觉得此人须得教训一番,我……”

        “好好好。清河。”

        福吟话被堵住,耳边响起了更加凄厉的惨叫,比前两次更甚,几乎穿透耳膜,她瞬间头皮发麻,双脚发软,心脏犹被重锤敲击,压抑得无法呼吸。

        滚烫的铁皮与皮肤接触发出的滋滋声清晰可辨,眼前该是怎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萧景衍沉声问道:“还看吗?”

        身前的小个子木讷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清河,带他回去。”

        “是。你们两个,过来扶住。”柳清河命令士兵道。

        福吟走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众将皆散后,萧景衍抬起手心看了眼,轻轻揉搓了下,有些湿润。

        这是哭了么?

        当夜,福吟忤逆了王命,并未为萧景衍准备夜宵,从地牢出来后便径直回去了房间。躲在被窝里,好一会被窝里才传来几不可闻的啜泣声。盖在身上的被子也随着颤栗的身体不住地抖动。

        明明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她却总是能感受到针刺一般的刺痛在不断地折磨自己。她躲在被窝里不停地挠着脖子,却徒劳无功,只留下满脖子的红色抓痕。

        柳清河在门外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无从下手,只得回去一五一十地禀告王爷。

        萧景衍叹道:“看来这次太过了,就算是演戏,付武你演得也太真了。”

        被钉在刑柱上的付武轻轻松松地便从其上跳了下来,一扬青丝,满眼不屑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话说,也不全算演戏,这不是配合那来路不明的夜行者演戏嘛。看起来效果不错。”付武又接着说道,一边嫌弃地抹了把脸上的血妆。

        “柳将军,该干活了。”

        柳清河:“什么活?”

        付武停下手上的动作,耷拉着眼皮看他:“埋尸啊。”

        ……

        柳清河向来不喜这种乳臭未干还目中无人的小子。奈何他人虽然粗犷,性子却是温和的,懒得和这人争论。

        只向王爷请示道:“王爷,是否过两日宣布付武的死讯?”

        萧景衍略有沉思地点头:“她究竟和李家有什么关系?”

        “王爷,末将与那夜行者过了两招,身手不简单,福子阳若真是皇上派过来的,应该会和那人打照面,但似乎并没有,反而是那人刻意引过来的。”

        柳清河问道。

        “下毒也是找了个替死鬼,看来这部署很周密,恐怕这福子阳本来也是替死鬼而已。”萧景衍饶有思虑道。

        “清河,福子阳上次的鞭伤可好了?”萧景衍话锋一转问道。

        “启禀王爷,应还未好。”

        是吗。

        柳清河看着王爷若有所思地走出了地牢。付武倒腾了一会儿,才把左手臂从套子里伸了出来。

        趁着王爷不在,他连连啧啧道:“王爷真是有了新欢忘旧爱。”

        这话让柳清河听了可心里不快,霎时拔剑而出,怒道:“岂可污蔑王爷?”

        付武两手一摊,拨开面前的剑,摇头道:“那曾经常挂在王爷寝屋的画像忘了?王爷看着画时那失魂落魄的样。算了,你这石头脑袋,怎么会明白。”

        “演了一晚的戏,嗓子都喊累了,去吃点好吃的!”付武边说边蹦着离开了地牢,只留柳清河一人原地陷入苦思。

        福吟的屋子并没有亮灯。萧景衍看着漆黑的屋子,轻轻敲了门,但是良久无人回应。

        本想离开,又看着手里的药膏,既然都来了,至少放下药再走吧。

        他无奈长叹一声,说了句“打扰了”,便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利索地放下药膏后便打算离去,却听到福吟在低语呢喃着什么,似乎在和他说话,但是却含糊不清。

        他想了想,拂起垂着的帘子一看,这人正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被褥,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

        萧景衍连连摇头,转身便要离去,却鼻尖微动,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侵袭了他的鼻子。

        原本微蹙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了。他找了一圈,点了烛火,晃晃的烛火亮起后,福吟腰背的血迹让他眼眸微动。

        竟然这么严重吗……

        他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一股热意袭来。

        他咂舌道:“这可不妙,感染了。前世见你,好歹也是皇帝的准妃子,怎的对待自己如此潦草?唉!”

        “罢了罢了,就当照顾一下侄媳吧。”

        军中也没有女子。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只能先帮她把伤口清创一下,还好集中在腰间。他暗自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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