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月凉如水,水渡风华,漫天金乌笼烟纱。
裴舍妄甩了甩鼻尖上的灰尘后打了个喷嚏,又把系在脖间的包裹往上掂了掂,防止它下落,随后快速钻进十方阎罗殿,尾巴上还缠着一只因为超速弯道而口吐白沫的鸽子。
十方阎罗殿内外皆静悄悄地无个鬼影,以至于风吹草动声皆清晰入耳。
风尘仆仆的裴舍妄一个抬头,见到倚窗投影的媳妇,眼睛一亮,蛇信卷成心形,蛇尾将鸽子一甩,嗖地百米冲刺就要来个贴脸抱抱。
“媳妇我来了!”
他刚爬到窗户,伸长蛇头往里头探去。
夏棠之正巧将窗牖一关,窗杆砸到裴舍妄脸上,将他整条蛇给拍晕了倒在地上。
屋内的苏翘翘听到声音,作画的手一顿,抬头往关上的窗鳙望去:“师姐,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西风。”
捏着笔杆的苏翘翘咬着唇思索了片刻,她貌似听到的不是这个词,但那个词又与西风格外相近。
罢了,反正师姐说是西风就是西风。
院中
两爪着地好一会儿的白锦等那股眩晕感下头了,这才摇摇晃晃的,往窗牖下那条长棍形物体单脚跳去。
为什么单脚,要问,就是折了一条腿。
“我才消失一会儿,你怎么就变成一条蛇干了?”拿着一根树枝戳了戳蛇尾的白锦要不是担心,他会被这条小心眼的恶蛇记恨上,待会儿再折了第二条腿,他恨不得叉腰仰头长笑。
哈哈哈哈哈,你这条臭蛇也有今天!!!
“你没有吃过爱情的苦,你不懂蛇的悲伤,就像水,永远不懂鱼儿何时流了泪。”眼泪从蛇瞳里流出,汇合成一个小水潭的裴舍妄直线躺成一条蛇干,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
躺了一会儿,他又瞬间诈尸,红着蛇眼,吸溜着鼻涕准备扒窗户。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媳妇,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伤秋悲月上。
媳妇刚才肯定是没有看见我,才会误关窗的,对,肯定是这样。
一个屁股蹲在地上,捶腿揉肩的白锦看着又生龙活虎是一条好蛇的裴舍妄,默默将准备安慰他的话咽回去。
他真傻,真的。
殿内的夏棠之并不知道窗牖正被偷偷打开了一条缝,一条脑袋过大的蛇被卡住了大脑门。
那条蛇也不挣扎,就那么含羞带怯地往里瞄,任由长长的蛇尾在红墙旁像条狗尾巴草晃左晃右,不时还比个心。
我媳妇真好看,嘿嘿嘿。
他出现在十方阎罗殿的时候,已经被其他鬼兵报到鬼王跟前,其他小鬼都摩拳擦掌想着王,会如何处置这条吃了他们诸多同胞的恶蛇。
“王,我们发现那条恶蛇的踪迹,就在十方阎罗殿附近。”
“可有查出那条蛇来自哪里,是什么身份。”斜靠骷髅皇座的慕容戚一条腿搭在扶手,一条腿垂下,两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一朵彼岸花,任由花汁碾碎顺着指尖往下淌血。
“这,属下无能,一时半会儿竟真的查不出那条蛇的来历。”单膝跪地的牛头想到那条破坏力惊鬼的蛇,又怒又惧。
闻言,男人掌中彼岸化为灰烬,眼眸锐利半眯似有寒光闪现,一字一句完全从牙缝中蹦出:“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条恶蛇的资料全部给本王挖出来,本王就不信没有法子治不了他!”
仅凭蛮力就吃了鬼界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兵力,还对一切魔法攻击无效的蛇,不可能在三界中籍籍无名。
只是那条蛇,总无端令他想到一个人,那个凶名在外,性子阴晴不定的魔界之主。单纯是想起他的名头,竟连骨头,灵魂深处都开始颤栗,布满冷悚。
不可能的,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鬼界。
最重要的是,根据鬼兵传回来的消息,那条蛇有媳妇,此行入了鬼界也是来找他失踪的夫人。
而那人性子孤僻,残暴不仁,身边无半个红颜知己,又怎会有媳妇。
鬼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分,有的只是一轮血月悬在苍穹之巅。
夏棠之只能依靠殿内一座巨大的沙漏辨别时间,随着沙子一点点游走,她的心脏像被攥紧一样喘不过气来。
活人本就无法在鬼界待太久,何况他们修炼的功法本就与鬼界相排斥。
这才几天,她就出现了胸闷气短的情况,要是长久待下去,恐怕连灵力都被会被鬼气侵蚀得一干二净,最后沦为鬼魂口粮。
【救命!我快要疯了!当时祁山鬼僵这件事师尊和女主是怎么解决,又如何将人界连接鬼界的大门给关上的,我来鬼界这几天,完全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大殿都离不开半步,真是折寿的要命。】
【要是我一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是不是就会因为体内吸收太多鬼气胀气而死,还是会被同化成鬼界一员,就连在外面苦苦等着我们回来的师弟师妹们也会成为一具枯尸。】
【可是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正与友人手谈一场的浮光尊者,见到吐槽屏上飘过的鬼界大门,执棋的手一滞,眼帘半垂遮住眸底深思。
前不久徒儿与他说,她接了祁山除妖的任务,但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祁山闹鬼,鬼门大开。
看来,他恐怕得要亲自过去一趟查看是什么原因。
顾寻被宋钰从鬼僵堆里救回来后,浑浑噩噩地睁开眼,见到的就是鲜红刺眼得像血写的大字,十指成爪抓皱身下床单。
布满血丝的眼球狰狞凸出,咬牙死死盯着【鬼界大门】四字。
守在旁边的林妙音见他醒了,眉眼染上星星点点笑意,端过一杯灵茶给他:“顾道友你终于醒了,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是哪里?”嗓音粗嘎,像刀割草纸,咽喉似岩浆滚落。
“这里是一位尊者给我们找的落脚地。”说到那位尊者,她竟懊恼的忘了同对方答谢,也不知道大师姐和翘翘师姐现在怎么样了。
平静,祥和氛围还未持续太久,半空中的银月不知何时转为血月。
大片月色像血铺满这座不大的客栈,黏稠的像是浸泡在血池中。
“不好了,鬼,鬼僵,大批鬼僵全部堵在了门外!”本靠墙巡逻的弟子慌慌张张地提着一盏灯笼跑进来,一时之间竟连话都哆嗦着说不好。
“鬼,鬼,还有鬼,好多好多鬼!”
月洒礁石,泉涌浮尸,翻起朵朵白骨生花的黄泉边。
纸糊的窗户被戳破一个小洞,一根竹笛往里吹着烟。
原本在打坐中的夏棠之二人只觉得眼皮一沉,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后,沉沉睡去。
被打得脑袋起了个大红包的白锦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迷魂香被这条臭蛇乱用,气得就要跳起来用爪子踩他蛇头,在用翅膀狠狠打肿他的蛇脸。
不过一想到自己战五渣的战斗力肯定打不过他,只能怂着在心里骂他,并偷偷扎他小人,才跟着舒畅一点。
等确定殿内二人都被迷魂香惑住,一蛇一鸽这才将窗牖打开一条透月缝,鼻子里塞着团棉花顺着钻进来。
白锦看着桌上都没有动过一口的瓜果,嘴馋的单脚跳过去就要大快朵颐,谁知道一个转眼,那条前面答应得好好的蛇就开始作妖。
立刻急得将手上的葡萄扔过去,捏着嗓子朝他挤眉弄眼:“喂,你在干什么啊!”
“我在看我媳妇啊,我媳妇真好看。”化成拇指小蛇的裴舍妄顺着床柱子往上爬,正满脸花痴,少年初怀春想看又不敢看,只能偷偷用蛇尾捂住半边眼欲盖弥彰地从蛇尾缝隙里看,整条黑蛇羞红得成一条粉蛇。
“我媳妇好像瘦了点,肯定是因为最近没有好好吃饭,饿瘦的。”说到吃的,他想起来,包裹里还有他前面在乱葬岗里摘下的新鲜桃子。
立刻顺着窗户爬出去,又连拖带拉着一颗鲜桃子钻进来。
张嘴叼下一颗葡萄,扔一颗葡萄的白锦看着闭眼打坐的夏棠之,发现她确实好看得令人过目难忘,但是一想到这条蠢蛇前面瞎比划,瞎比喻的形容词。
顿时觉得嘴里的葡萄都变得又苦又涩,还有这个美人,肯定不是这条蠢蛇的媳妇。
他敢打包票,绝对,绝对不是!
他都还没有媳妇,凭什么这条臭蛇能有!!!
才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的白锦准备在宫殿里顺点什么宝贝时,那道令人感到心口不安的催命符再次响起。
“胖鸽,我的桃子被卡住了,你快点过来帮我呀。”半条蛇挂在窗边的裴舍妄急得哇哇叫外援,要不然这桃子被风吹太久,吹皱了,吹干了水分怎么办。
忍着翻白眼冲动的白锦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才会认识你。”
足有拳头大的桃子夹在中间,一个在后面推,一个在前面拉。
两只妖貌似完全都不知道,但凡把窗户开大一点就行了。
等桃子好不容易从被卡的窗牖口拉上来,两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谁知道那颗桃子不受控制的滚在地上,还发出“咚”的一声。
寂静的空间中,无论什么声响都会无限放大。
最糟糕的是………
呼吸一窒,差点儿忘记他能喘气的白锦看见原先的玉娃娃睫毛轻颤,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动,一看就是要醒过来的前奏。
原本熨帖的羽毛瞬间炸起,衬得整只鸽子都大了一圈,拉着旁边滑去拿桃子的蠢蛇就往外跑:“快点走了,要是他们醒来后看见我们怎么办。”
“可我不想走,我还想要再多看几眼我媳妇。”他好不容易能和媳妇近距离接触,打死蛇都不走。
鼻尖萦绕着一丝甜腻异香的夏棠之察觉到不适,睫毛轻颤中在眸底投下一片阴影,耳边又正巧传来实物落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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