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状元郎

三月，杏花越过红墙碧瓦，荼白的花瓣随春风得意，好不惬意。

        丝丝雾气自青白釉雕花熏笼而起，层层缭绕，蓬莱香弥漫开来，温润清远，尾香清幽。

        浸染墨色的毛笔游走于宣纸之上，清秀的簪花小楷一一浮现，一笔而下，行云流水，笔锋隐而不露。

        素手轻移，毛笔置于白玉芙蓉笔架之上，春风拂过，纸张轻颤，白嫩纤细的指尖抚住翘起的一角宣纸。

        红唇轻启，一声叹息消散于空气之中，手指微动，宣纸卷起。

        ‘咕咕’的声音自空气中传来，屋里的人似是笑了一声，双眸轻抬，目光移向窗边略微有些圆润的小身影，那道身影探着脑袋，黄豆大小的眼睛瞪得越发圆，凝视着屋里的人。

        女子莲步轻移，罗裙微动，带着几分飘逸灵动。

        手指抚上瓦灰的翎毛，略微有些硬的触感让她不由地回神，待那窗边的麦子被一粒一粒的啄走，鸽子挥了挥翅膀，自窗边飞起。

        窗边的人望向院子里的一方碧空，神色莫测。

        “小姐”丫鬟的声音响起，沉稳中透着几分喜悦，唤回了倚在窗边之人的注意力。

        俞绾月眉眼轻抬，一双丹凤眼细长而不狭小，眼尾微微翘起，眼睑线条内勾外翘，抬眸时睫毛轻颤，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原本情绪略有几分激动的丫鬟，瞧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细眉丹凤眼，鼻尖挺翘，红唇润泽，慵懒撩人，她不由得有些呆了。

        俞绾月摇首，语气无奈，“何事？”

        女子声音悠扬婉转，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落在丫鬟的耳里，恍然回了神。

        “小姐，京师来信，顾公子高中状元。”丫鬟语气略带了几分得意。

        顾公子是自家小姐救回来的，亦是小姐和老爷心善，资其继续考科举，当初原州城内谁人不说小姐傻，竟然真的学那话本子，捡了个书生，还一心助其考科举。

        现今可好，顾公子高中状元，到时提亲，二人琴瑟和鸣，自成一段佳话，只怕那背后坏人名声的人要拧碎手里的帕子了。

        毕竟自家小姐慧眼识珠，于那前途无量的状元郎有救命之恩。丫鬟自幼跟着小姐，也学了不少的字，读过话本子。要知道，那话本子里可是写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丫鬟未曾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神情。

        俞绾月眉心微蹙，面上略带疑惑，“顾公子？”，她着实有些想不起来这位顾公子是何人。

        丫鬟没有察觉到自家小姐是忘了顾公子，只当是小姐过于惊诧，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救的书生竟能高中，她轻声解释，“是的，就是您前些日子救回来的那位书生。”

        听到此处，俞绾月总算是从脑海里翻出这么个人来

        那人是她从庄子上回来时，偶然救下来的。

        后看其一介书生，无家可归，父亲在考校其学问后又起了爱才之心，故将其留在家中，资其科举。

        二人见面次数寥寥无几，外面所传私相授受更是无稽之谈，只是这样能挡去一部分的求亲，俞绾月也就懒得搭理。

        想着那书生，忆不起其面容，反倒脑海中划过一道身穿银白盔甲的身影，英姿飒爽，引得俞绾月唇角微微勾起。

        余光略过丫鬟面上的喜意，俞绾月轻笑，声音清脆悦耳，“怎的，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是你高中状元呢。”

        听到小姐的调笑，丫鬟摇头，“秋语这是为小姐高兴，当初那些是非婆子，奴可是记得清楚呢。”

        想当初她们小姐捡了个书生的事传出去，之前上门的媒人可是在背后里没少议论俞家小姐心气高，瞧不上她们做媒。

        要不是府里负责采买的小厮撞见，谁能晓得那群媒人背后地里是怎么编排的呢，上门做媒时笑得多和善，遭人拒绝后编排得就有多凶。

        若非小姐平素里心肠软，不计较，她早就冲上去撕烂那张颠倒黑白的嘴了，所幸后来听闻那媒人因那张嘴惹了事，让人掌了嘴，名声臭了，也就没法子做媒。

        看着小丫鬟一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神色，俞绾月缓缓出声，“你怎不曾想过，我仅一介商户之女，那位顾公子乃是当今新科状元，榜下捉婿必有其名。介时，功名娇妻皆纳入怀中，朝堂上也会有一个有力的岳家，何乐而不为。至于我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商户之女，怕不是他一心想要抹去的耻辱。”

        她的声音极轻，面色极淡，他人眼中欣喜若狂的人，仿若置身事外，讲着与自身毫不相干的事情，无喜无悲。

        秋语见自家小姐这样说，语气喃喃，“可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呐。”

        “秋语，救命之恩便是不认，亦能轻易抹去。”俞绾月本不欲与她说这些，只是想着若以后还要将她带在身边，这天真的性子必是要好好磨砺几分。

        秋语听小姐这样说，也反应了过来，“奴晓得了。”

        她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相反，自小遭人发买的她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只是自从小姐将她买来，待她亲厚，她是打心眼里为小姐着想，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奴会与管家说一声，令府中下人不再议论此事。”

        见她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俞绾月颔首，“管家那知会一声即可，他知怎么做。”

        管家跟随父亲多年，这种小事处理的游刃有余，只需知会一声自己的态度，他就懂得如何处理。

        “是”秋语应声，退了出去。

        俞绾月移至书案前，玉手轻抬，将毛笔染上墨，寥寥几笔，流畅婉转的线条勾画出一张俊朗的面庞，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画中人的双眸，含笑多情，不经意间就会沉溺其中。

        抬手，落笔，眼尾处轻点，朱红的泪痣平添几分撩人。

        指尖点在画中人眼尾的泪痣，眼中全是他的模样，或笑，或喜，或悲。

        俞绾月红唇轻抿，心中带了些许思念，扰得人心痒，一时，屋里寂静无声，只余缕缕雾气，散着几分清香，却安不了闻香之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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