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寂寥

闻言，乞丐忍不住多瞧了凌沐妍几眼：“相师都跟姑娘这般年纪轻轻的，却有着一双能看透人心的双眼吗？”

他似乎不需要说多少，凌沐妍只需要略略看上几眼，就什么都知道。

这种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无所遁形的样子，叫乞丐这么多年来依旧有些尴尬和难堪。

青霜在一旁赞道：“像我家姑娘这般年轻的相师寥寥无几，大多就跟你差不多的年纪了。”

“英雄出少年，看来相师也是如此？”乞丐感慨一番，又叹道：“姑娘说得不错，我是许久没回家乡去了，确实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听到不想听见的，倒不如不回去当作看不见来得好。”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你不看，怎么能打消心底的遗憾？”凌沐妍面无表情，似乎言恒离开后，也把她的稚嫩和天真都带走了，整个人变得冷硬了许多。

所以她看着年纪不大，乞丐却是不敢造次的，除了有些不懂礼之外，倒也不敢忤逆凌沐妍，她问什么就回什么，压根不敢有所隐瞒。

“姑娘觉得我的愿望，就是回乡看看，知道结果后能够心安？”乞丐喝完半壶茶，感觉肚子越发空空如也，却不敢在这时候开口。

还是凌沐妍示意身边的青霜去跟掌柜要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不拘什么，尽快送上桌的最好。

掌柜收下铜板，很快就让小二送来了硬饼。

饼子不小，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两个巴掌大。实实在在的面饼，却硬得跟石头一样，需要泡在热水里才能软一些，一个就能填饱肚子，价钱不贵，又能当干粮带在身上，放很长时间都不会 坏，很受来往的行商欢迎。

乞丐也看见有人吃过这饼子，一上桌见凌沐妍没有动手的意思，自己就拿起一个饼子泡进大碗的热水里径直吃了起来。

“你家在最南边，一来一回，等看完了回来得多少时日？我正参加比试，可不能如此耽搁的。再说，你只看一眼又能如何，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也无法挽回。”凌沐妍白了他一眼，觉得乞丐简直是异想天开。

乞丐很快吃掉半个硬饼，依旧被噎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姑娘说该怎么办？既不能耽误了姑娘，又能让我完成心愿。”

“没能直接回乡，总有从那边过来的人。正好此处行商有许多，或许有你的同乡在。”

凌沐妍此话一出，乞丐不由双眼一亮：“姑娘说得对，快帮我瞧瞧，哪个是我的同乡来着？”

她环顾一周，很快就低头叹气道：“这些都是从北边来的行商，不可能有你的同乡在。”

闻言，乞丐不由有些失望。

只是等了这么些年，他倒是有耐性，也不急着这一天半天的：“那就有劳姑娘多等两天，事在人为嘛。”

他说得倒是轻松，拖一天两天就算了，要是十天半个月没有南边的行商过来，岂不是白白等着？

更别提南边究竟有多大，正好是乞丐同乡的行商过来，机会实在渺茫得很。

就连青霜都觉得这个主意不怎么好，乞丐倒是无所谓。

凌沐妍瞧着年纪不大，只是板着一张脸，说话十分令人服气。

既然她说得出口，自然这样的行商会出现，不过是什么时候出现而已。

乞丐笑眯眯地问道：“姑娘要不要在附近订个上房，我在附近角落窝着也行，要是姑娘心善赏我几个铜板睡个大通铺也可。”

青霜听了，恨不能呸他一口，这脸皮够厚的，蹭鼻子上脸，又要吃又要赏钱住客栈吗？

“跟掌柜说，让他住几天就行。”凌沐妍倒没拒绝，要不是让乞丐住在客栈，回头她要去哪里找人？

“那我就在这里先多谢姑娘的好心了，”乞丐依旧笑眯眯的，似乎早就预料到凌沐妍会答应此事。

毕竟她瞧着不差银钱，大通铺每天只要几个铜板，实在很不必计较。

“就是不知道姑娘打算等几天，好让我心里有数。”

听了乞丐的问话，凌沐妍沉吟片刻，又略略看了他的眉宇一眼。

自从言恒不在，她每晚都会复习他留下的书册，反反复复地看，这心境跟以前不一样，眼力劲也要更好了一些。

想必以前凌沐妍只是好奇和喜欢，这才看了凌大老爷的书册自行学习相术。

究竟学多少，会多少，完全是随心所欲，并没有多大的进取心，想要做相师，又或者用相术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又一茬没一茬地学习，似懂非懂的。

后来得了言恒的指点，又见过不少人，相术更进一步。

却不如言恒就这样被人偷去后，凌沐妍心里悔恨，巴不得将每天一个时辰掰开来当两个时辰用，书册上一字一句都背得滚瓜烂熟不说，还特地站在窗前细细打量经过的每一个人，看他们的面相，推测他们的身世和福祸。

可能最近这几天反反复复在用相术，这样的磨练让凌沐妍提升得很快。

只是这样的提升让她还是不满足，若是能更厉害一些，或许就能找到言恒的线索，接而找到那颗黑珠子。

“明天就知道了，”凌沐妍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带着春花就离开了。

乞丐摸着下巴，想到明天就有结果，再等一天也无妨，吃饱后就去通铺睡了个昏天地暗的。

春花叫来马车，正要扶着凌沐妍上去然后回别院，却被她拦下了：“不必，就在附近订个房间将就一晚。”

“姑娘，这些客栈靠近城门，来往多是行商。鱼龙混杂的，不是个能休息的好地方。”青霜不由开口相劝，行商里大多是粗汉子，说话大嗓门，举止多是粗鄙。

这样的人一起住在客栈，不安全不说，夜里也要多被打扰。

没见刚才用饭的时候，大堂里就有行商喝酒划拳，吵闹得厉害，周围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即便是上房，楼下吵嚷得很，凌沐妍最近就睡得不好，在这样的地方如何能睡得着？

“无妨，反正住一晚而已。”凌沐妍没有上马车，抬头在四周的客栈看了看，随手就指了对面的客栈。

那客栈离城门有一段距离，却离得不算远，正对着这客栈的大门，乞丐要是出来也能第一时间瞅见：“就那里吧。”

青霜无奈，只得应下，跟在她身后去了那边的客栈。

客栈掌柜见凌沐妍进来，一看身上的衣裙虽然颜色素净，却是一等一的好料子，连忙点头哈腰，亲自领着她们去了上房。

原本担心这样的姑娘家怕吵，掌柜打算领着凌沐妍去走廊尽头的房间，好歹能安静一些。

凌沐妍却拒绝了，指着上楼后楼梯正对着的房间道：“就这一间。”

掌柜倒是有些迟疑了，这房间对着楼梯，谁上楼来都要经过，自然要吵闹一些。

别说凌沐妍这样的小娘子，就是经常住下的行商都不乐意选这个房间，掌柜于是劝道：“姑娘，这里很是吵闹，尤其夜里，不少行商赶在城门关上之前才进来打尖，实在闹腾得很。”

“无碍，”凌沐妍坚持要选这里，掌柜收下银钱自然不会多说，只一再强调这里晚上太吵，还是把走廊尽头那个房间留下，免得她要换房的时候没有准备就不好了。

掌柜是个有眼力劲的，青霜暗暗松了口气，好歹夜里如果吵闹得厉害也能换个安静点的房间。

凌沐妍站在房间的窗前，窗户就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眼望过去是一目了然。

青霜这才恍然大悟，自家姑娘为何会挑这个房间住下，原来是这个缘故，却又心疼道：“姑娘倒不如直接订下两个房间，这边入夜后城门就要关上，回头姑娘在走廊尽头的房间歇下便是了。”

“反正睡不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凌沐妍轻轻叹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子，想到黑珠子如今下落不明，她不由蹙眉发愁。

见状，青霜心下回想起冬曼的话，有些怀疑那传家宝里头是不是住着一个会魅惑人心的妖怪在，不然凌沐妍丢失那传家宝之后，为何一直如此失魂落魄？

就算最近两天重新振作起来，凌沐妍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见了，一直面无表情，只有低头看向自己袖子的时候偶尔会露出难过的神色来。

“姑娘，可要叫掌柜送热水里洗漱一番？”

“你看着办就好，”凌沐妍在窗前的椅子坐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盯着城门不放，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别处。

青霜只得出门叫小二送来热水，又拧了帕子给凌沐妍擦了手和脸。

凌沐妍这一坐就坐了足足几个时辰没起来过，要不是眼睛一直睁着，还以为她已经睡过去了。

“姑娘歇一会儿吧，不着急的。”青霜叹气，劝着凌沐妍用些吃食。

虽说这些吃食已经是掌柜能拿出最好的了，在她看来依旧粗糙得很。

凌沐妍用了几口就说饱了，青霜把余下的吃了，又点起了灯，看着烛灯下的她坐在窗前。

烛灯的余华落在凌沐妍身上，流露出几分寂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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