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骷髅鬼海
子夜,数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将暗夜大地的繁华与暗角的颓败照得一览无遗。
紧接着,一声沉重的惊雷火球横空劈下,正中瀛虚门内一棵千年银杏树,瞬间火势蹿起,突如其来的巨变惊醒了沉睡中的众人。
弟子们纷纷起身,接水的接水,救火的救火,一时间,一向寂静宁和的瀛虚门内有些慌乱而嘈杂。
此时瀛虚门的掌门元观却仍在熟睡中,门外嘈杂的人声和惊雷巨响他并非没有听见,只是此时的他却无法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因为此刻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无比的震撼与惊怖,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是一片漆黑境地,暗无天日,天地如墨,无日无月无星,感受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
渐渐耳边隐隐传来阵阵海浪拍打岩石的声响,他竭力放眼看去,漆黑无边的墨海深处似乎卷着一波波白色巨浪翻涌而上。
与此同时,海浪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声音,随着白浪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盖过了海浪声。
他终于听清了,竟是漫天凄寒的哭嚎,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还有这世间所有的活物生灵的悲哭哀嚎,对人间的留恋,对世道的怨忿,对死亡的惊惧……
元观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虽潜心修道数十年,却也未曾听过这等惨烈的声音。
但是,捂住了声音,他却忘记了他还有眼睛,白色巨浪越来越近。
他看清了,眼前的哪是什么滔天海浪,而是堆积如山的白骨,交织纠缠,虽无血肉,但仍互相拉扯撕咬,妄图脱离这层层叠叠的束缚,而那些凄厉哀嚎的声音竟都是来自这些白骨幽魂。
元观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然惊怖得全身僵硬。
眼看那白骨巨浪已然翻滚至他的眼前,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在微动。
他缓缓地低下头,一只小小的枯骨怯生生地勾起了他的衣襟,他顺着枯骨看去,小小的骷髅幻化成了一张童真稚嫩的小脸,眼中隐隐噙着泪水,一脸渴求地望着他:“道长,救我。”
元观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枚小小的枯骨,然而却在同一时间,无数枯骨如同老树枯枝般向他袭来,紧紧抓住他身上的每一处方寸之地。
无数的骷髅头骨俱化作人间众生相,美丑胖瘦幼壮老弱,所有人的表情皆是痛苦并恐惧的,但眼中却依然充满了生的渴望,所以都死死抓住了他。
元观似乎能感受到指骨嵌进皮肉的感觉,起先他还想挣扎,不曾想越挣扎却被拉扯得更紧,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要被吸进这白骨巨浪中了。
但此刻的他内心的恐惧反而消失了,他惨然一笑,闭上了双眼:“修道之人见到如此人间炼狱却无能为力,留命何用?不如就与这众生同生同灭了吧。”
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间,他似乎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似哭非哭,似悲还喜,虽伤含情。
饶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却偏偏声声入心,音音凝神,元观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宁和。
那些紧紧抓着他的白骨渐渐松去,之前充斥在耳边的厉声鬼嚎也渐渐变小,慢慢化作哀声叹息,隐声啜泣,最后完全归于宁静。
“哈哈哈哈,墨栩,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了吗?”一个笑声中夹杂着悲戚怨戾的声音由空中传来。
元观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他这才注意到,漆黑的夜空还有两个身影,一红一墨,墨色人影因与夜空一色,若非衣袂随风蹁跹,隐隐露出胜雪肌肤,不留意根本看不出还有一人。
红衣女子却是十分耀眼而张扬,手中托着血红一物,似炉非炉,似盏非盏,看不分明,却异常诡异。
“烎冽萝,你我相识多年,为何要到如此境地?”墨色人影出声,声音优柔而空灵,竟也是个女子。
“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话。你明知我今日已是穷途末路。我孤注一掷只想为我魔罗一族的血债讨一个公道,为何你不能成全我?”红衣女子声音凄厉。
“成全你?牺牲这十万亡魂的转世之机成全你的个人私仇,你所谓的公道就是让这十万无辜亡魂都成为永世不能超度的怨灵?枉你也曾是魔罗之主。”墨衣女子毫不退让。
“哈哈哈,魔罗之主?哈哈哈哈哈。”烎冽萝似受到了刺激,仰头长笑,笑得更加凄厉:“你说的对,我根本不配为魔罗之主,若不是因为我太愚蠢,魔罗数十万年的基业不会毁于一旦,我苟活至今只为复仇。所以今日一战,要么你放我走,要么我们就同归于尽。”
“你何苦执念至此?即使你练成了那妖物,灭了妖族全族,难道你的亲族就能复生吗?为何不去寻找可能残存的子民,复兴魔罗?”墨栩看着烎冽萝,仍在做着最后的劝说。
烎冽萝摇了摇头,缓缓拭去眼角流下的一滴泪,嘴角却含着凄惨的笑意:“你不是我,不会明白那种彻骨之痛。”
说罢,她闭上双眼,催动掌中之物,这血红之物一经催动,即刻膨胀鼓动,一时间,白骨巨浪再次掀起,鬼哭哀嚎再次响彻天际,白骨浪处的无数幽魂似被卷起般吸入那血红之物中,随着血红之物越鼓越大,元观看清了,那竟是一只活的虫,腹中蠕蠕而动的竟是无数亡魂。
墨栩应声而动,似在吹奏着什么,之前的空鸣之音也再度响起,元观仔细看去,原来那空鸣之音来自于黑衣女子处。
一时间,天地变色,漆黑夜空好似要被强大的力量撕裂一般,无数电流如游龙一般直冲穹顶。
“收手吧,墨栩,我早就知道你灵力已失九成,如今还有了身孕,你和我硬拼,不仅是你,就连你腹中的孩儿也会性命不保。”烎冽萝自认胜券在握。
墨栩声音更弱,却丝毫无退意:“若天意注定我命丧于此,也是我莫大的福气。”说完,她催动内力,一颗金色内丹由她体内缓缓逼出,她捧在手心,看着那颗金丹,轻轻吻了一下,对着金丹说:“换成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吧?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了。”
说完,她将金丹投入那十万白骨巨浪之中,同时吹奏空鸣之音,瞬间金丹发出万丈金光,将整片黑色穹窿映照犹如白昼。
“不要……”烎冽萝看着眼前一幕惊呼,加大内力催动手中之物。
然而只在弹指间,一声惊天巨响,白骨巨浪犹如万钧巨石一般沉入溟海深处,溟海静如死寂,再也不起一丝波澜。
烎冽萝和墨栩几乎同时从空中被震落到地上,烎冽萝催动内力过甚,生生呕出一口献血,但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竟是检查那只血虫,血虫腹部被撑得极大,无数生魂犹如筋脉一般穿梭蹿动。
烎冽萝痴迷一般凝视着血虫,嘴角浮上一抹诡异的微笑,但慢慢地,那抹笑容又渐渐隐去,她的眼神变得紧张而凝重,嘴唇翕动,喃喃自语:“还差一个,只差一个,只差一个……”
“烎冽萝,你已受了重伤。莫再执迷不悟了。”墨栩感到一阵剧痛袭来,她忙用衣袂遮住了腹部。
墨栩的话似乎提醒了烎冽萝,她抬起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墨栩,轻轻一指抹去了嘴角的血渍,邪魅笑道:“我虽受了重伤,但你却是命不久矣。”
她缓缓地站起身,步步向她逼近,眼神居高临下,好似看待猎物一般:“还差一个,我差点大意了,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嘛。”
墨栩顺着她的眼神,发现她居然在看着自己隐隐蠕动的腹部,她惊恐地摇了摇头,竭力挣扎着后退,奈何此时已使不出半分气力。
“早就听说,身为九幽之主的冥王墨栩与一只妖打赌,却被那只妖用一双人间之眼骗去了可灭万灵的蚀灵骨。如今得见,真是果不其然。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会输得如此彻底,居然还怀了孕,彻底沦为一具肉身凡胎,值得吗?”烎冽萝语带同情地问道。
墨栩怆然一笑:“世间之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心甘情愿,死也无憾。但若能重新选择,我情愿生生世世被束于九幽之底也不要遇见他。”
“既然如此。”烎冽萝红唇一勾,步步逼近:“你我也算同病相怜,都是因为一只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们也算有着共同的敌人,何不携手同灭妖族,报仇雪恨?”
墨栩虚弱地冷笑:“我看你会错意了,我和你并不一样,我不愿遇见他并不代表我后悔遇见他。
我从降生起就被困锁在这片九幽溟海,守着数千万的枯骨冤魂和数万年的无边孤寂。我从不知晓欢愉是何滋味,是他让我体味了人间百味,让我知晓情为何物。
所以你不必说那些话来蛊惑我,我不会上你的当。神又怎样?妖又如何?都是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中的生灵,在我眼中毫无分别。所以,我,从未后悔过。”
“哈哈哈。”烎冽萝狂笑道:“想不到你比我还蠢,死到临头居然仍执迷不悟。说来,你我虽冥魔有别,却也一直算是相安无事,为何你偏要多管闲事?这十万亡灵我既已练入噬魂蛊中,就已成怨灵,即使归还于你,恐怕你这九幽溟海也承受不住这滔天怨气,不如安分守己做你的冥界之主,何必白白牺牲呢?”
“你休想,哪怕我拼至最后一口气,也不会如你所愿。”墨栩咬牙硬撑着说道:“你用十万亡灵炼化噬魂蛊,将他们变成怨灵,桎梏于这蛊虫之中,永生永世无□□回转世,只为成全你的私仇。如果这十万亡灵是你魔罗的子民,你当如何?”
烎冽萝眼神凛冽,嘴角似笑非笑,声音却透着无限悲凉:“可惜没有如果,魔罗如今已成焦土,全族都毁于我手。我若不为他们讨回公道,枉为魔罗女帝。事已至此,你若成全我,我便欠你一份人情,你若硬要与我为敌,我也留你不得。如今,我这噬魂蛊只差一个亡魂便可练成,你这腹中孩儿即便出生也永远走不出这九幽溟海,与其像你一样生生世世被困于此,不如为我所用,充了这十万之数,也算她功德一件。”说罢,烎冽萝高举血虫,口中念咒。
“不……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墨栩惊恐地捂着肚子,痛苦地看向远处白骨巨浪沉没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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