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征战不休

　　烽火连三月，赤血染黄沙。
　　连续数月的征战，双方都早已是人困马乏，疲惫于这场漫长的战事，也疲惫于一望无际的大漠狂沙，战马的嘶鸣和夜晚大风中夹杂的鬼哭呜咽，成为了戈壁滩上每日每夜在耳边回响的声音，而千军万马的厮杀，不再让人害怕，那样声势浩大的冲撞，却也不过是已经熟悉的死亡和血的味道。
　　骨力裴罗在怀疑，莫贺达干的背后有大唐的支持，而其他部族自然也能够猜得到，所以没有人想要参与进来，成为无辜的牺牲品，他们都在观望，观望谁才是漠北最后的王。
　　在大漠里生存的人也无法在更加漫长的战事中继续支撑下去，因为大漠最广阔的、最无边无际的，不是戈壁滩上的千里黄沙，而是无形却沉重的孤独。
　　不曾在大漠中战斗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和你相伴的，在你周围的，不是你的战友，不是那些好像在身边的人，而是月亮，戈壁，黄沙，狼嚎，风，干渴，疲惫，死亡等等，这些象征和意味着孤独的东西，就像无数个暗示一样，再强悍的人也会不想再继续。
　　事实上，莫贺达干的士兵们比起回纥部落来说，还能坚持得更久一些，因为莫贺达干的士兵们心里有大祭司说的天的旨意，有得胜而归之后等待他们的无数封赏和嘉奖，他们比回纥人多了许多拼命和坚持的理由。
　　在大漠之中战斗，信念和水一样的重要。
　　骨力裴罗的士兵们不知道有多少因为饥饿和缺水而不得不成为莫贺达干的俘虏，而当他们亲眼看见那位大祭司袍袖中的水源源不断流出的时候，他们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天神。
　　除了神，还有谁能彰显这样的神迹呢？
　　甚至所以被称为神，而不是妖，并不只是因为他能够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而是因为他能够满足人心里面的愿望，只有这样，人才会将你置于神坛，划在自己的一方，而不是将你架在火刑架上头。
　　而现在，决战即将来临，这一战的成败，将决定谁将是漠北的王者，而谁又是连命都未必能够保住的草寇。
　　“师姐。”侍书悄悄地掀起唐一笑帐篷的帘子，好像在躲着什么人似的，偷偷摸摸的。
　　“怎么偷偷摸摸的。”唐一笑打趣侍书，虽然大战在即，可从唐一笑的脸上却是半点都看不见有什么紧张，事实上，这场仗打了这么久，打到了现在，唐一笑对于胜负输赢心里都是有数的，不需要多余的紧张，“白兄那边会开完了？”
　　侍书胡乱地答应了两声，然后脸上多了几分犹豫之色。
　　“有事？”
　　唐一笑放下手里的正在组装的千机匣，走了过去。
　　之前的那个送给了李白，或者说，原本就是要送给李白的，而现在这个才是唐一笑自己要用的。
　　“师姐，其实……其实白大哥之前受伤了，是喻青看见了，但是白大哥不许他说出去，我刚才看见他的左臂一直没有动，可能伤得不轻……”
　　侍书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师姐是和她偶像李白才是一对，也知道唐一笑在有意无意地躲着白幼美，但是他这样瞒着自己的伤，不叫别人看，也不想叫别人知道，她以为还有时间能够留给他修养，可今天会议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离最后的决战已经不远了，可白幼美的左臂连动都动不了，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呢？
　　或许，他连那杆极重的马槊都握不稳了。
　　她不能看着他在最后，把命扔在这里。
　　一年多的时间，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大家都像是亲人一样，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样的感觉，侍书不想让白幼美死，唐一笑也不想。
　　等到侍书回神的时候，唐一笑已经掀开门帘大步走出去了。
　　……
　　“白兄。”
　　白幼美回头，哪怕他心里也很惊讶于唐一笑怎么会来他这里，可他眼中，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面上依旧如寒冰一样的冰冷，浑身还带着因经久征战而弥漫的血气和煞气。
　　唐一笑意识到，白幼美变了。
　　初见的时候，白幼美就像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侠客，一颗纤尘不染的赤子之心，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有些忧郁，原本看似冰冷的他开始不可自已地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再然后，他的话渐渐地变得多了起来，或者说，是在她面前，他从被动的接受变成了主动争取……而现在这样情绪收敛得太好的他，仿佛一夕之间长大，长成了一个胸中自有韬略的男人，他开始有了城府，谁也别想从他的举止神情见看见他的任何情绪。
　　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
　　可唐一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是有火焰的。
　　白幼美又回过身去，走了两步，坐在了矮榻上，好像没有理会唐一笑，又好像在等待唐一笑道明来意。
　　唐一笑的眼神变得有些深，侍书能注意到的，她当然也注意到了。
　　他的左臂绝不是小伤。
　　“白兄，为何不招军医来。”
　　“动摇军心。”
　　唐一笑从“袍袖”里面拿出了一个瓶子，“说起来我也算懂些医术，交由我来看，总不会动摇军心吧。”
　　“小伤而已，不必麻烦。”
　　“若是小伤，何至于动摇军心？”
　　白幼美语塞，就在唐一笑以为他要屈服的时候，却听见白幼美道，“天色已晚，请回吧。”
　　说实话，这一刻，唐一笑的脑袋瞬间嗡了一声。她听得懂白幼美的言外之意——
　　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成体统，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有主的名花，所以你还是离开吧。
　　这应该是白幼美和唐一笑认识以来，白幼美对唐一笑说的最重的一句话了，几乎是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是我对不起白兄在先，我本也没什么面目再见白兄，但白兄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若白兄不当我是朋友，又何必来这里，趟这趟浑水。”
　　“……与你无关，请回。”
　　突然，唐一笑出手了。
　　唐一笑封住了白幼美的穴道，干净利落地扒了他的衣服，然后，却再说不出话来。
　　左肩的肩骨几乎尽碎！
　　碎骨和烂掉肿胀的血肉堆在那里，筋络都暴露在空气里，这样的伤已经两日了，却半点药都没有用过。
　　左臂成了这副样子，是怕自己不会死在战场上吗？
　　伤得这么重，却只为不叫自己知道，所以就这么生忍着，谁都不教看见……
　　伤处暴露在那人的眼前，白幼美隐藏情绪和感情的堡垒，此刻彻底分崩离析。
　　－－－－－－题外话－－－－－－
　　PS.这一卷是上半部的最后一卷了，上半部快要结束了，前面留下的伏笔会在下半部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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