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Chapter96
又到八月,风不再轻柔,总带着些无言的烦躁,林逾静向来是喜欢太阳的,却不包括夏天那似乎要把一切炙烤到发烫融化的灼热烈阳。
时光仿佛具有规律性,每到此时事物必然向着忙碌的方向发展,就像这个时候的日头总能绽放出整个季节最刺眼的光晕,她的工作同往年一样抵达最忙最难顶的顶峰。
月初的时候分队专辑的宣传活动结束,录制的节目不久前陆续放出,不多,总共也才一个上星综艺,还有一个网络访谈节目。
截至目前连获九个一位,打歌场次比她上一次回归多了两场,末放结束时《killthegame》依旧稳定在melon榜单一位,看情况又是今年年榜前十的有力竞争者。
活动期步入结尾不意味着林逾静可以暂时小憩片刻,相反她最繁忙的时候才正式开启,代言、广告、颁奖典礼接踵而来,最令人头疼的新专筹备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寻找新鲜独特的灵感迫在眉睫。
死亡线前的最后几天,假如她还是没能写出自己认为的惊艳的新曲,公司那边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她会对自己失望透顶。
又不是命题写作,拿存货以及赶工出来的成品蒙混过关,她会负担起浓浓的罪恶感。
可再急切的事都得排在身体健康后面,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缓解她的腰伤,封闭针止痛麻痹的效果也抵不住她每日激烈的舞蹈动作,不到半个月疼痛感又再次凸显。
公司讨论后的结果是带她去医院再打上一支止痛针,毕竟后面的工作不能耽搁,她自以为去医院前给李冬赫发了信息后,他回的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至少可以代表他对此事不抱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可事实证明当初她应该多说几句,或者打个电话过去也好,照顾一下他因生病而敏感不安的情绪,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这样糟糕的地步。
待机室的人都识趣地想给他们腾出空间,李冬赫没领情,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更衣室,随着清脆的落锁声响起,她心跳异常颤动了一下,表情故作轻松,“怎么?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这个小房间真是窄得要死,他们只要稍微一转身就能碰到彼此,林逾静坐在墙角的矮凳上,光裸的膝盖抵到他的小腿,隔着那一层不薄的裤子布料,几乎感觉不到相互的体温。
“腰还疼吗?”
“比起昨天好了很多,应该是那枚针开始起效果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说完后半句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看他的脸色。
两人僵持半晌都不再有人开口,现在是工作时间,不由得他们这般胡闹的耗下去,林逾静想催促,可看他一脸倦容,时不时还不舒服地咳嗽两声,又打消了念头。
“林逾静。”他叫她的名字。
李冬赫很少直接喊她的全名,特别特别少,她都不记得他上一次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道门形同虚设,林逾静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觉得现在不是心平气和谈心的好时机,但他叫了她的名字,这意味着他真的想认真谈事情。
“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不该拿自己的身体逞一时之快,有伤在身的时候更应该要好好休息,公司让你去医院你就一定要去么,区区一个舞台难道比你的健康还重要?我知道你不是唯命是从的人,说到底你从来就不爱护自己。”
李冬赫望着她,眼中没有半点笑意,因着身体不适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单刀直入的指责带着浓重鼻音,旁人听起来或许没多少冷硬的意味,但到了林逾静耳朵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她揉揉眉心,声音中有淡淡的叹息,“我知道打针会有副作用,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今天的颁奖典礼过后会有时间好好休养的,但今晚的表演不能缺席,我努力忍耐这么久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伤,糟蹋了这次回归的任何一个舞台。”
“粉丝和舞台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由不得自己,冬赫你也是爱豆,应该能理解我的做法吧?”
他短暂的沉默一下,“我理解,但不代表我接受你这么做。”
“别太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身体除了腰伤一切都好。”林逾静往上握住他的手腕,指腹贴在脉搏跳动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如果感到不舒服,我会及时停下来休息的。”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低头跟她近距离对视着。
“别骗人,你一点也不好。”他无比笃定,像在说出这辈子最有把握的结论。
此话一出,林逾静背脊僵了一下,眼里倒映的光圈游移不定地晃荡,而他仍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失眠睡不着,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吃安眠药,头发也是一把把的掉,就算你早起特意捡掉枕头上的头发,可我还是发现了,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都好?”
如若不是他到点了故意装作熟睡的样子,她估计要一直瞒下去,看着她明明睡在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床铺,却要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倒出白色药粒,囫囵吞下。
他那时陡然升起一股直接掀开被子坐起来揭穿她的冲动,可是借着月色,床边那个伶仃削瘦的背影勾勒得模糊,不真实的感觉愈发强烈,他心里空落落的,愣是不忍心发出一丁点动静。
“有精力专门在我面前掩饰,为什么不想坦白跟我说说你哪里难受?阿渔,自从我们在一起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你自己扛着,可你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李冬赫虽然知道自己的脾气在外人看来不太好,秉性乖张甚至吊儿郎当,但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很少,可今日说出的话却是控制不住越来越紧绷。
尤其是还有某些暂且无法宣之于口的狭隘心理在偷偷作祟。
“我……”他的责问似是刺骨冰刀,林逾静的手垂了下来,在他未移半寸、犀利而深涩的目光下,不敢抬头,细软的粉发没了光泽。
是了,她的伪装、逞强、脆弱,不知多久以前就能被李冬赫一眼看穿,如今一开口更是牢牢捉住她的死穴。
只有她还在自作聪明,以为能就此瞒天过海无人问津。
“对不起。”她几乎如嗫嚅般缓缓说道。
他的鼻音未消,轻飘飘了无生气的声音,“道歉做什么,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林逾静潜意识里觉得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单单是担心她的缘故,他不会严肃得如此反常,他们以前是闹过别扭,可现在这般坦白直接到快要咄咄逼人的情况一次也没有。
这个念头一旦闪过,她的思维不由得开始无限延伸,试图找到他生气的导火索。
昨天他的态度还是正常的,没了行程两人一起吃了午饭,之后各奔两路,她去医院,他说是要去梦队宿舍串门给罗渽明庆生。
一切看上去都是与平日无甚差别的活动轨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可是没想几秒,她还是觉得两人产生矛盾时还是有话直说更好,李冬赫不是憋得住情绪的人,她之前是个闷葫芦,现在倒是学到了几分。
林逾静鼓起勇气抬头,“你是不是还碰上什么事情了?”
他不答反问,视线诡异地停留在她的肩膀处,“你呢,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凳子实在矮,地方也实在小,两双腿紧紧挨着,她从未发觉李冬赫这么高,站在她面前像一堵墙,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种仿佛在拷问犯人的视角,让她瞬间升起一种无法命名的感觉。
她蹙眉,下意识否认,“没有。”
过于简洁了当的两个字,让李冬赫的脸上浮起一丝薄怒,“又来了,什么事都不跟我说,那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他全身都透着暴躁,声音不受控制拔高,不说林逾静,连外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错了,你冷静点,好不好?”想起待会还要上舞台,她又攀上他的手,试图靠着释放小小的善意平息他陡然而起的情绪。
手心触感湿湿黏黏的,也不知是谁的汗,混杂到一快融为一体,共同变得潮湿粘稠。
心像是被什么一把抓住,她甚至连喘息都觉得艰难。
“我不想跟你吵架。”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直至微不可闻。
李冬赫看到她的上仰的脸,她长了双很漂亮的眼睛,睫毛也长,颤巍巍的样子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舞台上一个眼风便能叫人俯首称臣的双眸,此刻却带了不安的讨好和刻意装出来的镇定。
这不是他想要的,一种令他难辨的心绪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淹没了他,积攒良久的负面情绪突然被彻彻底底覆盖。
人不应该被规定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个体,可他心里的林逾静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沾了露水的娇艳坦率,暗生高贵,而并非时不时低微到尘埃里。
为此他蓄谋已久想要改变,却在兜兜转转间被自己拉回原点。
那一瞬间,无力感如浪潮涌向四肢百骸,风平浪静后,只余下漫漫无边的心疼。
李冬赫在她说出那句话的一刹那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居然被无端的猜测和介怀支配了大脑四肢。
隔日,他们的相处模式变得奇怪,不是吵架,也不是冷战,但就是默契地不再说话。
像是触发了应激模式,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给彼此留下冷静的空间。
又过了几日,林逾静和他们应邀到济州岛,给某著名水上运动品牌拍摄广告。
受疫情影响,海滩上除了拍摄组,几十米开外只见零星几个人影在悠悠闲闲地散步。
即使没到济州岛的旅游旺季,这个人流量依旧少得可怜。
赶在日头最好最耀眼的时候,他们结束了拍摄,李冬赫看上去很喜欢品牌方的动力冲浪板,许是没玩尽兴,到了下班时间也没回酒店,独自留在海里消遣。
林逾静作为下班积极分子,这会竟也鬼使神差地没走,在沙滩上席地而坐,面朝大海,身旁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是安静无声的李马克。
拍摄组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公司的助理和经纪人陪着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水看风景。
今日天气不错,海面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美丽波纹,拨开云海远道而来的风源源不断,在他们之间纵情流连抚弄,她闭上双眼,就像是被海轻轻拥入怀中。
看一片云飘过,看汹涌的水流漫过沙滩,又悄悄褪去,耳边仅有潮润的风声,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灵魂都安静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仿佛都在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静谧安稳。
那轮红日逐渐接近地平线,风也不再带着明显的热度,李马克搓搓自己的手臂,余光里,她看海看得专注。
“第一次看海吗?”
“不是,mv拍摄的时候来过。”
“抱歉。”李马克脸上写有尴尬,“我给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哥还是那么喜欢道歉。”她声音倦懒,像是喝饱了温润的风。
细沙很软,踩在脚下格外舒服,林逾静脱下鞋袜,脚丫子跟条泥鳅似的钻啊钻,直至砂砾浅浅淹没到脚踝才作罢。
“哥,你快来试试,超级舒服。”她像个推销员般竭力安利,眼里闪着童趣的微光。
李马克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壁往双脚拨沙子,一壁给她说起之前他们把李冬赫全身埋进沙子里的故事,当然了,头不可能也一起埋下去,要真那样做就成鬼故事了。
说完他才迟钝地发觉,他的弟弟妹妹好像在闹矛盾,习惯性地看她的脸色。
没生气没失落,带着三分笑意,低头摆弄脚上的沙子,眉眼平静温吞,乍一看倒是跟年少时一模一样。
她似乎没发现他明目张胆的偷看,抬头吸了一大口海风,说实话味道不太好,咸咸涩涩的像是腌过泪水的鱼干,可她就是被蛊惑一般喜欢得不得了。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买下一幢海边别墅自己住来着,可惜没钱,只能在梦里过过瘾。”
李马克干巴巴憋出来一句,“你现在有钱,好好攒一攒梦想就能实现了。”
“是啊,难以想象,我现在居然也算是有钱人了。”她一头不加束缚的长发被风吹得纷乱,透过遮在眼前的发丝,她看到了前方那个随着浪花恣意起伏的身影。
“哥以前的梦想不是当作家吗,其实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那个时候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唯一方式就是看电视,说起来挺好笑的,基本看一个电视换一个梦想,可就是没一个跟现在的状态沾得上边。”
大概是坐累了,李马克将身子往一旁偏了偏,“现在也挺好的,命运会替我们做选择,带我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明明实打实诚恳的一句话,林逾静的脑子却老是拐到李马克式真挚的命运表情包上,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嗯,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斜阳躲进云里,空气带有似有似无的凉,却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这副岁月静好的画面令林逾静彻底放松下来,嘴里轻轻哼起一段旋律,手上也没闲着,无意识招惹着人家。
李马克受不了林逾静老是往他脚背撒沙子的幼稚做法,索性把修长的腿盘起来。
蓦地,他下巴微抬,眺望着海面的眼神飘忽又柔和,像是有感而发,“楷灿小时候是在济州岛长大的来着。”
话题来的突然,林逾静拍掉手上的沙子,动作慢吞吞,“嗯,怪不得小时候那么黑,肯定是常常出去玩晒的。”
那样平平淡淡的语气,像在谈论天气一般。
短短半分钟,李马克频频瞥了她好几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发现,她一转头把他抓个正着。
意外的,李马克脸上没有浮现窘迫和慌乱,那双弯曲立体就像海鸥翅膀的眉毛微微收敛,非常认真的神色,“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天他和渽明之间确确实实是闹得很不愉快。”
他,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林逾静心神恍惚,脑中忽然想起很多种可能,想要深埋土里任由腐烂融化的记忆还是被挖了出来,掀起来的泥巴还把他们溅了满身。
可他们原本就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旖旎的关系,他会相信吗,她又该怎么解释。
也许罗渽明已经解释过了,真相其实并没有见不得光,他们之间也从未敞开天窗将彼此的感情说清楚,她想罗渽明的心思早已消退得一干二净。
如果真把事实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李冬赫或许都不会生气,除非,有事与愿违的事情把他们的关系往恶劣的方向催化。
她一直望着李冬赫的方向,模糊又轻盈的身影,思绪好像飘得很远,“我只是下意识觉得,他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生我的气。”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爱情本来就不属于理智的范畴,真的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清楚,但我想楷灿喜欢你,喜欢得很认真。”
“碰上你的事情,他远比你想象中敏感的多,当初你和安旻奎合作,他就找我暗暗计较了好几天,我猜他根本就没跟你说起这件事吧。”
看到她默默点头,李马克嘴角的淡笑转瞬即逝,“他本来就不是真正大方的人,遇到你就更小气了,后劲又那么大,换到我们身上他肯定会有仇必报把好处都捞回来,可是你不一样。”
林逾静不说话了,一直藏在沙子里的脚也露出几根脚趾来,她没像之前一样抓一把细沙及时盖回去。
风逐渐大了,她眯起眼睛,偏偏这会太阳也来凑热闹,从云中跃出来,刺得她眼睛又热又疼。
她在刺眼的光芒中凝望着正前方,那样专注、温柔的目光,像是水墨画里漫过山岭的薄雾。
“或许你应该多跟他说说‘我喜欢你’。”
这句李马克没有说出口,这仅仅是他基于对他们性格的了解做出的猜测。
他们之间的感情容不得他这个爱情小白的置喙,李冬赫表达欲无比充沛,也乐于接受别人的爱意,但这些话要从林逾静嘴里听到可就太难了。
一个黏人爱撒娇,一个冷静自持惯了。
远处海里的身影一歪,重重落到水中,而后挣扎几下,李马克都能想到此刻李冬赫的嘴巴肯定在抱怨个不停,嘟嘟囔囔倔强着要重新爬上冲浪板。
他笑了一下,早已打好的腹稿还未说出,就见林逾静脸色一白,仿佛全身血液都在逆流。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不远处传来车玟的尖叫。
而她不知何时朝着海的方向疯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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