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
“流氓也是你男朋友。”李冬赫装凶瞪了回去，嗓音还没恢复原样，黏呼呼的。
林逾静不理他，从他腿上撤下来，无声无息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仔细整理被他揉乱的上衣。
两人吹着江风平静了会，如此平和的氛围使人昏睡，又有着惑人般的悸动，谁也不舍得睡去。
林逾静紧盯泛着微光的江面，不知在想什么，李冬赫完全冷静后，悄悄挨了过去。
他伸手，替她将被风拂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有没有开心一点？”
林逾静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试图深埋心底的低沉情绪。
也是，她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像一张摊开的白纸，一丁点浅浅痕迹都清晰可见。
本想装糊涂，可李冬赫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的强颜欢笑毫无意义。
“发生什么事了？”李冬赫轻声问。
像是被他炙热的眼神烫到，林逾静偏头错开视线，看向自己沾了尘埃的膝盖，喉咙堵住一般，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漫长无望的岁月里，她一直在渴望长大，就像生命力顽强到令人惊叹，粗糙且尖刺的沙棘，在人迹罕至的荒漠，不畏风沙，野蛮生长，甚至于绝境中开出花来。
可是成长的不幸在于，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可以摆脱一切谩骂冷漠，只为成为一位尘世间平凡的独立个体。
仅仅一通电话，心底封锁着的阴霾乌云便争先恐后跑了出来，渐渐在心间堆积，差点令她溃不成军。
这时候，她才恍然明白，那些自己奋力想要逃避的东西，早已烙印在心，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悲哀，是她可能究其一生都无法和解的嫌隙。
他和她，一个生长在阳光下，一个于阴影中挣扎彷徨。
生来就不同。
他们从未爱过她，她恐怕也从未学会去爱，喜欢一个人不敢让对方知道，害怕付出的远远得不到回报，内心却依旧渴望人间烟火。
林逾静手指交缠在一起，仍然没有看他，“再我点时间好吗？”
她想，她还没有准备好，将自己竭力隐藏的糟糕回忆向他一一袒露。
安静了太久，除了跨江大桥上时不时飞驰而过的车辆，世界上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人。
就在林逾静鼓足勇气，想要重新看向他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不急，什么时候说都可以，我等你。”
林逾静一怔，一瞬不眨看着他，直至眼睛里慢慢有了雾气。
他的手掌安抚性地拍了拍，“没关系的，大家都会莫名其妙掉眼泪，都会又难以启齿的柔弱，但这又不妨碍我们拥抱，吹吹江风，发发呆，都会过去的。”
夜晚的江堤是如此静谧，他的神情说不出的温柔，像是裹着棉花糖的声线，无意间搅乱了她的心跳。
眼尾还是忍不住红了，林逾静靠上他的肩膀，小声说：“原本不想哭的。”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撞见我狼狈的样子？”她有些许哽咽。
她好像在他面前哭了无数次。
自己分明是想笑的，学着跟他一样，努力往太阳的方向靠拢。
李冬赫侧头，亲了一下她的额角，开玩笑的语气，“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爱意有所保留。
他其实很想说，因为自从遇见你，我的心就一直在你身上，从未离开过。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她愿意跟他袒露一切，等到她真正相信他爱她，自己再将这些情话说与她听也不迟。
两人拖到将近零点才分开回宿舍。
林逾静催着他拦下出租车先回，自己则沿着回家的路，一个人慢慢地往前走。
寂寥夜色下，心情有种诡异的平静无波，她放空大脑，任由思绪飘荡。
别样的发泄方式。
零点一到，车玟的电话如约而至，接通后，是她急促质问的声音，“你去哪了？我回到宿舍居然发现你不在，跟你弟弟吃个饭要这么久？”
林逾静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跟你一样，去约会了。”
这么晚，去约会？
车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道：“你们在哪？有没有戴口罩？你们是把公司的话当耳旁风吗，被拍到就完了！”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林逾静摸摸鼻子，听到车玟的话也有些后怕，“我没发现有人尾随，应该没人认出我们。”
就连路过人多的地方的时候，他们都是加快步伐离开的，她的渔夫帽压得很低，两人身上也不是常穿的衣服，他们并不是没有防备。
但无论如何，今天总归是他们冲动了。
林逾静回到宿舍乖乖挨了经纪人一顿训斥，差点被要求写保证书，发誓下次绝不再犯。
李冬赫那边倒给他蒙混过关了，说自己回了一趟家里，以前他也隔三差五回去看望家人，这个理由经纪人没有怀疑。
翌日一早，林逾静准时出门，前往林嘉容他们所在的酒店。
个人私事不方便劳烦经纪人，她独自坐地铁过去，早高峰各路乘客蜂拥而至，人群摇晃，空座位实在难寻。
过道也站满了人。
林逾静置身拥挤人潮，隔着口罩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头一次觉得考驾照这件事迫在眉睫。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大厅，她站在大理石柱子旁，给林嘉容发微信说，自己到了。
没等多久，林嘉容和岑乔乔从电梯口一前一后走来，他还是那身简单的衣裤，清澈干净的少年气。
矮了几乎一个头的岑乔乔换了身及膝盖的牛仔短裙，清秀的脸庞，披散的黑发，浑身充满豆蔻少女的明媚阳光。
“逾静姐早上好。”岑乔乔礼貌地打招呼，只是语气没了昨天的活泼。
林逾静点点头，决定先带他们去吃早餐，她就近选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餐厅，点好餐后继续商量今天去哪玩。
话说到一半，有人来电话了，岑乔乔用余光快速瞥了她一眼，握着手机犹豫片刻。
林逾静权当没发现，借口说要去趟卫生间，起身离开了。
在卫生间磨蹭了好一会，估摸着应该够时间了，她才慢吞吞从里面出来，看到岑乔乔不知何时走到店门外。
神情激动，好像在和手机那头的人争论着什么。
三碗炒码面已经上齐，热气蒸腾，却无人享用。
“姐……”林嘉容见她回到座位，嘴唇瓮动，像是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林逾静当然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特别冷的冰水，以前她可能还会被冷得一颤，几年过去，也渐渐习惯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她语气温和。
沉默一刹那，林嘉容垂着脑袋说：“我妈说的话你别太在意，有些忙不想帮也没关系。”
林逾静心里一暖，淡淡应了声，“嗯。”
“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她拾起筷子，搅动两下碗里的面。
对面林嘉容的面容隐没在白雾雾的热气中，他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很久没回去了。”
林逾静手上动作一停，听到他又说道：“不过，爸每周都会跟爷爷通话，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熟络气氛，要是两人完全不认识，或是仅仅见过几面，她也许会自然而然挑起话题，以免对方尴尬。
至亲至远的关系，最为无可奈何，长时间不见面的时光，好似在他们之前竖起无形屏障。
就连他那一声“姐”，都在无形拉远他们的距离。
用完早餐，一行人按照计划前去景福宫参观了一圈，出来后穿过广场，顺路去了趟citymall。
大家都默契略过早上发生的那些事。
一路上，岑乔乔兴奋地拉着林嘉容合影留念，大多数时候，林逾静都是一个人静静站在旁边。
李冬赫时不时发消息过来骚扰，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询问她到哪了，晒不晒，好不好玩。
如果她没有及时回复，他就一直发，锲而不舍的样子像极了闹腾的皮小孩。
她不厌其烦地一一回话。
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南山塔，是首尔比较有名的景点，南山脚下是中国领事馆，可以坐缆车上去。
由于上去的路程短，他们就没坐缆车，徒步走阶梯上去。
夜色渐浓，他们爬到情侣锁墙所在地后，没再继续前进，打算稍作休息。
阶梯旁的铁链扶手上，全都挂满了金属锁，五颜六色的，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无数个锁上都写有名字，有些还挂着写满字迹的明信片。
林逾静头一回来，看到小山堆一般高的锁小吃了一惊，怀疑这些锁链会不会不堪重负被压垮。
岑乔乔蹲下来，饶有兴致地想看看那些锁上都写了什么，看到写着中文的锁头还不忘拿出手机拍个照。
林嘉容一如既往，照了几张相后，便安静地站在原地看风景。
夜幕完全笼罩，下面的城市灯光璀璨，夜景美不胜收。
林逾静瞥见岑乔乔手机屏保时，意外地挑了挑眉。
今天她一直在找机会想跟岑乔乔聊聊，此时机会正好，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听岑玲说，你想当练习生？”
她的话来得毫无预兆，岑乔乔乍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拍拍手站起来，脸上染了几分难堪的红意，“不了，昨天我仔细想了想，自己不适合当练习生。”
见林逾静意外的眼神看过来，岑乔乔顿时生起一丝窘迫，她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我去选秀的时候他们就没看上我。”岑乔乔磕磕绊绊道明原因，“我想，自己没有优秀的先天条件和天赋，还是不要强求为好。”
林逾静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某种层面上努力比天赋更重要，你如果真心热爱这个行业，并且可以坚持不懈，就一定能有所成。”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岑乔乔与她并无任何实质性的过节，若是小姑娘真的非常想踏足练习生这个领域，她帮一把也无妨。
只是岑玲那边肯定认为她帮了这个忙，就代表她在这场对峙中主动让步，事后指不定变本加厉再找她麻烦。
这才是真正难以消解的矛盾。
能不能帮，与肯不肯帮，从来都是两码事。
而这番话让岑乔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腼腆地笑了笑，“我这人吃不了苦的，要是姑姑和我爸再来找你，你千万别理会。”
“我会努力跟我爸讲清楚的，但是……”岑乔乔耸耸肩，“他这人有点犟。”
林嘉容偷偷嘟哝，“舅舅确实顽固，还好面子。”
哪有当面说人家父亲坏话的，林逾静无奈地觑了眼弟弟，但心中已然轻快不少。
她松了口气，拍拍岑乔乔的胳膊，“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随你吧。”
休息过后，三人继续往山上爬，说说笑笑，氛围比之前不知愉快了多少。
结束一天的导游工作，林逾静照旧一个人回家，路途中经过水果店，她想着宿舍冰箱存货告急，进去买了点水果。
拎着几盒草莓和两串葡萄出了店门，林逾静才记起给钟晨乐打个电话。
一接通，林逾静直接开门见山，请他帮忙向□□皓他们要个签名，她跟他们虽然在一个群，但真的不熟。
听到钟晨乐一口答应了，她笑了下，“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多大点事啊，举手之劳。”
他停顿两秒，突然想起一件事，“过几天的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与此同时，一个说不上熟悉的身影闯进了林逾静的视线。
她停下脚步，幸好戴了眼镜，能将咖啡馆里亲密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
思及之前他的种种反常举动，林逾静唇角勾出浅浅弧度，略带嘲讽，真是有意思。
听筒那边安静好几秒，钟晨乐疑惑道：“人呢？信号不好吗？”
林逾静重新迈开双脚，“刚刚看到个熟人，生日的话，以前怎么过今年就怎么过，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自从出道前大家给她策划了个生日惊喜后，往后几年，她都是随随便便过的。
“你就不打算做几个菜庆祝庆祝自己的生日。”他的话意有所指。
林逾静直接问号脸，“不是……我生日为什么要自己做菜？？？”
几秒后，她才恍然大悟，无语失笑，“想蹭饭直说不就好了。”
“这不叫蹭饭，你不是刚还说要请客吃饭？”钟晨乐理直气壮。
路口的绿灯快要转红了，林逾静急匆匆跑过去，顺便搬出常用的糊弄学话术，“到时候再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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