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伤兵营之中的将士与旁的军营不同,在监军前来巡查之时,不必列队迎接,只在营帐之中呆着就好。
薛长龄跟随着走过所有的伤兵营,着实被这营里的规模惊到了。
原来凉州军之中,竟然有这么多伤残将士,而且让她意外的是,这些将士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从伤痕处缠绕的布巾上还能看出来渗透的血迹,却并未因受伤而自暴自弃,眸中皆燃着火热的激情与狠厉的气焰,时刻准备着再次上阵杀敌。
比那京城中的城防军队,要厉害得多……
薛徊显然也颇受震撼,眼眶也有些发红,哽咽着看向凉州王与燕执,代表朝廷,向他们说些感激与激励之语。
凉州王看起来还热情些,而燕执则一直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看不清楚悲喜。
薛长龄看着自己这堂兄,很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
父皇在位之时,薛徊是宗室之中最为忠心的后辈,然而却是他,用手持宗室腰牌将卫允宪引进皇宫,待摄政王上位后,他也是第一个倒戈向摄政王的宗亲,还自告奋勇地接过了送亲礼官和监军之职。
想必是早早便与摄政王勾结在一起,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而此刻他在燕修面前这般卖力表演,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薛徊长叹了一口气,便向燕执颔首道:“驸马爷,本官既为监军,便要履行职责,还请驸马爷派个人跟随着本官的人,将这伤兵营之中的将士清点一遍,方便登记造册。”
燕修闻言眉眼一动,那张颇显沧桑的脸皱了皱,却并未说什么,反倒是燕执仍然看起来十分温和,笑道:“登记造册那岂不简单?约莫七日前,我才刚清点过一遍重新修改过军籍,我这便让手下引着薛监军的人前去,将军籍誊抄一遍,岂不省时省力得多?”
薛徊面色一僵,脸色颇有些为难,迟疑着道:“驸马爷,本官也是为皇上办事,为卫国公办事,这若是躲懒被京城知晓了,本官这脑袋也不保啊……”
燕执脸上笑意更深,道:“这凉州城远在千里之外,京城怎会知晓呢?再者说,这些伤兵伤势都不容乐观,就算痊愈了,十之八九也很难再上战场,就算登记造册了,于朝廷也无益处。”
薛徊又是一副痛心之色,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新帝登基后,朝廷的意思是,要好生抚慰伤兵,此行本官前来清点兵卒,也正是这个意思。”
薛徊顿了顿,道:“所以,驸马爷,您瞧这……”
燕执这才恍然,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替将士们谢过皇上,谢过卫国公……”
“当然,也要写过薛监军,不辞辛劳,走此一遭。”
燕执面色恭敬,薛徊急忙摆手推辞,便派人随着阿褚去了,萧甫的目光不经意地与薛徊的交错了一瞬便飞快移开,快到众人都没有发现。
薛长龄则一直没有出声,思忖着薛徊此行的意思。
抚慰伤兵倒是极有可能确有其事,不过是否只是为了抚慰伤兵,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薛徊不可信,那摄政王更是捉摸不透的性子。
薛长龄仔细思忖着,却听薛徊又道:“听闻这伤兵营之中,还有一座书院,可是真的?”
燕执闻言眉眼一动,抬头看向薛徊,唇角仍然是温吞的笑意,道:“没想到薛监军来凉州三日,竟对凉州这般了解了?”
薛徊眼珠一转,道:“这些事情,在凉州城街头上一问便知,何须用心打探呢?”
燕修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双手背在身后不言语,嘴唇抿得很紧,反观燕执则是轻轻地笑了,道:“我如今这副身子,上马征战为国捐躯是不成了,伤兵营中也无太多公务,但还好通些经义兵法,还能为凉州军培养些未来的栋梁之材,何乐而不为呢?”
薛徊闻言长长一揖,道:“驸马爷高义,本官佩服得很,着实想要前去这学堂瞧瞧,回京之后,好上奏于皇上,若能能争取些拨款,也算是本官为凉州军做的一些力所能及之小事了。”
燕执闻言十分欣慰,连声向薛徊道谢,众人便前去学堂看望了那些孩童们,薛徊执着地将这些孩子们也都登记造册,忙完之后告辞之时,已经日薄西山了。
薛徊特地将薛长龄请到一旁,一脸担忧地问道:“长公主殿下在这里过得可好?”
薛长龄本不欲理他,但突然灵机一动,也想打探一番,便冷着脸挑挑眉,道:“我若说过得不好,堂兄准备如何?”
薛徊脸色一僵,看起来似是燃起了怒火,道:“若是凉州王府待殿下不好,那下官无论身为臣子,还是身为兄长,都应当为殿下做主!”
薛长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堂兄是打算如何为我做主呢?”
薛徊双手举起,向天行礼,道:“自然是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请皇上,请摄政王下旨斥责。”
给京城修书送信,自然是落到卫允宪手中,让卫允宪看到了,下旨斥责是可能的,不过斥责的是谁,那就不好说了……
薛长龄撇撇嘴,实在是看够了他这副嘴脸,便道:“堂兄放心便是,凉州王府上下待我极好,不必烦扰京城。”
薛徊立刻便相信了,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与燕修等人离去了,不知为何,燕修面色阴沉得很,看起来应当是有些动怒了,而萧甫则依然沉默着不言语。
待他们走后,燕执遣散了学生,便提出与薛长龄一道回府,薛长龄有些惊讶,道:“七爷不是说,今日公务繁忙,可能无法归府了吗?”
燕执面色平静,只道:“已经没事了。”便没再说什么,与薛长龄一道上了回府的马车,一路上看起来也在沉思之中,进府之后用完晚膳,便出了院子。
主院之中,燕修正在正厅之中来回踱步,如同山林之中焦躁觅食的百兽之王一般,时不时顿上几步,扭头瞧瞧自己的猎物有没有来到。
待燕执推着轮椅缓缓进入正厅后,小厮十分有眼色地将大门关上,一时间,正厅之中,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燕修紧蹙着眉头,终于缓缓坐下,长叹了一口气。
燕执面上无甚表情,缓缓推着轮椅上前,道:“不知父亲找我,有何要事?”
燕修手指点着桌案,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叹息了一声,闭了闭目,道:“这两日薛徊将城中诸营皆巡查了一遍,将所有营中将士登记造册,后日便要启程前往西海郡与敦煌郡巡查,为父想问问你,对此有何看法?”
燕执抿唇笑了笑,道:“父亲身边不乏足智多谋的幕僚,为何要来问儿子呢?”
燕修手指轻轻摩挲着,道:“因为你今日亲眼见到了薛监军所为,也因为你的谋略,比那些幕僚更厉害些。”
燕修微微一顿,接着道:“自然,更是因为,你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儿子。”
燕执缓缓抬眸看向燕修,轻轻笑出声,道:“既然父亲想听,那我便直言了,想必那薛徊那厮奉命重登兵籍,目的必不会如此单纯,依儿子的判断,朝廷将凉州军将士重新登记造册后,便要伺机夺取军权了。”
燕修闻言,嘴唇抿得很紧,道:“可有应对之法?”
“父亲所说的应对之法,是不放手兵权的法子,还是放手兵权之后保全燕家的法子?”
燕执眸光微闪,定定地望着坐在椅上与自己平视的父亲,只见燕修轻轻磨了磨后槽牙,道:“不放手兵权的法子。”
燕执闻言,敛去了眸中的情绪,恭恭敬敬颔首道:“那请恕儿子无能,无法助父亲一臂之力了。”
燕修嘴唇动了动,喉结滚动了一下,道:“阿执,我知道,你娘亲她……”
“父亲……”燕执唇角的笑意有些凝固了,生硬地打断了燕修的话,道,“莫提她。”
燕修长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目,道:“这一次,当父亲求你可好?父亲无人可信,只能信你了。”
燕执睫毛轻颤,避开了燕修的目光,过了良久,才缓缓道了一声“知道了”,便再未说什么,转动轮椅,缓缓出了正厅的大门,吩咐了阿褚几句,便向府门口走去。
凉州的夏夜轻风微凉,燕执那坐在轮椅上的孤独背影没入了夜色之中,在府中昏黄灯笼光的映衬下,颇有些寂寥之意。
燕执面上无甚表情,只飞快地转动轮椅前行,阿魏在他身边陪着,什么都没说,待到了府门口时,马车已经备好了,守在门口的燕福问了一句,燕执只笑着说“有公务在身”,便不再言语了,正当他准备上马车之时,却被人叫住了。
燕执缓缓转头望去,便见薛长龄正立在府门口望着他。
薛长龄在院中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回来,正巧碰上回院中拿换洗衣裳的阿褚,阿褚说,燕执要出府。
这大半夜的,出府作甚?
薛长龄再也忍不住了,便跑到府门口,所幸人还没走。
薛长龄本有些话要与燕执说的,但见燕执在马车旁用略带疑惑的眼神望向她,她又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燕执轻叹一声,转动轮椅来到薛长龄面前,道:“夜里更深露重,殿下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我公务缠身,须得出府一趟……”
薛长龄今日刚去那营中看过,那营中的伤兵和孩子们,哪里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公务?
燕执必定有事瞒着她!
薛长龄抿抿唇,道:“我与七爷一起去吧。”
燕执一顿,轻笑着摇摇头,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时须得我前去处理,殿下请回吧。”
燕执唇角噙着些许笑意,微微颔首,不等薛长龄说话,便果决地摆弄着轮椅转过身子,回到了马车旁,由着阿褚与阿魏架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车轮滚动,薛长龄定定地立在那处,眼睁睁看着马车在自己面前走过,那马车的窗帘轻轻掀开,露出了燕执的半张脸。
那张脸隐藏在昏暗的马车之中,薛长龄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胸腔却没来由地震颤了一下,待她眼睁睁瞧着马车驶过了巷口,便回头看向青芜,道:“薛监军下榻的,是哪家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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