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曦微露,淡淡云雾将大地笼罩,萦绕盘旋。挺直的松树遍布山野,将乌山遮掩无余。
临近人烟繁盛的城镇之处,是乌山众多细小山峦中一脉的延伸。这里虽远不比乌山深处的遮天翳日、险峻神秘,却也不失为一方钟灵毓秀的宝地。人们远远地就能望见,一块块丈余高的青色巨石在此错落陈列,几座殿宇的檐角于其中若隐若现。
“大师兄,待会儿出了石林,你可千万不能把昨晚的事说出去啊!”“是啊大师兄,要是让大伙知道我俩被一个小姑娘这般戏弄,定会笑话我们很长时间了!”两个少年垂头跟在苏辰身后,有气无力地说着。虽神色颓丧,却不失修行人独有的神采。
“你大师兄我这么实在的人,何时撒过谎?整夜未归这种事儿我可瞒不住,师父师弟们若是问起来,我也只能如实的招供喽!”苏辰忍着笑,装模作样地说道。
“得了吧!好像整夜未归的就我们俩人似的,你不是也一样被火云宫那小姑娘耍得团团转!苏辰,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是把我俩的事儿抖露出去,嘿嘿,少不了我俩也要说点什么了,对吧文启?”其中一个身形略高、脸颊瘦削的少年眯着狭长的双眼说着,便朝身旁另一个面色润白、朱唇皓齿的少年挑了挑眉。
“吕放所言有理至极!不知方才听谁说,昨晚受了一个姑娘蛊惑,才被困在阵法中浪费了好些时辰,我们敬爱的大师兄可是元灵阶圆满的功力,修行的更是师父单传的功法,心智堪为我们当中最坚固的,没想到呀……大师兄,你倒是说说,那姑娘是怎么‘蛊惑’你的呢?”这文启不紧不慢地说罢,便与吕放四目一对,狡黠之意毫无掩饰,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苏辰猛地舒展双臂,一左一右将二人脖颈勒起来,说道:“吕放、文启你们两个兔崽子,越发不把我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了!我就随口一说,倒让你们俩编排得跟真事儿似的。咱们走着瞧,等师父知道你们连一个小法阵都破不了,看看到时候受苦的是谁!”
三人谈笑声中,身形于石林间有序穿梭,显然这巨石摆放间隐含着一个阵法,这也是多数门派惯用的卫护方式。
“不过大师兄,那姑娘长得如何,和咱们的长平郡主相比,哪一个更好看些?”文启斜眼笑着问道。
“别胡说八道。我对萱儿的心,那可是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师父?您大清早怎么跑门口来了?”苏辰与文启、吕放刚闪过最后一块巨石,便见一个身形魁梧、眉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面前,原本的话还未说完,后面半句便脱口而出。
青山雾霭间,这老者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白发成束,整齐地扎在身后,并丝毫不显老态,一身白袍透着青色线条点缀,将本就高大的身形凸显得越发魁梧健硕,整个人威风凛凛、肃然可敬。此人正是为世人钦慕、更为修行人景仰的金刚门现任门主:明远神尊。
初秋的清晨阳光虽烈,阵阵微风吹过却有几分凉意。苏辰三人被师父撞个正着,只觉这风吹过背脊,似乎更凉了几分。
“师父……”身后的吕放、文启也躬身行礼,这头一低,便半天都没抬起来。
“一宿没回来,带着他们俩跑哪去了?”
“呃……”
“怎么,难道又跑到哪里厮混了不成?你说说你,身为大师兄,怎么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如此不稳重。你看看别家的……”
“师父我受伤了,你看!”苏辰未及明远说完,便把话截了过来,侧身露出伤口,肩头的血已凝固,衣服仍被血殷红了一大片。
明远右手微颤了一下,皱眉道:“跟我过来!”便背过手,穿过一条索桥,往院内去了。苏辰跟在师父身后,虽不做声,仍不忘回头对身后两个师弟挤眉弄眼。
文启和吕放二人这才抬起头长吁一口气。文启看着苏辰和师父的背影,低声对吕放说道:“二师兄,还好师父没责怪咱们俩,不过看师父的样子,像是真生气了。大师兄这次又惨了!”
吕放依旧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只怔怔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后殿之内,明远坐在茶桌旁,看着站在面前自己的大弟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当着你师弟们的面,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十六岁的人了,做事怎么还如此没分寸!为师一再告诫你们不可私自下山,你性子活泼好动,偷偷往出跑,这也就罢了,带了那两个臭小子,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的竟能一晚上不回来?”
“哎呀师父,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晚我和两个师弟是去镇上转了不假,但本想着转够了早早地就回来,哪知在山脚下碰到了一个狂人,我们就去抓狂人来着。”苏辰一边嬉皮笑脸地说着,一边端起茶壶,正要给师父倒一杯,茶壶触手冰凉,苏辰赶紧道:“师父你这晨起怎么还没喝茶呢?我去给您烧水去!”说着端起茶壶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明远愠声道:“抓狂人?抓了一晚上啊!狂人呢?你不会要告诉我,一个狂人能在你三人眼皮子底下跑了吧?”
“那倒不是,以师父您教给我们的绝世功法,怎还会抓不住一个狂人嘛!只是……我们追到岐岭地界,碰到了火云宫的人,狂人就被她抢走喽!”苏辰无奈将茶壶放回去,满不甘心地说道。
“火云宫?”明远略作沉思,又透漏着几分怀疑。
“我骗您干嘛,您看,我这后背挨的一下,就是那女人的杰作喽!”苏辰说道。
“火云宫一众女子,素来深居简出,捉捕狂人一事的立场,也早在多年前的仙道会上明确,你平白的跟她交什么手?真是胡闹。”明远皱眉道。
“可是……”
“别可是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除了在瑾萱那丫头面前装成个样子,对待别的姑娘那真是……算了算了,你这丢人的秉性我可懒得提!你那梦里叫了不知多少次的‘岳丈’就要到了,回去收拾一下,到门厅等着。”
“师叔要来?我怎么不知道!”苏辰即惊且喜。
明远所说的“岳丈”,实是他的师弟、苏辰的师叔明川。当年明川自金刚门学成出师后,便从军为师门所在的真曜国效力,凭一身本事,平定诸多战事,成为真曜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并受赐“阮”姓。十余年后又被调回岐岭,封“镇北将军”之衔,其唯一的女儿阮瑾萱,也被封“长平郡主”。金刚门出此栋梁,声名远播,明川自然也多方照顾师门,使得现今的金刚门很是繁盛。
“你耳朵里若还能听进去什么正经事,那便不是你了!别啰嗦了,换衣服去!对了,自己去丹房找药。让一个姑娘家打成这样,真是……”
“好了好了师父,我先走了待会儿见!”苏辰话没说完,便一溜烟儿从师父房间跑了出来。他心知师父嘴上呵责,心中对自己尤为疼爱,因此不论明里暗里,自然在师父面前也就大胆放肆了许多。
想到师叔要来,长平郡主或也随行,苏辰不免心中乐开了花。他兴匆匆跑到丹房拿了些药胡乱往背后一涂,原本满心思都是长平郡主,这药粉触及伤口,却是火辣辣的一疼。苏辰不觉轻吸一口凉气,便即想起昨夜之事,想着想着竟怔怔出了神,脸却又红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辰猛然回过神,皱了皱眉,心中略觉烦恼,口中嘟囔着:“算了算了……”便去柜子里找几件整洁的衣服。苏辰心下想着:自己与长平郡主近年见面少了许多,今日定然要穿得体面些。一念及此,又不觉笑了起来,继续挑拣衣服,却不知怎的,心中始终如同被藤蔓缠绕,时不时便收紧一下。
待苏辰重新换了一身泛新的衣服,跑到门厅,见师父已然在正位坐定,而对面坐着一位气度非凡、容光焕发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师叔——镇北将军明川。
“师叔您近来身体可好?几月不见,小侄还真想您了!”苏辰边往里走着,边笑着说道,然后在明川身前站定,行了一个满满的躬身礼。
“辰儿快过来,让师叔好好看看。”明川笑着把苏辰拉向自己身旁的座位。
“师叔,萱儿妹妹今天也一起来了吗?”苏辰还未坐定,便迫不及待地问。
明远刚还露着些喜色,见苏辰不出两句话就问及阮瑾萱,不免皱了皱眉。苏辰可丝毫不察觉,微张着嘴、瞪着眼睛,等明川回答。
“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刚和你师父行了礼,便跑下山去集市玩了,我叫她最多一个时辰回来,不过她的性子你也知道,怕是能赶上我们午饭就算好的了!”明川笑着答道。
苏辰闻言,不禁有些失望,应了一声,便坐在那里,吃着干果,渐觉困乏,师父和明川师叔又说了什么,也不大听得进去了。
“……火云宫前些日子被盗,丢了两件法器……”苏辰正“神游”在外,只听明川提到火云宫,未免精神了几分。
“这净火琉云杯虽算不上极为要紧的法器,但其师祖百年前自南炎莽境引入此杯,传承至今也是不易。而这司芳鼎却称得上她们的镇派法宝了,盗窃之人竟把这也偷了去,看来是泛泛之辈。”明远说道。
“的确,火云宫宫主凌韵的脾性,多年来你我也知晓七八分,此事一出,她不仅封锁法器被盗的消息,更是连她本派的一众弟子都未曾告知。此番她修书于我,一则知道我们金刚门一向尚德律己,二则也是看在师尊当年和她们火云宫的情分。师兄意下如何?”明川说道。
“师弟自回到这北疆岐岭,便做起了我们金刚门接待访客的专人,你在官场多年,人情世故自是比我强得多。只是我们金刚门习惯了直性子、不绕弯,这火云宫的事……倘若我们尽了全力,找到法器,怕是他们又觉面子过不去……”明远沉思道。
“师兄倒也无需这般多虑,她既求于我们,想来也不会顾忌太多。依我看,不如师兄先用千里镜瞧上一瞧,再派几个弟子去打探一下,多半也就有些下落了。到那时如何取回法器,我们和火云宫再行商议,你看如何?”明川说道。
“也好。”明远点点头,右手一翻,一面巴掌大泛着红光的铜镜出现在茶桌上。明川从怀中取出一白一红两块锦缎,递给师兄明远道:“白色的是平日擦拭净火流云杯的帕子,红色的是放在丹盘内锦缎的一角。”
苏辰凑了过来,心知师父要使用这千里镜,这可是不多见的。
明远接过两块锦缎,先将白色的放置在铜镜中央,口中默念法诀。不一时,只见铜镜上方浮出三尺见方的影像,颜色深浅不一,正是方圆几十里的山河轮廓。明远继续默念法诀,这铜镜中间先是闪着一个白点,紧接着白点迅速朝影像中北方移去。明远和明川对视一眼,又念动法诀,却见这白点四周地形轮廓逐渐放大,然而并不甚清晰,仿佛水波一般向南方急速流去。
“看来这贼人还在往北走,而且速度丝毫不慢啊!”明川说道。
“你可看见了?”明远对睁大眼睛盯着影像的苏辰说道。
“看见啦!师父您再试试看那个什么鼎?”
明远和明川见火云宫的重要法器,被苏辰胡乱叫做“什么鼎”,不禁莞尔。明远收回白色锦缎,将红色锦缎置于千里镜之上,再次念动法诀,而这次的影像却让苏辰甚是惊讶。
只见这一次白色光点从中间出现后,竟分别散落在四面八方,整个影像被这光点铺满了大半。
“师父,这……”苏辰瞪大了眼睛看着师父明远和师叔明川,分明对这结果难以置信。明远微微一笑道:“你只知道这千里镜是顶尖的法宝,却忘了为师平日教过你的话。天地万物变化无穷,相生相克乃是常理。法器也只是萃取或多或少的灵力,方能神异非凡。何况法器之上,更有自然之力,若能善用,到得一定境界,又怎能是区区一件法宝所能抗衡的呢?”苏辰闻言沉思道:“自然之力……师父的意思,是有人用更强的法器或是阵法,来干扰千里镜了?”
“不错。”明川应道:“若为法器,定然也是顶尖的了,纵观我北宁寒境,能与千里镜比肩的法器也是寥寥无几,而执有他们的几大门派,断不会到火云宫去行窃。但若是阵法,此人也堪为人中龙凤、天分极高了,既如此,又因何窃取这司芳鼎呢?”
“要我说嘛,偷了鼎又偷了火种,当然是为炼药了,不然还能做什么?”苏辰直言道。
明远瞪了苏辰一眼,说道:“只有这一种可能么?就不会是火云宫早年的宿敌所为?抑或是只为在黑市上卖些钱财?凡事要多过过脑子再做决断!”
苏辰闻言,朝师叔明川撇了撇嘴。明远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这司芳鼎的下落,我们怕也无能为力了。”
“小事嘛,师父把千里镜给我,我带着师弟们统统下山,先抓住这贼,把那个什么杯——”“净火琉云杯。”明川插话道。“对!就那个琉云杯,把它找回来,到那时不怕这贼人不说出那鼎的下落。”苏辰漫不经心道。
“臭小子,这贼人能从火云宫带出两件法器,以你的本事,怎就敢夸下这般海口?况且你没听见吗,火云宫内都没有声张,你带着一群人去找,莫不是想让满世界都知道此事?”明远斥道。
“师兄,依我看,先让辰儿去打探一下也无不妥。若放任这盗走净火琉云杯的贼人再往北去,依这贼人的速度,不出五日,怕是要到了极北之界了,那时再想寻找,便会难上很多。”明川说道。
“极北之界……”明远喃喃自语道。苏辰曾听师父明远提起过,真曜国以岐岭向北深处为疆,再行千余里,便是一向被称作极北之界的所在。越靠近此地,便越是进入了千万年荫蔽着的山壑深处。其间险境环生,普通人极难到得那里。即便是修行之人,也不愿轻易越过此界,只因相传过了那里,自身修为都会受到诸多抑制。
“苏辰,此行可能会接近极北之界,越是靠近,便越发危险。你敢去么?”明远肃然问道。
“有何不敢!师父让所有过了元灵阶中期的弟子跟我一同去,自然胜券在握!”苏辰高声道。
“哼,想都别想!只让文启、吕放二人随你同去,你敢么?”明远又道。
苏辰自然知道师父不会答应之前的请求,便先故意说得夸张些。此刻见师父应允文启、吕放二人同去,未免心中偷笑,而脸上却故作为难道:“这个嘛……勉勉强强喽,不过师父那些传家宝可得多给我几件才好!”
明川见苏辰这般,不免哈哈笑了起来。明远却眉头微皱道:“给你几件法器自然容易,只是你的修为……又当如何驾驭更多法器呢?”
“还有我!”门外一个声音传来,清亮如泉水击石。随即走进一个少女,长发后束,面容姣好,身着杏黄短裙,脚踏金丝云履,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苏辰一见,瞬间喜上眉梢,不由自主叫道:“萱儿妹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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