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岚城旧事
我把小师妹留在客栈里，自己独往岚城。
雇的马车停在了离岚城最近的小镇，连马车夫都不愿靠近的岚城，我不知道它废弃前的辉煌，只看到了那些提起岚城的人，眼神中的留恋，可是却无人问津。
岚城比我想象的还荒凉，黑色的城墙，朱红色都大门也染上了黑色，死亡的颜色。
此时还是春季，可是岚城却是万物沉寂。
没有人，没有目的，没有任何头绪，我又去哪找红豆。
“咳咳。”咳嗽声传来，我转身看去，身后不远处，一位银发老妪。
“小丫头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老妪笑着开口，满脸的皱纹都显得慈祥。
我一惊，没想到这已经踏入半截黄土的老人却一眼识破我的装扮，下意识俯身恭敬道：“在下是有事才惊扰到前辈。”
“无妨无妨，这岚城已经好久没有人来了，只不过感觉今日风向有变，果真是来了生人。”老妪摆了摆手，轻声笑道。
“前辈可知道红豆为何物？”我默了默，还是向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妪请教道。
“红豆便是红豆，又哪里来何物之说。小丫头可是从大梁来的？”老妪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是。”我点了点头，她既然能猜出我大概的来历，那肯定对我已经有了几分打量，若是矢口否认，恐怕反而让她不喜。
“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她叹了叹气，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少许些欣赏。
“后辈愚钝，希望前辈能提点一二。”
“咳咳……你受何人所托前来寻这红豆？”老妪说着因为风沙拂过，咳嗽了两声。
“……不能透露。”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即使游尘未嘱咐我此事不能告知别人，可是面对这个相识不久又深不可测的老人，我确实不能透露给她。
“应该是游尘那个小子吧！”她看了我一眼，淡声说完，转身进了荒废的店铺。
“……”我一愣，她好像什么都知道，我从何处来，谁托付我这件事，她都一清二楚。
我来不及再思考，跟着老妪的脚步，进了店铺。
“游尘那小子还在惦记啊！都让他死心了，却偏不信，不过他也是学聪明了，这次没亲自来，还知道托人，老身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变通，没想到却为了这件事较劲脑筋啊！”老妪边说边开门进了里屋。
我跟着她不由得好奇那红豆到有何不同。
“小丫头，回去告诉游尘，老身守了十年了，已经没有红豆可以交付给他了。”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飘散着的风沙，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沧桑。
“……红豆，是个姑娘……是吗？”我看着老妪身后的墙上挂着的画，小心翼翼的问道。
“红豆，不仅是个姑娘，她还是老身的女儿。”老妪看着我，眼眶不由得泛红，想起已经离开人世多年的女儿，泪水不由得涌出眼眶。
“我家红豆当年也像你这般俊俏懂事……”老妪缓缓开口，这掩藏在风沙和孤城里的旧事慢慢揭开了……
当年岚城城主只娶了一个夫人，而这位夫人并不是城中的大家闺秀，却是一个跑江湖卖艺的姑娘。
当时城主的喜事也是惊动了满城的百姓，历代城主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娶了一个又一个，而且娶的也都是名门闺秀，在巩固地位的同时又可以享受美人。
可是偏偏这位城主娶了位跑江湖的做夫人，而且没有小妾，没有侧夫人，只有一位正夫人。
两人成婚后，即使没得到很多祝福，可是二人的生活也是和和美美，很快这位夫人便有了身孕。
次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是城主为女儿取得名字，寓意也是极好。曾有城主府下人说，那平日严肃的城主抱着女儿坐在秋千上，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坐在树下休息的夫人嘴里还讲着当初和夫人相遇相爱的故事。
当时这件事情风靡岚城，不少姑娘后悔没攀上城主的大腿。
可是随着红豆的长大，也有不少男子前来提亲。可是都被城主拒绝了。
直到有一个青衫少年的到来，蛊惑了红豆的心，从此城主府多了一位游公子。
游公子堪比大家闺秀的典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城主见他多才多艺，便留下他当琴师，偶尔教红豆练琴。
那年红豆十七岁，正值碧玉年华，出落得也是亭亭玉立，而面对清秀温柔的琴师，自然也就动心了。
可是城主却不知道危机才刚刚降临，不知是何人禀报朝廷，说城主夫人是朝廷一直悬赏的杀手，那个傍晚，朝廷派了上百个锦衣卫包围了城主府，城主站在城墙上，看着曾经守护的岚城，大声的喊着：身为城主，其罪有三。
一是包庇朝廷重犯，明知有罪却还要去犯，是对朝廷有愧；
二是连累岚城百姓，即使岚城有朝一日人去城空，也希望不要怪罪我夫人和女儿，此事皆因我起所以我愧对岚城百姓；
三是……三是对不住我夫人，没能和她一起厮守到老，没能给她安稳，是我对不住夫人。
全城百姓站在城下，看着那个昔日里爱民如子一丝不苟的城主第一次提及夫人当众流泪，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日，夕阳染红了天际，那位城主当着众百姓从城楼纵身而下，像一株曼陀沙华绽放在这个傍晚。
他用生命向朝廷交代，向百姓交代，可他终究是负了自己的爱人和女儿。
可是他虽身死，但是城主府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大肆的残杀，血流成河。
天空突然下起了朦胧细雨，虽然这样的天气在南国是经常可见，可是突然下起的小雨，冲刷着血水，顿时血水流过大街小巷。
可是锦衣卫搜遍城主府也未见到那位朝廷悬赏捉拿的女杀手和那个城主的女儿。只能遗憾复命。
而他们不知道救了母女俩的人便是游尘，游公子。
这位游公子来头不简单，深受南国皇帝的重视，而皇帝便命他调查女杀手的事，他潜入城主府只为了调查城主那位来路不明的夫人。
而事实证明他的推测都是对的。
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倾心红豆之后才发现自己铸成大错，即使自己是报效朝廷，可是终究是负了心上人。
岚城也因为那场“血雨”，百姓都纷纷搬走了，而失去父亲的红豆在一个下雨天离开了岚城再未归来。
游尘这些年一直都愧对城主的信任，更是对红豆……所以他让昔日的城主夫人换了个身份，也换了个生活环境。
可是兜兜转转，这位城主夫人还是回到了这座人去城空的旧地，一守就是十年，不知她是在等离开了的红豆，还是在等已故的城主。
“你为什么不杀了游尘？”我抿了抿唇，血海深仇不是什么人都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游尘虽然后来离开了南国，可是我夫君却告诉过我，游尘是报效国家，和他的使命是一样的。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结，希望有一日能光明正大告诉全程百姓自己喜欢的人是个朝廷重犯，可他也知道，说出来，就是死。”她说着看着我笑了笑，眼中闪着泪花，哑着声音道：“他说，人这一辈子能陪自己的只有身边的影子，可是我不信，我感觉他还在我身边。”
她没办法恨游尘，城主在死前告诉百姓他的爱人是朝廷重犯，即使他愧对朝廷愧对百姓也想保住这个人。
“我很珍惜活得每一分每一秒……”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和她告辞后，我便离开了岚城，我想面对血海深仇，我做不到割舍，也悟不到什么大道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时候的想法有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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