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贺夫人

即使刚才在大殿上，我也并未仔细打量过眼前的女人，相比后宫中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她们在美貌上平分秋色，年纪也是一个比一个小，大的也不过三十，而小的也不过十七八，可是面前这位曲贵妃，面貌只能算中等，但却十分耐看，相比浓妆艳抹的那些女人，她就好像一支孤芳自赏的白梅，不去争其芳艳，但却别有韵味。

        “参见贵妃娘娘，钰然祝娘娘青春永驻，容颜不改。”女为悦己者容，古往今来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美貌，当然我本人也很在意，只不过自从来到这里，我的年纪不详，样貌自然也不知道停留在多大，所以也不敢直视我现在这张比较稚嫩的脸。

        “呵呵。”曲贵妃掩面浅笑，素净的脸上带着不掩饰的愉悦。

        我一愣，总觉得她的笑有些似曾相识，但是细细想来，身边围绕着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相似。

        “你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她低声浅笑的看着我，似乎识破了藏在幼年骆钰然身体里的我。

        “……”我该怎么接，按正常套路，我难道装傻？

        “你很苦恼你现在的处境，进退两难是不是？”她斟了杯清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但是我却没有她那么深藏不露，努力让自己做到面色不改，可是却始终无法让自己平静，她一语道破的不是我眼前，而是我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困惑，我一直在找怎么冲破梦境的方法，可是却对这个梦境留恋不舍，这里我的亲人不会死，我可以改变一切，我甚至已经改变了过去的轨道，见到了现实中素未谋面的曲贵妃。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可以回到现实的方法，我会不会选择回去。

        “本宫的一生已经断送在了这宫闱，失了爱人，弃了孩子，但上天却另做安排，让我被先皇后所救，今日又遇你。”她的声音说不出的轻缓，慢慢抚平了我内心的浮躁，但她话语间传达的内容，却让我猝不及防。

        “你有孩子？”曲贵妃一生无子嗣，可是她病逝的时候皇帝却给了她历代皇后都不及的排场。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道：“我与殷……我与皇帝是旧识，也算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他背井离乡到了京城，又成了公主的琴师，我爹知道后，自知我与他这辈子也不可能。便让我另嫁他人，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本就对他无意，但是又不想另嫁他人，便在成亲前几日逃婚了。后来一路流离，在一次水患后遇到我夫君，我与他素未相识，他却护了我一路，最后居然把身上仅有的盘缠也都给了我。”曲贵妃浅浅的笑着，月光透过窗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有些不真实。

        “后来呢？”我情不自禁想知道后来的故事，他们的爱情比我戏折子里的故事还要纯粹，只不过悲欢离合也都是途径爱情的坎坷。

        “后来……没有后来了。”她闭上眼睛似乎是不愿意回忆，唇角弯起的弧度像是暖暖的春风，可是如果没有看到她眼下冰凉的泪的话……

        “……”我不敢搭话，因为我知道结局注定不是美好的，她进宫成了皇贵妃，皇帝给了她无尽宠爱，可是她想要的却不是荣华富贵。

        “那个狗皇帝知道我舍不得他死，便用他要挟我，又用我威逼利诱他，狗皇帝告诉他，只要他杀死我们的孩子，便给他官衔，给他富贵，给他美人。”她好像终于把心中的话吐出来了，一句狗皇帝让她轻松了许多。

        即使知道“狗皇帝”是大不敬的话，甚至会引来杀头之罪，可是我也不想去提醒她，因为那个皇帝确实太狗了，而我身上留着他的血，更让我感觉罪恶。

        “然后他就在那个狗皇帝的后背留下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消除的刀疤。”她依旧浅浅的笑着，好像什么伤悲都经历过后，她也只能无力的笑了。

        结局不言而喻，皇帝不会留他的命。

        “今日看到你，有些庆幸，你长得极像你母亲，只不过性子却不像，但也不像那个狗皇帝，看来骆老爷把你培养的很好。”她睁开眼看着我，笑意从眼中溢出，这个人即使静静的坐在那儿，可是岁月也只是留下了静好。

        “你……”我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如今的她看起来没有病态的孱弱，又怎会突然病逝？

        “你现在还想知道什么？”她轻声问，却把我问愣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道。

        “万梦香的守魂人。”她抿了口茶，轻声道。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万梦香我在游尘身边也略知一二，传说中的禁锢人魂的重重万梦，我没想到这种玩意儿会被游尘用到我身上，想到此，我不知该作何感慨。

        “你不必疑惑，我已经永生永世被禁锢在这里，你若沉浸于梦境你也会经历生老病死，并不影响你投胎转世。”她笑了笑似乎看透我心中的不解，解释道。

        把魂魄自愿囚困在这里，不生不死活于万梦之中。

        “你的出现是来让我选择吗？”进退两难终于还是摆在了眼前。

        “洛弦笙，如果你留在这里，你将会慢慢长大，骆老爷不会死，骆夫人也会待你如亲生，你的侍女自然也不会为了救你而死，你也不必再面临仇恨，你可以日日享乐，无人会为难你，你也无需再去承担本就不属于你的责任，你更不是骆家的罪人。”她依旧笑意浅浅，却道出无尽的诱惑。

        没有仇恨，所有人都在，你不必再承担不属于你的责任，你更不是害骆家家破人亡的那个罪人。

        “你的心魔是什么？”一个人到底多想逃离事实才愿永生永世禁锢在这里？

        “……你的意识还这么清醒吗？”她有些惊讶，无人逃的过万梦香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梦境里那些人会瓦解所有的伪装，击破心里的防线，相比他们害怕的现实，这里就是梦寐以求的极乐。

        “嗯。”其实我已经意识混乱了，耳边围绕着的声音让我留下来，但是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弦笙……弦笙……”男人温润的声音好像穿过岁月落在我耳边。

        我一激灵，看到面前的女人静静的看着我，面上带着说不出来的悲伤。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意识一直混乱了……”她低头浅浅的笑着。

        “……”我看着她感觉莫名其妙。

        “你对尘世还有牵挂，尘世中自然有救赎你的人。”她的话高深莫测，跟看破红尘的老和尚似的。

        “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宽恕还是解脱？我垂眸问道。

        “我曾求过无妄老人，想问轮回之道，他告诉我那人的魂魄早就出了六界之外，回不来了。”她杵着脑袋若有所思，但是唇角的笑意不减。

        “……”无妄老人真是害人不浅，我虽然不知道那个无妄老人是哪门哪派的江湖骗子，但是看他这桃李满天下的趋势，心里对他多了几分忌惮。

        “你是唯一一个看破心魔的人……”她有些复杂的看着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我没看破心魔，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长眠地下的人都是我的救赎，今日受教了，多想贵妃娘娘。”我俯身道。

        “别喊我贵妃了，我夫家姓贺，你喊我贺夫人便好。”然后她挥了挥手，我便感觉眼前的事物慢慢模糊，渐渐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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