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VOL.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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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宋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包括那个处于弱势的理发师。她还在沉思着,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她,竟然,岔开腿跌坐在闵济身上。
脸撞在他的肌肉上,齿贴肉,“嘶”地磕到了唇瓣,咬破了,血丝一点点冒出来。发丝的水也甩在他的肌肤上,脖颈交叠,暧昧至极。
这是个羞耻的姿势,逢宋的脸发烫,压下裙面,推开闵济,要从他身上起来。可就在夺回手机的那一刻,手腕被他控制住了,人又跌落回去。男生劲大且难以扭转,她是处于被动的一方。
逢宋往回抽手:“放开我!”
闵济皱眉,单手把她拎起来,甩到一旁,侧了侧脖子,冷着眼看她:“擦干净!”
逢宋没动,无论表面怎么装无所谓,她心里都是不甘心的。
全程是闵济拽着她的手,最后将那些水渍一一擦拭干净才算完。他的手冰凉刺骨,与他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一样,时刻提醒着“生人勿近”。
她的世界已经一地鸡毛,不能再多添一抹疮痍了。倘若未来仍然活得那样拘谨……够了,已经够了。
在这偌大的世界上,她难道只为活成一粒卑微的红尘吗?
逢宋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甩开了他禁锢的指骨,她差点吼起来:“可以让我走了吗?”
“济哥!”有人在试探闵济的态度,逢宋是走是留,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逢宋没等他表态,就直接大跨步走了,没能听到后面的对话。
小弟a:“济哥!你,你脖子上有血!”
小弟b:“那是血吗?那是朱砂痣!”
小弟a:“不是吧,以前济哥都没有的。”
闵济慵懒走到镜子面前,发现了那滴已经干涸的血,手指往身后一搭,有人飞快地递上湿纸巾。
他擦干净脖子,手肘转动,纸巾呈弧线抛进垃圾桶。
这么容易就想置身事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不自觉地想到那条路年让他重点关注的加友信息,逢,宋。
·
逢宋脑子一团乱,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外面逛。最后拐进了一家商店,她没兴致剪发了,打算先买吹风机备用。
一个女生走近,好心问她:“你是在找吹风机吗?”
“嗯。”
“就在前面,穿过两个货架,右转就是。”
这个世界很糟糕,但总有一部分吸引她,譬如这个女生的善意。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女生就被一个高个男生叫走了。
“季准楠,周末看电影,你来吗?”
“樱樱不想去的。”
“那让何笑衷陪她。”
……
等结完账,逢宋直接拨打了派送人员的电话,对方告诉她车已经到达驿站了,只是还存在大量的快递滞存在货车上,正在往下搬。如果她很急的话,可以自己来找。
开学检查迫在眉睫,逢宋不得不这样做。她搬快递搬出一身汗,拖着脚回家的时候,发现路年已经回来了。
路年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还要忧虑,吊着眉,郁郁寡欢地揉着太阳穴。
“小年哥。”直到逢宋喊他,他才回神。
路年见她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你呢?你下午说去买瓶水,然后就人间蒸发了似的,被谁拐跑了啊?”语气里说不出的亲昵,她愣了一下,舔舔唇,换鞋入室。
“那家店的老板今天下午不在,我帮他看了一会儿店。”
“那你还真是……”逢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盯着他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半晌,勉强夸他,“善心爆棚。”
路年笑着坐了下去,看逢宋一眼,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问她:“你们学校不是不允许女生留长发吗?”
逢宋把怀中的快递抱紧了些,脸上表情一滞。她今天披头散发了一个下午,日已近暮,头发乱飞,像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千年老妖鬼。
她很快便恢复正常,模棱两可地答:“哦,这个啊,我一会儿就去剪。”
“现在店铺快关门了吧。”路年突发奇想,“你自己动手?这么厉害?”
逢宋镇定自若地一笑,不言语,回卧室拆快递去了。
快递拆开,却让人大跌眼镜。
齐耳假发变成了小男士假发,哪怕现在退货也来不及了,明天就是战场。除非她真的对自己的长发下手,否则这就是唯一的选择。
她脑海里一直有声音在盘旋,高悬不落。那些念念不忘的欢声笑语化作来势汹汹的野兽,来回撕咬她。
“逢宋,你不剪头发吗?”
“不剪,我打算在高二高三留长。”
“但我妈勒令我剪。”
“你有刘海,不定期修剪,就挡视线了,你妈妈说得对。”
“好吧。那我要一直在你的身边,见证你长发及腰,也算参与你的青春了!”
灯光强烈宛如白昼,割裂黑暗与黎明。逢宋给庄小周打了一通电话,对面接得很慢,语调急速而显得仓促:“逢宋,干什么?有事快说!”
“我买了一顶假发!”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
“但那是一顶假短发,就男生的那种发型。明天就要开学了,我决定明天就戴这种假发上学。”
庄小周笔耕不辍,募地,喊了一声:“你这是要从纯情女神变成女汉子啊!”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逢宋隔着空气白她一眼,将百褶裙往腿下扯扯,起身,踩着拖鞋倒在床上,“你在补作业吧?”
“神了。”庄小周默默地给她竖一个大拇指。
逢宋翻身,把自己埋在枕头里,闷声道:“你哪年不是这样的?”
也许只有在面对挚友的时候,那个活灵活现的逢宋才会出现,一如一年前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今天的那个凶神恶煞的刺头。如果不是他这么一闹,她恐怕也护不住头发了吧。
她摇了摇头,觉得这样想很荒谬。如果不是因为他带人进来,她也不会平白地丢了两百块钱。
·
翌日,东泓中学拉起一面特别显眼的红色横幅,但逢宋比这还要吸睛。
逢宋穿着简单,短衣长裤,鹅蛋脸细腻白净,走起路来纯黑双肩包时不时在后背颠一颠,一副好学生的打扮。
除了,那头特立独行的男士短发。
同学自动让道,路上总是跳出个人影拦她,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大庭广众之下,表白方式各异,太浮躁,也太夸张,引得逢宋在教导主任心里上了无数次黑榜。
絮叨与质问劈头盖脸而下,这是她过去生活的常态。她盯着那气得青筋暴起的主人,从容扮乖,心里却早已五味杂陈。
“你才转学过来,就搞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所浪费的每一分时间,每一寸感情,都是在消耗你拼搏前途的本金。”
来来回回就是这些话,前途至关重要,她的清白又何尝不是呢?
逢宋摸着瘦弱的手腕,打断了他的话:“老师,我觉得您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一半说得就有失偏颇了。您这一条路看过来,也应该知道我才是被动方。明明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您怎么能怪我呢?”
这话一出口,她已经能想象到悲惨的将来了。但她迫切需要的,从来不是关注,而是同等的尊重。
人们习惯为弱者开脱,但强者又有什么错呢?无谓的退让,只是在颠倒黑白。哪怕最后一个真挚的道歉,也换不回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这是她过去所获得的血淋淋的教训。
裴卞浑不羁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王照赶时间,直撞他肩膀,扯着他的手臂,不解地问他:“卞哥,你在笑什么?我怎么突然看不懂了。”
天空澄澈如洗,霞光万丈,有麻雀从草坪扑簌飞上枝丫,而逢宋就站在平坦的大道上,坦荡无畏,永远那么出众。
这就是值得他放在心头九年的姑娘,裴卞曾以为,这世上所有人出生都只是一张白纸,直到他遇见了逢宋,这个设定被她打破。
在他看来,逢宋是一出生便牢牢攥紧了人生之书的天才。她的皇冠,她的人气,无可厚非。
裴卞笑了声:“我在看,我的光。”
王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醍醐灌顶,一拍自己的脑袋,懂了。又低头扫了机械表,“卧槽”了一声:“卞哥,要迟到了!”
金碧辉煌的大门还未向逢宋展开,她就已经见过这世界大部分的偏见与不公平了。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果然世界是一个圆。原来她一直在同一条经纬线上漫步,起点即终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这一番辩解,逢宋再次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的教导主任的存在,不是纠正你的错误的,而是证明他的存在的,任何白话在他们看来只能是临死前的触底反抗。
没救了,逢宋想,想要扭转这个世界,她简直是痴人说梦。算了,随便了,她不管了。
又挨一顿骂,她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裴卞让王照先走,他告诉他自己要留下来等她。王照没说什么,往前看逢宋一眼,走了。裴卞毫不犹豫地朝着逢宋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逢宋也在向前走,两人一直维持在一个固定的距离。
裴卞不顾忌众目睽睽,喊她名字,说话间,他迅速加快脚步,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逢宋正心情烦躁,听到这一声更是怒从心起。不是所有人她都得红着脸去应付,她没那情分。于是,她没转过去,而是向教室冲刺。
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趋之若鹜。
讽刺吗?
裴卞声音在后方远远地扩散开来:“逢宋!你没做错!其他人都是傻·逼!别管他们的,你记住了!”
教导主任没走多远,正揪住两个走得很近的男女生,厉声女生要自爱。转眸听到裴卞目无法纪的一套说辞,大步上前,问:“你刚才说什么?”
裴卞看他一眼,反问:“主任希望听到我说什么?”
“反了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裴卞弯下腰,脑袋一低一昂,礼貌已尽,说:“主任,我们是学生,是人,我们的一次成长,需要多少力量?主任,您觉得我们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教导主任面色铁青,胸前的西装板正却老旧,他不带想地说:“学生,当前任务当然是学习……当然,你们这种孩子心思最容易歪了,不要成天把功夫花在不着地的事情上。”
裴卞甩甩胳膊,主任就站在他的面前,视线不等高,他还得低下头来看他。其实来之前,父母是持反对票的,理由中有很关键的一点——这里的主任对成绩一般的学生态度不太好。
“老师,既然您知道。那为什么不去制止那些真正扰乱我们生活的人呢?我们向上,向阳,坦荡地立于青空之下。您难道没有注意到吗?绊住我们的人也有您一份啊。”
“歪理!你是哪个班的?回去我就去找你们班主任好好谈一下,什么时候老师的关爱也成了你们的阻碍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裴卞侧过脸看,逢宋已经消失在了视线所及的地方。他报出班级姓名,规办或是无中生有,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回想起转学前撞见逢宋被欺负的场面,那时候她被一群人包围,指责……逢宋在习惯了反击无果之后,就学会了冷漠。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是这样的规则,那还有多少人能够摒弃懦弱心态?
他曾在逢宋路过时,听到逢宋对她的好友庄小周说:“旁观者或许无罪,但并不无辜。他们的冷漠只会将这个世界推向无休止的深渊,自私妄行。可,这还是我所喜欢的世界吗?”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这个校园。
或许其中就包括他裴卞,他心里敞亮,她抵触他的靠近。
所以,她走了,他也跟着走了。
不过,这次他来了,没人再能伤害她。
闵济进新班级的时候,教室里闹糟糟的,没几个人进入学习状态。
前方有人提起隔壁东泓中学的两个转校生:“是叫逢宋和裴卞吧?”
“是。”
“好像她们还是同一个学校转过来的,我路上还遇见过那个裴卞,他好像喜欢那个女生,反正当时他身边有同学说起来的时候,他看上去蛮开心的。”
“是吗?那岂不是”话未尽,意思却很明了。
闵济把语文书从书桌内摆到面上来,从笔袋里拿出常用的水笔,捏了捏笔身,转了几圈。
一整日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裴卞?
逢宋你可以,玩得真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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