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VO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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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宋听明白了,这人以为她寻死。这劲儿劲儿的态度十分强烈,但完全不关心她是不是要做傻事,只是让她换一处地方。
这套自私的说辞,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正常人还装一下,他连装都懒得装。
逢宋脚跟打了个转儿,转过身去,面向那人,目光直白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漆黑的天空下,风声呼啸而过,碧树渐深,桥下水流湍急,敲打岩石。压迫感越发汹涌,逢宋的心脏砰砰地似要炸出胸腔,就连呼吸都不自主地放缓了。
陌生的一群人,人头稀稀拉拉的,各自歪着脑袋聊天,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这是逢宋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酒疯子。
人群中心包裹的那个人,她一眼便认出来了,就是那个“哥”,没穿外套而已。
最外圈的人手里端着各种夜间小吃,不像是醉汉,但人手一罐易拉罐啤酒,显然已经喝高了,颧骨染上殷红色,路都走不直,还说胡话,其中一人指着逢宋道:“卧槽,那小子好帅!”
也就这人还好,疾风灌入白衣,衣角翻飞,混混气息全无,丝毫没影响他的好气质,哪怕站在千里之外,他也不会是被人忽视掉的存在。
逢宋反应过来了,刚才那句话是这人对她说的。
她现在全身黑色,连衣帽深深,再加上她本就一米七二的个头,看上去是个男生。她把手机屏幕摁开,上面显示出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得赶快回去了。这里或许不太平,陌生的一切都对她不利。
她想着,只要自己不说话,那群人或许觉得无趣,就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于是,她把手机揣进兜里,重新提着帽子打了线的窄边,把自己的脑袋扣紧,就像过去那个样子,无视那群人,就不会招惹来那群想要将她抹干吃尽的疯狗们。
有人开口了,听声音像是之前那个和事佬,他的脚在地上摩擦出声,懒散道:“怎么不回答啊?这人不会是哑巴啊?”
逢宋不回他,张格就转过身去,随意挑了身旁一人,揪住他的领口,凑近喷了一口酒气:“他是西颂的吗?”
“不是吧。”那人想了想,“应该是东泓的吧。”
“要死了,今天撞上两个东泓的。”张格瞄了一眼闵济,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东泓的,又是一个要跳河的,一天天的烦不烦。”
西颂中学和东泓中学是邻校,但互相较劲,无论是师资力量、学生质量、重本率都时刻攀比着。西颂里学生资质大多普通,东泓学霸多,一个闹腾,一个死读书,所以西颂的人称东泓的学生是“哑巴”。
“哑巴?”闵济向身后伸伸手指,很快一罐崭新的啤酒递到了他的手中。
其他的人不动,都在等着他的态度,似是等发号指令,眼神均咬住远处的黑影,叫人心惊胆战。
平城的月光一点都不柔和,远处的光线穿过铁栏,被切割成一小块菱形的,锯开着逢宋的五官。隔着清冷的薄雾,眼前这份灿白的光很快便被面前的人吸走,逢宋陷入黑暗与恐慌之中。
其他人原地待命,只看着闵济一人朝着逢宋的方向走过来。
一秒、两秒……到第七秒的时候,闵济的那张脸被放大在逢宋的瞳孔里。风雨飘摇,浑然的蒸汽眼罩,逢宋眨眨眼,立刻瞥见了他脖颈处那隐隐张扬的黑色狼尾。
闵济略含挑衅地看着眼前这个黑色的“乌鸦”,膛前“刺啦”一声响,白气蒸腾而上,易拉罐被单手打开,铁片落地。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放在女生眼里又酷又拽,就连闵济身后的那群男生也纷纷面面相觑,眼神里传递着艳羡的信息。
逢宋知道自己在此刻不能表现出懦弱的姿态,她挺着脖子,先声夺人:“你是谁?”
因为感冒,她一向好听的嗓子变得粗哑,听上去像个男的。
“你爷爷,闵济。”撂完狠话,他单脚踹向栏杆。
栏杆在震动,逢宋的心脏也是,像被人死死攥紧,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再度淹没了她的颅顶。
如果将她比做溺水者,那么按照她的性格,她绝对不会求人施舍善心,她会做自己的船,自己救自己。
一个男生说:“在人家家门口自·杀,真他妈晦气!”
“你们误会了,我没想过要自·杀。”说完,逢宋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药效正猛,她现在脑袋没有之前转得那么快,没力气,像个被针扎破的气球。
要想在这狼堆里全身而退,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她得敛锋芒,因为她没有本钱去搏。
过去自己太心高气傲,学不会“见好就收”这四个字,才酿成了那样的结局。遑论现在身处异地,陌生的感觉快要侵蚀掉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处于劣势,对付眼前的人,除了讨好和顺从之外,就只剩下了沉默。
一秒过去,闵济并没有动她,在这样阙暗的氛围下,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被麻痹的神经以及灌喉的辛辣味才配得上他情绪的变化。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吸烟,全靠这道刺激活着。
整座城的南北酒馆,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的。曾有老板看不起他,他便下狠手,打得人跪地求饶。
他坏得彻彻底底,许多人私底下称他为烂泥,哪怕他之前在重点率最高的东泓中学里读书,他们都说他的根坏了。
是的,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人,怎么能不长成荆棘?
“关我屁事。”闵济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像是在看一块垃圾,仰着脖颈,大口闷下,甩在身后,有的是人替他收拾烂局。
既然这样,逢宋也不打算与他周旋了,她转过身去,准备跑走。
但连衣帽与肩背的那一道缝线被人揪住,逢宋倒了回去,只想着怎样能让帽子不掉下去。被人像抓小鸡一般,根本站不住脚,那人提着她向右,她便向右;向左,她便向左。
她索性不挣扎了,可又担心,她里面穿的是运动内衣,便倾着身,尽量让空气挤在后背与卫衣之间。睁大眼睛瞪他,这个人太过分了!
“跑什么?”闵济将她转九十度,脸朝脸,脚尖相对。
不跑难道任你们欺负吗?
但逢宋审时度,她绝对不会这样作死地挑衅他,只是一如既往地选择沉默。
这个时候出来被混混缠上,她觉得自己不是一点儿点背。
闵济松开她,手在空中甩了甩。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刚好允许光线的进入。
“不是想死吗?”
逢宋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他。
闵济的骨节鲜明,脉络清晰分明,指甲浑圆且干净,但手背上有无数伤痕,那是他战斗后的荣誉。
“说话。”这是忍耐度快到极限了。
逢宋还在瞪着他,反正他也看不到:“我朋友还在等着我。”
闵济把手插·进兜里,那道狠戾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如果说撒谎是原罪,而他便是那法庭上拍案的检察官。他一眼便识破谎言,长臂一伸,揪住她的衣领,扯到面前来。
这距离太近了。
逢宋细手细脚,像个瘦弱的小鸡崽,哪怕竭尽全力抗拒着,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闵济垂下脑袋,炽热的呼吸尽数喷在她的脸上。她也闻到了他身上的酒香,以及那早已被风吹散得只剩下淡淡一抹的洗衣液香。
闵济用虎口锁住她的下颚,调整到让他心满意足的角度。他轻抿唇,力度加大,快要拆掉她的骨头,手指嵌进她的两颊:“撒谎。”
逢宋最厌恶也最惧怕这两个字,她几乎形成了条件性反射,脸上倏地发白,浑身剧烈抽搐起来。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没拉她,任她倒在他脚边。
这姿态落在后面那群人的眼里,是屈服也是求饶,脆弱者的一方,是不配平视赢家的。
逢宋开始干呕起来,指甲抓着地,胸腔剧烈起伏,耳边全是那些讽刺的声音,剜着她的肉,抽着她的骨头。
“逢宋是吧?你撒谎。”
“逢宋,你不应该撒谎的,你不应该变得这么冷漠的。”
“逢宋,救我。”
“我叫了她的,她后面自己跑回去了,我没有办法。”
苏粒的母亲“啪”的给她一扇耳光,天地顿入安静,当时逢宋的半边耳朵都听不见了,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么多张吃人的嘴唇上下扇动,都朝她泼脏水。纷扰嘈杂,她以为自己能避开,但她太单纯了,她已经被拉下这恶臭的地狱了。
神思归位,逢宋跪坐在地上,微微撑地起身,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死也不会死在现在。”
闵济的眼睛会说话,那里雕刻着刻薄与蛮横。
逢宋说:“我要走了。”
“如果我不放过你呢?”
“我哪里惹到你了?”
“呵。”
所以呢?她必须要臣服于他吗?
逢宋咬着腮帮,目光一路向前,谋划着最佳的逃跑通道。
狂风刮动闵济的乌发,单薄的衣衫不抗寒,但他依然屹立不动:“外地人?”
“嗯。”逢宋看向西边的那栋居民楼,静静等待着最佳冲刺时间。
身后有人在叫他:“阿济!阙哥说他捉住张稼那小子了,问我们要不要亲自处理?”
“济哥!”其他人又叫了他一声。
就是现在,逢宋拔腿就跑,地上的水潭绽出花来。她加快挥臂频率,跨步加大,两条卫衣带在空中乱飞。眼前的路像一条泥鳅,又绕又远,看不到尽头。
没什么比她此刻更加狼狈了。
身后人潮不安分起来,现在去追还来得及,道:“跑这么快?”
闵济的裤腿上斑斑点点,无一处是干净的,他骨子里的暴戾根本压不住了,啤酒罐被压瘪,浸湿了手背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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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宋不知自己跑了多远,觉得两条腿都快不是她的了。她还在猛地喘气,给路年打电话,焦急道:“打扰你了,但是我现在似乎迷路了,你能来接我吗?”
路年赶来的速度很快,他带了两把雨伞,递给她一把:“我没告诉你哥。”
“谢谢你。”
“怎么回事?”
“遇上些地痞流氓。”
路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建议:“以后晚上不要独自出门,这里的夜晚很乱。”
逢宋点头,她领教到了。
“对了,”路年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看她,“你哥哥什么时候走?”
“明天。”逢宋如实回答,但她不明白他的意图何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过几天我哥也要回来了。”
“你哥?亲哥?”
路年摇了摇头:“我舅舅收的干儿子,比你还早。按年龄来算,你也得跟我一样,喊他哥。”
“是我哥现在住的那个房间吗?”
“不是,你哥哥住的是我的房间。我哥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我还好点,所以我最近住的他房间。”
逢宋撑开伞,遮了一半的天光。
路年考虑到逢宋的心情,嗓调变得柔和,语速也放慢了,一点点在宽她的心:“我哥和你一样也是这学期就读高三的,他应该只比你大几个月。”
这一番言论也提醒了逢宋开学日期逼近,而校规有一条是“女生头发不宜过长”。
她网购的那顶假发应该快到了吧,希望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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