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河无色
这少年巍然挺立的出现在眼前,他身后暗道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徐姨顿时惊慌失措:“你,你是何人?”
“嘘~”少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小声道:“我是你们小姐的情郎,你不知道吗?”
“呸,胡说八道,我们家小姐何时认识你这浪子。”徐姨虽气却不敢大声宣扬,只得闷声责骂。
“昨天夜里,我们可是一夜未眠。”这人越发无礼放浪。
“你,你……”徐姨被气的瞠目结舌,两眼发白,我赶紧将徐姨拉到一旁,这人自顾从暗道里走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对徐姨摇头否认了那人所说,又温言:“现在御史台的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出去?”他坐到床边摸了摸被褥,失笑道:“渡凡庵房屋数百所呢,他们一时半会儿怎会搜的完,我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又和你撇清关系了吗?”
“你想如何?”如今受制于人我只得尽力克制内心的不悦。
“给我铺床。”他一脸坏笑的望向我。
可真是得寸进尺的很:“现在御史台的人并未走远,我若大声叫喊,你定被擒,我最多是受人胁迫,你想不想试试?”
他摸了摸手臂:“怎么?这么快就想鱼死网破了,真是丝毫不顾念昨夜的温情。”
“无耻。”
“我就是无耻。”他如痞匪般对我暧昧不清的笑着。
“你把我们家小姐怎么了。”徐姨见状急的险些瘫坐。
我转而安慰:“徐姨,别听他信口雌黄。”
“他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瘟神,这可怎么办啊。”徐姨哭天喊地的在房里跺脚。
他低音呵斥:“别吵。”
“你这无耻之徒,休想污了我们小姐的清誉。”
“别吵。”他将声音压的更低气势却一点也不减,闭目仔细聆听,似是能听到屋外的动静:“有人来。”说罢又躲回了暗格,暗门关上时,屋外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我示意徐姨勿多言,正声问:“何人?”
“谭某听见楚小姐的屋里有哭声,可否进来查看。”谭耀及属下的人影出现在屋外。
“是徐姨担心鲁管事的伤势,埋怨了几句,无需查看。”我回绝。
“砰砰。”门被谭耀的一个属下撞开,人也随之翻滚了进来,看模样是有人故意在身后给了他一脚。
谭耀进屋责备:“你这混账东西,竟然冲撞了楚小姐,还不快滚。”屋里除了未收拾完的杂物并无异常,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盯着暗格方向。
我见他欲向暗格行去,急忙出言:“那就请混账东西们都滚出去吧。”谭耀怔了怔,此言显是开罪了他,他并未理会,大步向暗格行去,如此看来他定是发现了端倪。
“谭某刚刚不小心弄坏了小姐的暗格,看看还能不能修好。”他说着便用剑柄敲击着暗格的墙壁,正欲仔细辩声。
“大人。”好巧不巧正此时门外跑来一个小兵。
“何事惊慌?”谭耀皱眉,继续研究着暗格的蹊跷。
“舞阳公主驾到,传大人即刻前去接驾。”小兵慌忙回禀。
舞阳公主怎么会来?带着所有的凝虑谭耀转身向屋外行去。
徐姨见他终于离去急忙关上房门:“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吧。”
“好。”我边应声边和徐姨一起收拾零星的衣物。
“小娘子好狠的心,这是要将我抛下呀?”他如幽灵一般又杵在暗格门口。
“你我就当素未谋面,我不会告发你的,也希望你以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多事之秋我不可再趟这浑水了,他还年少,总不能绝人之路。
“谨遵小娘子教诲,只是,你要走是可以,需得再帮我最后一件事。”他认真的打量着我。
“你的事我可帮不了。”我未告发你,已经救你一命了。
“小事一桩,和小命不保,你选什么?”
呵,这可真是恩将仇报,算了:“要不你先说来听听?”
“帮我将舞阳公主引来。”
我尽力平复内心:“你不要命了?她可是公主,且不说我能不能见到她,就是见到了,她又怎会听我之言,你要打什么歪主意休要连累我。”
“不连累你,那你说舞阳公主千里迢迢来苦矾山是为什么?”他似是在引导我什么?
我怎会知:“许是为了当今圣上而来,圣上龙体欠安,她来祈福。”
“不对。”他摇了摇头。
“她即将出嫁,是来还愿的。”
“公主可不是小姑娘了。”他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看绣工是女子相赠的物件,他将手帕递给我:“你求见公主时,拿出此物件,她若瞧见了必会随你而来。”
我接过手帕,一缕清香拂来,心中疑惑重重:“若是没有瞧见呢?”
“你再问她,鱼儿喜欢下雨吗?”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屁话?
他依旧只是笑笑,转而举起右手露出手臂上的小□□在我眼前晃了晃,随即对准徐姨,徐姨吓的神情恍惚,这样的泼皮无赖真是想早早甩掉,我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屋去。
沿路皆是官兵把守,闲人怎能乱闯,只得在必经之路等待,好不容易看到公主的车鸾驶来,我却近不得身。
如此肃静的场面,若是大声喧哗公主必能留意:“刑部侍郎之女楚茵茵,求见公主殿下。”
鸾驾未停,车里有小侍女轻轻撩起帘幔,公主侧目望了我一眼,不知其深意,我继续大声说道:“楚茵茵,求见公主殿下。”
前方开路的谭耀听见我在喧闹,快马驶了过来:“公主殿下庵寺祈福,闲人回避。”又命人将我驱逐,我一弱女子岂是官兵的对手,挣扎间我故意将手帕掉落在地上。
“停车。”柔中带厉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情愫:“你就是楚茵茵?”
“公主知道我?”我挣脱官兵的束缚,格外自然的拾起地上的手帕。
“我朝才女,略有耳闻。”公主高高在上的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帕子:“你上前来回话罢。”
我向车鸾行去,近些时才看清公主的芳容,她是一位宛若初雪般美丽典雅的女子,粉黛峨眉,灵动的双眸下尽是心事:“你求见本公主是有何事?”
她身上的威严令人震慑,我十分不自在,诺诺的问:“公主可知,鱼儿,喜欢下雨吗?”
“……”舞阳未出声。
这样的蠢问题我是怎么问出口的,心中忐忑而焦急的攥紧手帕,她瞳孔似是泛起涟漪,脑海中出现两个小孩,那也是一个阴沉的雨天,男孩站在池塘旁,女孩比男孩要高些,她小心翼翼的给男孩擦去额头上的水珠,男孩抬头问:“鱼儿喜欢下雨吗?”
“漂亮的鱼儿最是喜欢下雨,它们兴高采烈地在水里跳舞。”女孩天真烂漫的笑着。
“你觉得呢?”半响,舞阳公主反问。
“……”我觉得,我,我怎会知呢,这个无赖的话真是不可信,这下要害惨我了。
见我半天搭不上话,舞阳公主嗤嗤笑出声:“你这个问题很是有趣,你住哪儿?本公主与你细说。”
我还未开口,谭耀抢先回道:“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想与楚小姐说话何必去屈尊她屋里,让她……。”
“何时,本公主的决定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舞阳公主不悦。
“是小人僭越了。”谭耀立即俯首。
侍从们皆不敢出言,片刻,公主随我到了无名别院,随行的侍女奴仆都在院外守候,我们进屋瞧见男子若隐若现的的站在床幔后,徐姨惊魂未定的站在窗户旁,十分怪异。
“你出去罢。”公主吩咐。
“是。”徐姨虽搞不清状况但还是悻悻的退了出去。
男子从床幔后走出,看神情她二人格外相熟,公主见他时眼波流动欲言又止,似是有些话不能当着我这个外人说,只是无关痛痒的问了句:“你还好吗?这一路,受苦了。”
“我没事,这点苦算不了什么。”男子走到公主跟前,公主细心的给他整理额前凌乱的发丝,这举止算是亲密无间了。
传言舞阳公主有一位面首叫公良侍儒,很是喜爱,如此看来公主的眼光果然不错,瞧他确实有几分姿色。
顾重禹啊顾重禹,当初你绝情负我,现在遭报应了吧,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和美男私会,你的下属在门外把风,你这个冤大头。
正入迷的想着,男子在我脑瓜上弹了一下,我吃痛的险些叫出声来,见公主在此又不敢放肆,只得委屈的向后退了一步,阿谀笑道:“你们继续,继续。”
“怎么?你还不走?难道想要一起?”男子暧昧不清的看着我。
“走,这就走,臣女告退。”我幡然醒悟,转过身便准备开溜。
“慢着。”公主突然严厉了起来。
“公主殿下可是还有吩咐。”我笑着立在原地。
“今日所见,你若吐露半个字,我天水一朝便再容不下你楚氏一族。”
“请公主放心,我亦无所见无所闻。”为表忠心我无比诚恳的望着他们。
“手帕留下?”公主谨慎的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帕子。
“是,自当奉还。”险些忘了这危险的物证还在我手上,如是赶紧双手奉上。
男子咯咯笑着:“你若是喜欢,我再另送你一个?”
他竟敢当着公主的面这样调侃,我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多谢了,不,不必了。”
男子拿过我手中的帕子,还对我抛媚眼?“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公子言过了,言过了。”我窘迫的推笑着。
他将帕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这帕子上有你的气息,我甚是喜欢。”
这帕子不是公主送你的吗?真是恬不知耻:“臣女告退。”我边陪笑边退向门口,格外心虚的开了个缝钻了出来,好不容易脱身却正好遇见顾重禹从马车下来,难道他是来捉哪什么的?他转身时也看到了我,眼眸底下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谭耀立即上前在他耳侧嘀咕了几句。
我和徐姨并未上前招呼,只想快些离开,相依着朝细雨中行去。
“楚小姐留步。”顾重禹话音未落,两个官兵便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御史大人,这是何意?”我难掩疲态的回视他,秋雨凉,我的发丝沾满了水珠,眼睫在雨中越发沉重,渐渐有些看不清。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姻缘得意,我来还愿。”
“还愿?你对他,对赵小侯爷,可是真心欢喜?”顾重禹这会儿似是格外在意。
大庭广众的问一个女子这样的问题,是有不妥吧:“你是我何人?是否欢喜?也轮不到你来过问了。”
“……”他沉默不语。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既无话可说,就请放我走。”
你明知,我喜欢的是人是你啊!你明明知道的。
顾重禹神情忧郁,思虑良久:“那年雨下初相识,执伞相望,山河无色,西风知我心,亦如今日。”
亦如今日?
这几句话传来,耳边回想起的却是当年那句‘我带你走。’
不过,他可真是好忘性,忘了他对我弃之敝屣,求也不成,今日如何又感怀君心如初见:“御史大人怕是记性不好,潋青湖上,你可说过一场玩笑,何必当真。”你顾重禹烧词,我徒手扑火,灼烫的不只是我的手,还有我的心啊!数月来,我失魂落魄,闻风是你,翘首苦盼,但凡事后你找过我一次,跟我解释过一次,我会原谅你的。
“……”细雨中他望了眼满院的侍兵随从,又看向舞阳公主所在的无名苑,如鲠在喉似是有口难言。
“若无他事,便告辞了。”纵使我重忆旧事也不过是徒增烦忧,瞧他这模样,更像是放心不下屋里的人。
“楚茵茵。”他见我要走,似是还有话说,一开口,却又是明知故问:“你,这是要回汴京?”
“出来这些时日,早想家了,不回去留在庵里当姑子不成。”我心中隐约闪过的一丝期许,转瞬即逝。
“是,你鲜少离家,如何受的了这颠沛流离之苦。”他似是自言自语。
“御史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我实在不明他的意思,从汴京到渡凡庵委实算不上颠沛流离。
顾重禹顿时语噎,眸中似有无尽心事不可与外人言,张了张口说来话却是:“我们追寻重犯至此,你这一路上是否见过可疑生人?”
“这一路见过不少生人,你们捉拿重犯这样的要事,不会只追着我一人询问吧?”我牵强笑着,他总归不是真的在意我,眸低闪过一丝失落,这些细微的举动被顾重禹尽收眼底,他对身后的马夫吩咐:“老秦,你送楚小姐下山。”
“是。”接了命令,不容我们拒绝,老秦便将马车牵引到我们身前,寒风吹来实在是冷,老秦快速的摆放好马凳,我望向顾重禹,刹那间他似是和从前一样。
上车时,顾重禹已到无名苑门口:“下官顾重禹,求见公主殿下。”
“顾大人怎么来了?”门未开,公主的声音掺杂着几分欣喜几分愁闷。
“臣听闻公主殿下在渡凡庵,特来护驾。”
“是听闻本公主在渡凡庵?还是听闻旧情人在渡凡庵?”声音似是有穿透力一般在我周边回荡,颇有几分醋意。
“公主殿下若是想知,可否允下官进屋,旧闻详谈。”
“你不是说与我还未完婚,不可孤男寡女独处吗?”
“公主乃性情中人,既不拘泥这些繁文缛节,我先前此言过于迂腐了。”
“看来顾大人还不知都城之变,竟还有心思来渡凡庵细说旧闻。”
“都城何事?”顾重禹抬眸,似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这时一只信鸽在雨中盘桓,谭耀伸手信鸽落在他的臂膀上,他及时将密件递到顾重禹手中,顾重禹单手打开。
“顾相遇刺,生死难测,此时你该尽孝才是,本公主护卫众多,你无需伴驾,日后回了都城,我再召你。”舞阳公主似是早料到顾重禹会来。
顾重禹将密件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
“啪”随着老秦的一声鞭笞,马发出长长的嘶叫声,踢踢踏踏的离去,庵内我们接上了鲁管事,往山下行去,整座渡凡庵被官兵包围,敬香之人皆被扣留搜查,我们坐的是顾重禹的马车,自然无人敢拦,这顾重禹的马车宽敞华丽,软坐舒适许多,却也经不住泥泞山路的摇晃,好不容易到了驿站天黑雨停,将就用热水擦拭了身子,缓缓入睡。
萧萧山路穷秋雨,幽幽暖阁最香沉。
回府时,顾重禹的马车自是有不少人识得,楚弘逸盘问了几句也被一一应付。
说是我离府这几日长公主府正式下聘,听说下聘那日车马如长龙,多少好东西整箱整箱搬进楚府,楚弘逸为此专门腾出库房来安置,婚期定在立冬时。
此次渡凡庵之行无果,再难知何处去寻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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