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修有别
没了女儿对父亲的撒娇，热闹的阁楼突然安静了下来，萧谷良在独有他一人的湖中阁坐了良久。
秋季的夜越深风越急，吹得湖面有浪起，也吹响了桌面上的瓷碗。
萧家家主不为所动，让人送来了一壶酒，盯着枯败的荷花，独自在湖中饮着。
一人一酒一湖中，颇有些孤寂之意。
良久，一直藏匿于静心阁顶端的老人家终于看不下去，直接跳到了阁中。
“谷良。”他哑声唤道。
中年男子看着比自己年长二十余岁的老人礼貌笑着，丝毫不惊讶他的到来。
老人家早过了花甲之年，眉间英气却半点不减，仍然是站在那，便会让凡人不禁为之臣服的存在。
蛟龙殿殿主，萧弘深。
“深叔。”萧谷良恭敬唤道。
“何事烦扰？”老人直问道。
萧谷良并未回应，而是又饮下一杯酒。
“如果有难处，找李勤那小子来一起解决。”萧弘深正声道，“自己在这伤春悲秋，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萧谷良笑了笑：“深叔教训的是。”
“我帮你去把他叫来？”
“不必。”萧谷良拒绝道，“明日我会亲自去见他。”
“所以所为何事？”
萧谷良叹了口气：“深叔不如先坐？与晚辈一起饮酒赏月，再聊这些凡尘俗事。”
“老夫从不喝酒。”话虽如此，蛟龙殿殿主仍泰然入坐萧思玥之前的位置上。
看着桌前啃得七七八八的排骨，他脸色才稍作缓和，露出了属于爷爷的微笑。
“可是为了那丫头？”他问道。
对方摇了摇头：“若仅是中海城主的生意与二皇子的联姻，那玥儿一人也可应对。”
“啧，谁知道这俩安得什么心。”
“萧家虽因深叔坐镇，蛟龙殿威名天下，可情报网却总是为人诟病，还得依托于各大城镇的百草院。”萧家主幽幽道，“可惜中海并无萧家百草，武昌……”
欲言又止。
“无所谓。”老者却不屑一顾，“他们有比我们更在乎的东西，再怎么着，也不敢乱来。”
萧谷良略微颔首。
“比起这个……”他幽幽道，“远山要回来了。”
老者横眉一挑：“还有脸回来？”
“伴二皇子一同，是为还乡。”
“他若有些志气直接离开百草院，入朝为官做他的大梦，老夫还算敬他是条汉子。”萧弘深呲道。
作为他晚辈的家主却并不顺着他话说，反倒耐心解释：“远山他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又用人有方，多年来将各地百草院打理地井井有条。与我仅是意见不合，可对萧家，依然是尽心尽力。”
萧弘深笑了，提醒道：“他可不姓萧。”
“可他是萧家养大的。”萧谷良道，“在木苍待了十年。”
萧家里不姓萧的人不计其数，如思玥在木苍的同窗——边亦双、恒睿等。可他们皆身披萧家的光环行走于世，又以其济世之举回报于萧家。
自三百年前那场席卷了整个临国的瘟疫后，萧家便一直存在这这样奇怪的驳论与族中架构。
“你心太软。”萧弘深一针见血道。
“或许吧。”
“老夫知晓百草院于萧家有莫大意义。可你别忘了，是什么让萧家能留住蛟龙殿的这些人，护你们百年之久。”
萧谷良点点头，不再多言。
对话骤然而至，湖面与阁中一起静下。
月色则更显耀人。
另一面的萧家少主自离开静心阁后便思绪飞舞，一路没回过神。
可她身体却被打了烙印，一路顺着惯性来到了庭院以北的圣品楼前。
圣品楼足有十一层高，每一层都点满了烛火，哪怕在夜晚也是灯火通明。即使放在整个风月城中，也是格外璀璨耀眼的存在。
虽外人皆道萧家立世根本乃医术及丹药，二者均需精草药通人体天伦，且丹药能助修炼亦能助修复，互补统一方才能铸就萧家如今的不可一世。
可作为真正的萧姓人而言，这儿才是真正是萧家之所以是萧家的原因。
萧思玥渐渐回神，抬首望前。
圣品楼前有一长台阶，长达九丈，直通二层。三百年前所建时意指炼丹师修炼之苦。
若未有决心登此长阶，则炼丹之志皆为空梦。
可这种时候……
她叹了口气，心想嫣姨教训她的有时确实在理。若不静心攻术，又怎能前行？
“北一。”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长阶前莫名地唤了一声。
夜风吹过，扬了她的衣角与发丝。
在这毫无生气之境，居然真有人从暗中跳出，落在了萧思玥的身后。
“小姐。”这是一年轻少女的声音，毫无感情，甚至带着些冷漠。
萧思玥有些惊讶地回头，似是没唤来自己预想中的那个人。
“北儿？”她疑惑道，“你哥呢？”
“北长老唤他有事，后半夜由我保护小姐。”
她看上去十七八岁，比小青略微成熟几分。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仿佛吞得下皓月。
即使主人性子冷淡铸就了这双眼睛的无波无澜，可仍然阻挡不了她与生俱来的美艳。
萧思玥点点头，继而微笑道：“那就北儿陪我练练吧？”
北儿不解，不回。
“陪我练剑。”萧思玥笑着补充道。
少女顿了顿，这似乎与她所熟知的不同。但也深知她和兄长的命运，便是对眼前的少主万死不辞。
于是她并不多问，只回了一个好。
片刻后，圣品楼旁响起一阵刺耳的利器碰撞之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圣品楼的灯火中飞舞交织。
北儿是与萧思玥同辈中蛟龙殿最为出色的天才之一，不然也不会有资格揽下少主暗卫之职，连她打个分城擂台都紧跟着。
半炷香后，二者已经打了好几个来回。
北儿是用刀的好手，面无表情对着自家小姐各种死角各种横切竖劈。萧思玥抵挡地手忙脚乱，堪堪能防住却是节节败退。
她咬牙努力稳定着自己身体，等逐渐适应对方节奏后，终于觉得有喘口气的机会。
而就当她喘气的霎那空隙，黑衣少女一个越身而起，手挥大刀直直向她劈下。
“哐。”
萧思玥当即横剑而挡，可巨大的冲撞让她不禁浑身颤抖，再者那来自强者的威压几乎让她想要立刻弃剑而逃。
六阶和四阶意味着绝对的内力差距。若这不是切磋而是实战，下一秒萧思玥就能被眼前的异才少女劈成两半。
可是……
“修为阶层不意味着一切。”
她想起八年前风月擂台，有个少年曾对着高了他整整一阶的武修说过此话。
少年不知愁，一笑能轻千万侯。
彼时不过是个小姑娘的她站在台下，怔愣地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看他擦了擦嘴角，持剑而立，淡然看着对手恼怒地向他冲来。
就在她还来不及惊慌之际，那少年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恼怒者左右四顾，才发现对手竟腾空而起立于他上方。
“什……”
利刃劈下，攻守瞬间互换。
她能做到他的十分之一吗？
萧思玥在这八年中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可她与锋妄在武斗上的天赋天差地别。
对方十六岁便夺魁于中海，之后四年中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就算是跨级硬刚也从来不怵。更妄论待他退隐担任城主时，这世间已经没有能在修为上压他一等的存在。
可这么多年了，萧思玥仍是一个小小的四阶剑修。
她冷汗直流，拼尽全力对抗着来自对方的威压。
不行，不可以。
若只是一味防御，就算她能扛半个时辰都扭转不了战局。
不能当成真实战斗的练习毫无意义，如果这是擂台之上，她难道就要认输了吗？
锋妄可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认过输。
在她力所能及，九州四海追过的所有大战中，从来都没见过。
她稳住心神，尝试凝内力于剑身，再聚天地灵力叠加其上。
看着渐渐由银转红的剑身，北儿有些微愣。
武修与行修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前者以自身内力修为御器，后者以内力聚天地灵气就五行之力于体内进而调用，如萧家圣品楼修火为炼丹，木苍百草修木为济世，都是以御五行为目的的行修。
而凝内力聚天地灵气化为自身所有是一项无可逆的过程，行修真气不能为御器所用，武修的修为突破又需要实实在在的内力聚集。二者本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世间没有任何武斗门派会建议弟子行武同修。
不怪萧成嫣以及其他萧家长老天天念叨她，萧思玥这种三门皆攻的做法本就有逆前人所悟的修炼之道。
若不是萧谷良向来宠她，萧家又有庞大的丹药实力作为内力修行的后盾，火木双修的她再练个二十年也不可能突破到剑修四阶。
而北儿惊讶之处在于，眼前的萧家少主居然在拼斗过程中行了一段炼丹师的火修之为，将刚凝结的火灵置于了剑身之上，那瞬间的灵力爆发让她差点被对方甩出去。
“啧。”
比起北儿的惊讶与稍显下风，萧思玥已经近乎脱力，仅是这样试了一试，就好似用尽了所有内力，正大口喘息着。
北儿见她疲态，索性放开压制，腾空而起，又消失在空中。
什么意思？不练了？
萧思玥因力竭还有瞬间的迷茫。
不对！
北儿仅是隐身于草丛须臾，而后突然转了方向，笔直着向萧思玥冲来。
速度太快，萧思玥眼眸大睁，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住手！”
忽然有怒喝从后方传来，北儿真的就在离萧思玥仅有咫尺的距离间停住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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