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
“隐居深山的千年蛇妖白素贞初访人间,在青城山下,化作美貌男子。
他的美丽,很快引来了各路花鸟鱼虫的注意。
而那白蛇,也很快被人间的繁华景象所吸引。
白素贞听从内心的召唤,来到钱塘,势必要在羽化登仙前的最后三年里,找到那位一千八百年前的捕蛇郎君。
在他尚未修得人形的千年岁月里,是那位捕蛇郎君将它留在身畔,缠在颈间,日夜长随”
朗朗树荫下,陈煜正在朗读剧本。
修长指节叩击在桌上,每半句停顿间,他都会轻敲一下桌面。
院子里太安静,他得制造点声响,以免气氛过于冷清。
镂空窗的罅隙里投进一拢昏光,照见他略含苍白的面孔和瞳底的幻彩。
陈煜低颈颔首,再望向门外时,脚步声更近了。
“陈老师。”是阿辉。
他站在门外,轻叩了三下门。
“可以进来吗?”
陈煜放下剧本,抬眸一望,见阿辉身边,笑盈盈着站着个男人。
他一身绿衫与青山树影相映,略婴儿肥的六角脸上,有着与陈煜三分相似的神韵。
只是他的个儿要比陈煜矮一些,眉眼有些秦腔老调,无端地正气。
“靳青?”
陈煜赶忙放下剧本,迎上前去。
来者是他的旧日同僚,省话剧院搭档多年的老同事。也是这次《白蛇》中青蛇的扮演者。
靳青笑道:“煜哥好大的排场,雨停了也不来找我,这镇子这么大,实在没意思,这不来找你了。”
说笑间,他已走到桌前。陈煜的书桌正对整面爬山虎,满墙绿茵间黄花点缀,生机勃然。
“煜哥这儿可比我那儿强多了。”
靳青踮脚去够墙外的花骨朵儿,陈煜起身倒水,眼神一飘,瞅见阿辉手上还提着两个大塑料袋。
“这是镇长让我给陈老师带的土特产。”
阿辉将东西搁在桌上,一角正好压着翻到一半的剧本。
“陈老师在读剧本?”
阿辉翻了翻,接过男人递来的水。
陈煜也给靳青倒了一杯,含笑道:“初来乍到,待着无聊,随便翻翻。”
“阎老师终究还是偏心您的,”阿辉拣起被风吹落的几张纸页,轻声道:“都说十年磨一剑,他这一剑,可都是照着陈老师磨的。”
“哪有?”
陈煜回到书桌前,目光恰落在封面一行小字上。
未装订的编剧栏后,写着“阎正奇”三字。
陈煜摩挲着页脚,沙沙涩响听得他心中莫名痉挛。
“可不是,他就喜欢找煜哥呗。要不是有几个投资商还要应付,没准这次就跟我们一起来了。”
靳青抚着刚摘下的小花儿,在屋里来回地走。
“他说来了吗?”陈煜问。
“来,但得半个月后。”
靳青坐回到床头,两条腿搭在床边,幽幽晃着。
他的腕间,系着一条红绳串成的小铜铃。
坐立时,风动铃动,得儿啷,得儿啷,如玉击竹节。
不比陈煜的稳重内敛,靳青热浪奔放,喜与年轻演员厮混。
他比陈煜年轻,玩儿心也大,倒也算应了青蛇的习性。
陈煜没调到省剧院前,靳青就是团里数一数二的交际花。一出《林冲夜奔》艳冠荆川,在全国开过百十来场巡演,场场爆满。
只是任他再如何星光璀璨,在陈煜跟前,也只能退居二线。
陈煜虽不比靳青瞩目,却有他自己的味道。
如果说靳青的表演是摄魂香、驱命散,那么陈煜的表演就是淬骨剑、绞心刀。
爱之则刻骨、入魔、已臻化境,神性总是一击即中。
云颠日转,转眼间,暮色将近。
雨后的深山空气闷躁,三人整理了一下午戏服,各自都有些疲倦。
进山时遇雨,有部分戏服泡发、进了水。山里没熨斗,只能用手一点点捋平,然后铺平晾在临时搭建的竹架上。
“所以排练室的事,怎么说?”
陈煜说的排练室,是来云深之前就一直在跟上面申请的事。
他同意下乡考察的唯一条件是需要一间足够宽敞的水泥房供剧院一行人使用,这事儿阿辉在跟进,只因进山时车子出了状况,又遭大雨,一来二去的快给忘了。
陈煜整理戏服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阿辉如实道:“已经在办了。来云深前,省宣委就给镇上发了通知,上面很看重这个项目,自然有求必应,陈老师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我倒还好,就是听说山里洗澡,要自己打水”
陈煜悻悻然望了眼院子角的井。
靳青嘟囔道:“可不是,活这么大,还没过过这种原始人的日子。”
“瞧你说的,不就是来了乡下,说得跟回了白垩纪一样。”
陈煜涩涩一笑,埋头收理着戏服上的线头。
“对了,”阿辉想了想,似有顿悟般,道:“刚和靳老师来找陈老师的时候,看见徐秘书了。”
“徐秘书,哪个徐秘书?”
靳青浑然不觉某人登时凝住的手。
“能是哪个徐秘书?就是帮咱们推车拎行李的,你说长得不错的那个。”
“哦~你说那个大叔啊。”靳青立马漾出一个笑,“他好像在找蛇。”
“找蛇?”陈煜蹙了蹙眉,佯漫不经心问:“找什么蛇。”
“他说他弄丢了一条小白蛇。”阿辉接过话茬,“家养的,说有小拇指般粗细。”
“我们进山时不就遇到了一条小白蛇?好像也是小拇指般粗细?”
见陈煜一脸怔愣,阿辉忙道:“陈老师,你还记得吗?”
“记得。”
陈煜将头低下,想了想,还是决定用牙将线头扯了下来。
夜里镇长设了百家宴,陈煜推不掉,只得袅袅前去。
他被一圈乡政府领导围在内桌,靳青与阿辉等人在外桌,宴间交谈声如浪。
陈煜素来不喜欢官场应酬,却不得不置身其中,酒肉纵横一番。
等他挨个敬完一圈酒,隔着两个座儿的徐巍也有些醉了。
陈煜借机方便,走到檐下吹风。
五六分钟后,门口飘出一道影子,悠悠晃晃的,探不清虚实。
陈煜双手插兜,冲影子打了声招呼,“徐老师好。”
影子斜了斜,徐巍走到明处,回:“陈老师好。”
不比初见时一身少数民族装扮,此刻的徐巍换了身便装。
上身是件工装外套配黑色内搭,下头一条深色牛仔。
那双原该光着的脚被套在一双马丁靴里,右边的耳环还在,苗族人多用银饰,烛光下看,有股佻达的异域风情。
陈煜说:“酒多伤身,徐老师珍重。”
徐巍客气回:“我身体好,谢谢陈老师关心。”
“陈老师是哪里人?”
徐巍靠在旁边石墩上,拿出烟斗,叼在唇边,没话找话。
陈煜说:“杭州。”
“杭州是个好地方。”徐巍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出美人。”
“怎么,徐老师对苏杭感兴趣?”陈煜看他一脸朦胧的样子,挑了他一眼,“还是对美人感兴趣?”
徐巍摸摸鼻子,笑笑,“苏杭嘛,一直很想去,但没去成。”
“那等《白蛇》上了台,我自费请徐老师去杭州看我演出。”
“真的?”徐巍瞬时眼亮。
“这还有假?”
陈煜看他将烟点着,吮了一口,然后闭眼,吐雾。
迷烟阵阵。
“陈老师真的不试试?”徐巍将烟斗往男人身前递了递:“很舒服的。”
陈煜微嗔道:“你都用嘴碰过了,还拿来给我。”
“都是男人,怕什么?”
徐巍从小布袋里拿出一把烟草,塞进烟斗里,冲陈煜笑。
“还习惯吗?”
“还好的。”
“云深昼夜温差大,衣服还是要多穿点的。”
徐巍咬着烟斗,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煜一眼。
“怎么了?”陈煜神思微恍,从徐巍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好奇。
“我在想”徐巍面露迟疑:“陈老师”
“什么?”
“没什么。”徐巍摇摇了头,像是否决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是我喝多了。”
“到底怎么了?”
陈煜不依,往他身前凑了凑。
他属实喝多了酒,近身时一股浓烈酒气,熏得陈煜并不舒服。
徐巍想了四五秒,方道:“我是想说,陈老师不会真的是蛇变的吧?可又觉得这个问题好蠢,你怎么可能是蛇?”
话没说完,就咯咯咯笑出了声。
此话不假,陈煜进镇时也隐约听到过一些有关自己的传闻。
人人都传陈煜是条千年蟒蛇妖。说他的真身,是条水桶粗的大白蟒。
他和他那四万八千截腰椎骨一样让人分不清真假,无人不渴望他能在众人面前拖出一条长长的蛇尾,坐实那蛇妖传闻。
对此陈煜向来一笑而过,只当是些茶余饭后的闲谈。
可现在连他也跟着信了
“万一是呢?”陈煜索性拿这个逗他,一双狐目横来扫去、左右提溜,“就不怕我喝了雄黄酒,真的变成一条大蟒蛇”
把你盘住?
陈煜抬手拿过徐巍的烟斗,放在唇边,用力一吸。
再将那张蛇盘子脸凑在男人鼻前,似是挑衅地呵出一口白雾。
纤细的身影游在地上,仿若长蛇伏地,曳曳生姿。
坏。太坏了。
简直是坏透了。
徐巍唇线紧抿,屏住鼻息,宛如金刚法海,不动如山。
他任陈煜挥舞施展,他的穷奇妖术,他的虚妄色相。
澎湃的色气混在烟雾里。
万千白蛇缠上徐巍的小腿、胸膛、脖颈,很快就将他的整个身体围得密不透风。
而法海心中坚如磐石,自有一片佛莲盛开。
满池净水波光粼粼,白蛇破浪而出,血盆大口正对僧尼,啸声掀起冲天波涛。
而那僧侣站姿挺拔,无相宝衣织出恢恢天网,为他撑起一方庇护。
区区小蛇,何足为惧?
徐巍说:“老师不知道吗?我最擅捕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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