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大唐天宝六年十月初十的石堡城之战是写进后世史书的，史书上写，大唐横塞军五品军使郭子仪亲领五百精骑弃马登山，鬼魅般由终年积雪覆盖的铁刃山背现身，直捣石堡城后方工事，横塞军先锋仆固怀恩另率五百铁骑堵住石堡城唯一一条出路，以前后夹击之势一举歼灭吐藩军。这就是石堡战役，是后世有关中唐的每本历史书上都不会不提到的大唐中兴名将郭子仪声名鹊起名动天下的第一战！

        穿越而来的郭子仪当然知道这段历史，他从小过目不忘，师傅无数，朝鲜末代皇帝李纯宗因爱屋及乌思念他早逝的母亲，倾尽心力挖了各国老师到宫中教他英语、日语、中文、教他密宗功夫、日本剑道、中华武术、还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他政务军务、教他洋运外交，教他各国历史密辛。他长到十一岁后被patten公爵带去英国抚养，读书期间遍历欧洲、美洲、还访问阿拉伯酋长国王室为接手家族中东生意准备。回国后亲手带大他妹妹的叔叔是退役陆军中将，叔父是现役总参谋长，叔叔一家对他都不避嫌，他想学什么都倾囊相授。老实说，他是被中西方最有权有势的人们当作接班人养大的，这石堡城第一桶金，非他莫属！

        整个战役中，最难的不是爬铁刃山，上山前他教手下军士攀岩技巧，现代的攀岩技巧实用又速成，他的手下教他使用朔方军中独有的金刚爪，爪的后端像现代的□□，射出后前方五爪金刚爪遇树抓树，遇石咬石，金刚爪加攀岩术，再加上山上白雪皑皑，朔方军拉风耍酷的银甲银胄与雪山难分你我。

        爬到雪山山顶，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沈若鸿翩然而上，“郭子仪……我们之中好像混进了人……好像，有十多人……”沈若鸿贴他面孔说，山上风大，不贴近听不见彼此说话，郭子仪伸手挽住她腰，这女孩轻功是真厉害，登山如履平地，但是一靠近自己就发呆就有状况发生。

        “多了十二个人，是突厥左贤王部下十二左杀。”他波澜不惊，幸好极有预见地挽住人，面前的女孩子“啊”了一声差点摔跤。

        还没开始爬山他就发现了，十二左杀是突厥左贤王部最精锐的十二高手，不枉他临出营门跟阿波达干用朝鲜话吼了嗓，在后军遇到阿波达干和葛腊哆时他就听出这两人说的是朝鲜话，也叫高句丽话。以阿波达干的多疑，他绝对定会派人跟着他的队伍，算援手也好，算跟踪也好，以确保他能活着回去，才能问他，“郭子仪，你为什么会说我们高句丽话？”

        平白多了十二个身手高强的保镖，是好事。

        事实也证明，是好事，但这十二个保镖也真就只负责他的安全而已。

        他成功背后一刀，杀进了石堡城，也放了与仆固怀恩约定的号令烟火。仆固怀恩在前方攻城搏命厮杀，他在后方敌人阵中左突右杀，明明，敌将就在眼前，那敌将被他的首尾两刀杀得惊惶失措，但也只是惊惶失措而已，他的人太少，他的刀太短，敌人太多，敌人杀不尽，自古以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给我弩！”郭子仪劈手抢下十二左杀之首的弩机，他看过了，大唐的人多用弓箭，突厥人多用□□，拉弓他不擅长，但他有速射的射击功底，□□也算半个速射□□吧。

        左杀迅速教他扳机瞄准要诀，他一合扳机，凌空瞄准，扳下击发！

        “嗖！”第一箭，射下了军士簇拥中的敌将头盔！

        shit！

        他一声咒骂，合扳机再击发，“嗖——”空响，这弩单上弦不能自动击发，对面敌将吓得破胆，扭头就跑，只见一抹绯衣惊鸿飞起，沈若鸿，沈若鸿由众人冲天而起，她身姿宛然游龙，沿雪夜青砖城墙疾奔敌军围绕中，掌中惊鸿一剑离手，高速旋转飞出——剑圣公孙大娘绝技，半里之外，飞剑斩敌首。一剑，敌将身首分离，人还在向后奔，没了脑袋的腔子污血溅满城墙，飞剑旋转势未竭，连着又斩下敌将旁边两名郎将的脑袋，最后飞旋回到沈若鸿手中。

        “若鸿！回！”郭子仪高叫，沈若鸿扭身就跑，背后敌人才反应过来，她竭尽全力向后飞奔，他竭尽全力向前飞奔，银甲绯衣相互触手可及的那一刻，身后如蝗箭雨姗姗而至，十二左杀挡在他们身前，十二陌刀抡起，如铜墙铁壁，阻绝剑雨，毫发无伤。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唐军攻进来了！”

        “杀！仆固将军杀进来了！”

        “杀！我们胜了！”

        自始，郭子仪与仆固怀恩前后夹击之势乃成，石堡城破。

        石堡城一战，吐蕃大将铁刃悉诺罗身死，吐蕃军士卒死了数万人，一战震撼西域诸国，又满足了当今陛下唐玄宗好战喜功的心理，皇帝论功行赏，十日后，圣旨到唐营，监军广平王李俶颁指，横塞军迁筑永清，号天德军，郭子仪官升两级，为安北都护府兵马使，兼九原太守，天德军使。

        接旨后，新任三品安北都护府兵马使郭子仪前往突厥左贤王金帐，今日四联营全数拔营，新年将至，哥舒翰分兵驻守石堡城，阿波达干部也拔营回转向突厥白眉可汗金帐复命。

        郭子仪交还一支弩机，不白还，他改装加长了机身机簧，还加装了机盒，可三支连发弩，也可单发三次不用费力上弦。

        还了弩，郭子仪拱手笑，“多谢左贤王援手。”

        他的拱手礼不是大唐礼仪，而是朝鲜族尊敬长辈的礼仪，他说的话也不是汉语，而是高句丽话。唐高宗年间，唐大将薛仁贵灭高句丽，高句丽大部分富户与数十万百姓被薛仁贵大军逼迫迁入中原各地，而高句丽贵族则部分留在辽东，成为渤海国臣民，其余小部分融入突厥及新罗，自此，高句丽国家不再存在于世。

        阿波达干是突厥左贤王，葛腊哆是突厥左杀，唐营众人从没听他们说过高句丽话，只有那天葛腊哆在他们面前用高句丽话说了句“王爷何必为个娘们似的男人费心帮手。”阿波达干出言斥责，郭子仪才知道，原来阿波达干是高句丽贵族后裔，故国已辞，遇到会说同一母语的人，想必也是惊中喜吧。

        “我母亲在高句丽住过一段时日，小时候，我母亲教我说高句丽话。”郭子仪简单揭示谜底，照理真正的郭子仪母亲应该是不会说高句丽话的吧，但他没说谎，他的朝鲜话是他已逝的母亲教的。

        “那你妹妹呢，我听说她叫珍珠。”阿波达干看着郭子仪说。

        “我妹妹刚出生时我母亲就过世了，她四岁时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不会说高句丽话。”郭子仪仰脸看半空中飘落的梨蕊花瓣，快过年了，梨花开了。他想起些事，笑了一笑，“但我妹妹喜欢家乡的手鼓，她很小的时候就能记下鼓上惊鸿舞的每一个动作，她记性很好的，她还学过民族舞，她跳起舞来很美。”

        鼓上舞，高句丽传统的鼓上舞。“鼓上惊鸿舞……很美……”阿波达干看着他侧面轮廓，轻声叫道，“子仪……”

        “什么？”郭子仪出神片刻，扭头看阿波达干嘴一张一阖。

        “本王是说，我突厥国白眉可汗有一封请柬给郭将军，相请郭将军新年年节至碛北一叙。可汗守岁夜金帐制宴，郭将军不如与本王一同回返碛北，正好赶上金帐夜宴。此事大唐皇帝已知了，郭将军还不知么？”阿波达干一副不容置喙，郭子仪挑眉，他听说妹妹珍珠寄养在范阳安府，他正打算跟皇帝告假年节里去接妹妹回来呢，哪有这个空去突厥过节。

        他还没想好开口拒绝，帐外他的左郎将李嗣业又大叫起来，对，“又”，据说上次辕门斩人也是李嗣业大叫，然后他冲出去刀下救人。

        “将军！不好了将军！仆固将军犯了军纪，元帅下令辕门处斩！”李嗣业冲进突厥金帐大叫，郭子仪一拍脑袋，扭头狂奔。

        “子仪！”

        “子仪！”

        他奔，当然是奔向辕门，刀下救人啊，身后人追他。

        “若鸿！“郭子仪叫沈若鸿，她在他身后，绯衣衣袂翩然。沈若鸿赶上他，搭了他腰御风而行。

        辕门在望，人声鼎沸。辕门上果然绑着仆固怀恩，而且是吊着脖子，想是仆固怀恩力大无比，一般绑是绑不住他，把人脖子吊在辕门上才不可能反抗。

        郭子仪拔刀出鞘，扬手掷刀，一气呵成。一刀，砍断吊着仆固怀恩的绳索，长刀继续飞旋，下一秒，直奔另一个直扑辕门的人而去。“李光弼！”郭子仪大叫，刀到人到，李光弼反应还算快，一缩头，一蹲屁股，“噗——”长刀削落他束发冠，可怜李将军披头散发，一屁股坐辕门地下。

        这真叫不是不报，一报还一报。一个月之前，河东军李光弼斩朔方军高秀岩、张守瑜，他郭子仪刀下救人，李光弼骑马把郭子仪撞晕了一天一夜，此事最后由郭子仪夺下石堡城一消两散。一个月后，又是河东军李光弼斩朔方军仆固怀恩，还是他郭子仪刀下救人，这次郭子仪救人还不算，还一刀差点削了行刑官李光弼的脑袋，这次，怎么让元帅哥舒翰收回成命，怎么让吃了大亏的李光弼罢手？

        监军广平王殿下闻讯赶来，他本来今天要回返长安，耽搁了下还没走，巧也是巧，李俶相信要不是自己没走，大唐河东军和朔方军这一仗是熬不过这年了。

        李俶说了句，“本王相信郭将军并非有意掷刀向李将军，就像上回李将军并非有意撞郭将军，此事，依本王看，不如就此算了，两位将军也该拔营启程，郭将军，突厥白眉可汗的请柬你可收到了呀，时日不多，郭将军不如早日启程。”广平王殿下只能先解了这边的急，把郭子仪卖给了突厥，突厥左贤王阿波达干在旁边点头，“正是，本王等着郭将军拔营，一同回返碛北呢！”

        两国殿下王爷都帮着郭子仪，李光弼真是呕到了极点，“既然广平王和左贤王都这么说了，李某不敢抗命，但哥舒元帅的军令不可违，末将继续行刑，来人，斩仆固怀恩！”

        辕门又大乱。

        李光弼要斩，郭子仪不让斩，广平王李俶是监军，与公与私都没相帮一个犯了军纪的先锋的理由，左贤王阿波达干袖手不管。“仆固怀恩犯了什么罪？要斩他？”郭子仪突然问。呃，连李俶都不知道。

        原来，今日四联营拔营，守卫稍有松懈，吐蕃一支队伍鬼祟出现在军营外面，仆固怀恩听到探子回报后立马带了本部杀出营去，军营中将军出阵需报告中军主帅，主帅发下令箭后才能出兵，仆固怀恩第一未通报就出兵，第二，吐蕃那支队伍后还跟着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仆固怀恩连打了两仗，就在短短小半天里，击退了吐蕃偷袭军营的人，但是己方也有不小的伤亡。所以，元帅哥舒翰震怒，以擅自出兵藐视军纪罪斩仆固怀恩。

        “如果没有仆固怀恩擅自出兵，等吐蕃人摸进来，今天伤亡的人可能是你，是我，是营里更多的军士。每个人的命都是命，仆固怀恩先人后己，他不要他自己的命，不要他兄弟的命，来救你，救你们，救你的兄弟，你为什么心心念念只想着弄死他？”郭子仪怒极，他越怒，反越冷静，这几日元帅哥舒翰抱恙，已驻兵石堡城中休养，这斩令分明是李光弼报复，哥舒翰让他带领军职发令吧。

        “李将军，你说句话，我郭子仪怎样做，您就能网开一面，放过我兄弟仆固怀恩？”

        郭子仪几乎谦卑地在求李光弼，仆固怀恩这老粗打仗时不要命，哭时也嚎啕大哭，嚎哭“大哥你别求他”“掉脑袋一个碗大的疤你别求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哟，李光弼这个气，郭子仪是在求他吗？话说得谦卑，一脸的不屑，仆固怀恩的嗓门这一哭一叫，全军都在传他李光弼“卑鄙无耻”欺负朔方军。他本想压根不接郭子仪这一手，但他手下人过来耳语，元帅哥舒翰被惊动了，正从石堡城赶过来，等哥舒元帅一来，众人皆知他假元帅手令下命，到那时无论仆固怀恩罪致不致死，郭子仪一定有其他诡计狡辩，而广平王一定会帮着郭子仪。

        “郭将军，咱依天命吧。现在离日落还有一炷香时间，你看——“李光弼一指，大唐军队依山扎营，背后的那座山名叫笔架山，就像座笔架，有东西两座山头，中间是山坳。”这东山和西山山峰上最高处各有几棵梨树，你为东，我去西，我们二人同时攀山，谁能最先摘下山顶上的梨花，然后将梨花首先送到广平王殿下手中，就能决定仆固怀恩生死！“

        “一言为定！”两个男人击掌为誓。

        “本王就在此处等两位将军好消息。”广平王李俶走到山坳下一棵苍天大树下，这树高达十丈，需十个壮年男子合抱，真正苍天古树。这苍天古树就在笔架山东山西山的中轴线上，直直正对辕门。他贴身侍卫冯立在古树下点燃柱香，“郭将军，开始了！”郭子仪拔步就奔东山，两旁朔方军擂鼓鼓劲。李光弼冷哼，连广平王的侍卫都向着郭子仪。

        “李将军，您不上去么？”广平王李俶颇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李光弼双脚一动未动，莫非，他愿意放仆固怀恩一马，只让郭子仪爬下山意思意思？

        李光弼怀里摸出一支东西，抖手，嗖地一声，尖锐声划破，顷刻，轰地一声，炸于半空，响彻数里，边塞军中示警用的火炮！

        李俶霍然扭头对李光弼，李光弼闲闲束手到袖中。

        “李将军，你所谓何？“李俶却知道以李光弼锱铢必较的性子，绝不可能毫无事情发生，但，的确无甚发生……

        “啊！山上！山上有人！“

        “河东军！河东军在山上！”

        朔方军里有目视远的开始大叫，李俶极目远眺，不错，东山上人头隐隐约约，若真是河东军在山上，那就是李光弼在打赌后就派人暗地抢先上了山。

        “他们砍树！砍树啊！”

        朔方军又叫，仆固怀恩由辕门奔过来，这老粗真的力大无穷，居然拖着半条辕门柱子和绑绳一起奔过来，嗷嗷叫着“卑鄙小人”就扑向李光弼。

        “冯立！”李俶一声令下，冯立已带着一队银恺内飞龙侍卫过来，隔开河东朔方两军人马，也隔开仆固怀恩李光弼两个人。

        事已至此，山下人只能仰望山上，只见东山上河东军大约数十人，已快奔至山顶。打头最前面的人一到山顶即拔下背上长刀，拼命砍伐梨树枝丫花叶，砍下了还往山下扔，接着数十人陆续攀爬到山顶，长刀乱砍乱伐，一山娇弱梨树纷纷倒下，隆隆背推翻滚下后山。

        “郭将军！郭将军！”

        山下众人又爆发大叫，已快爬到半山的郭子仪跑到离西山最近的山壁上，他抡起朔方军中的金刚爪，轮了又轮，瞄了又瞄，急转几轮，突然出手猛掷，那金刚爪凌空画过一条抛物线，“啪——”金刚爪尽头正探到西山半山山壁一棵伸出半空的歪脖古树。

        “子仪！小心啊！”

        连李俶都忍不住大叫，东山上郭子仪拽了两把金刚爪，确定牢靠，又把手上的弩机挂在东山山坳一棵同样歪脖的老树，万幸啊万幸，朔方军的金刚爪绳索正好抵得上东西俩山之间的距离。然后他纵身爬上绳索，半空翻身，脸朝天，背朝地，头朝西，脚朝东，双手和双脚绞着绳索，一步双手交错往西，一步双腿交错往西，一步一步由半空爬向西山！

        太险了！这太险了！

        “李光弼！这就是你的治军之道，同僚之谊！”李俶脸色不变，但语声明显发怒。

        “殿下！不是！我不是——李某不知郭子仪竟然——”李光弼也慌了，他只想砍了郭子仪那方山头的梨树，让他无功而返，但他没想到，郭子仪——竟然——不要命！“

        “别叫！勿惊了他！“阿波达干喝道，众人省得，仰头再看，东西俩山之间的那条绳索好似主人一般坚毅，两头也卡死两颗古树，越卡越紧，让人心安。而半空之中仰面攀爬的郭子仪爬的越来越快，似乎他对这种爬法熟捻于心。不多时，他最后一攀，脚已落到西山半山。

        噢——周遭人皆松了一大口气，李光弼冷汗浑身，他心底叹一口气，算——算了吧——

        “殿下？“他一回头，广平王不见了，他身边那个绯衣少年不见了，阿波达干也不见了，只有冯立，面上焦急地盯着地上的香炉——香——快燃尽了——

        “郭将军！将军！“

        “日落了！将军！“

        朔方军的人就没停下过大叫，西山一轮彤彤红日，悠悠然然落下。

        西山山上的郭子仪似也听到叫声，他还未爬到山顶，将将快到，他忽然停了步，弯腰捡起什么，然后扭头直冲山下。他一扭头，一头撞上一块人形铁板。“阿波达干——让开——”郭子仪捂鼻大叫。“来不及了，子仪——”阿波达干一开口，郭子仪暴怒。

        “shit！给我！”郭子仪劈手夺下阿波达干背上他刚还的弩机，妈的，这人居然还背了一捆绳索上来找他！他把绳索一头挂□□上，一头绕在自己手腕上，一合扳机，直臂，瞄准，“嗖——”双倍机簧后座力惊人，一箭后座力把他直撞到身后的阿波达干怀里，而那支铁箭穿云而出，正中山下苍天古树十丈树冠，深深没入树干，只留箭尾绳索。

        “走！”阿波达干展臂揽住郭子仪，而他早受那一箭强大的牵引力往山下跌去，山风割面，两人追箭追绳，直直坠向苍天古树。

        这真是疯狂的一幕啊，事后很久，朔方军、河东军、连突厥人中还有人说起那天的一幕，郭子仪在半山用弩机把系了绳索的铁箭射中山下的古树树冠，然后籍着树冠的支撑和铁箭的牵引力，从半山一跃而下，直坠山下古树上。

        他的本意是直直坠到古树上，因为那个赌约就是谁抢先把山上的梨花送到树下的广平王手上，谁就赢，就能决定仆固怀恩的生死。但是，他没做到，因为他最终气力不够，没抓住系在铁箭上的绳索，坠下半途中，他就脱力松了手，所以后半程其实是阿波达干抓住了绳索，但是阿波达干也是人不是神，这个法子太疯狂，疯狂到连这个体格剽悍的突厥人也坚持不住。眼看脚下就是山下草地，阿波达干突然放开了绳索，他双手合抱怀里人，身形直坠，扑地翻身就滚，两人合抱，直滚了数十周才消去满身重力坠力。

        “子仪！““王爷！“”王爷！““子仪！”两人身边都是人，李俶、仆固怀恩、葛腊哆、十二左卫。“子仪——”最先恢复的还是阿波达干，突厥人真是武力值超强，他一头草屑一头石屑，一放开怀抱，怀里的人如玉般一张脸突然有了活力，郭子仪睁眼，翻身而起。

        “殿下！将军！香烬了！”忠心耿耿守着香炉的冯立在远处高叫。

        “来得及。”郭子仪从怀里取出一支压得扁扁但一瓣一朵都没掉的梨树花枝。

        “来得及。”李俶长吁一口气，笑着接过梨花枝。

        “来得及吗？“沈若鸿扑过来，她头发乱了绯衣破了满手满脸都是树枝石块划伤，但手上举着一蓬乱七八糟的梨花树枝。

        ”傻丫头！“李俶拉她起来，这傻丫头的脑回路跟郭子仪完全相反，她见河东军砍西山的梨树，就爬西山和河东军抢梨花，而郭子仪则是立马调转去东山，一个脑子太直，一个脑子太快，不过殊途同归，真是绝配。

        “来得及。”郭子仪从怀里又摸出一支梨花，不知他是怎么藏的，居然没有压得太坏，迎风还有点翩然。众人看的眼都直了，这紧要关头，他到底捡了几支梨花？

        “若鸿，送给你，我喜欢你，嫁给我，好么？”大庭广众下，顶着一脑袋草屑的郭子仪单腿跪在沈若鸿面前，把雪白淡香的梨花花枝举到绯衣少年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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