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宫里灯火通明,云衡总算结束了那些繁琐的礼数。他心中长舒一口气,有些紧张的踏进了寝宫,宫人们行礼后依次退下,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云衡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竟有些难为情,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是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他应该上去揭开那层红纱,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上人。可是,他竟然有些怯,想到这里,云衡在心里愤怒自己太丢人了。
明明……明明自己想着这一天想了这么多年,可少时那个几乎不可能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他又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仿佛又回到那年的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了片刻,长孙曦突然说话了:
“殿下,宫人们都退下了吗?”
云衡正在神游,被这问了一句才回过神来,
“啊?嗯嗯嗯……”
只听他的太子妃长舒一口气,掀开了面上的红纱,一双明眸对上了这位有些羞怯的东宫太子,轻轻侧着头,笑了。
云衡只觉呼吸一窒,脑中顿时空白一片。思绪游荡,眼前的这张脸与回忆重合,仿佛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初夏。
东苑的丁香开得正好,风里都是一阵幽幽的甜香。
他站在树后远远看着女孩一个人踩着假山往身旁的树上爬,伸着手向更高处够,像是在取什么东西。女孩试了半天还是没拿到,有点泄气,向四周看了看,也没有路过的宫人。转过头看着高处的树枝,不甘心的又向上伸出了手。
云衡躲在一旁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她一把。他没在宫里见过女孩,想来应该是入宫赴宴的哪家王公大臣的家眷。可这个时候不是正在开宴吗?怎么会有人跑出来,还跑僻静无人到东花苑,她身边随行的侍从呢。
在他还一堆疑惑时,女孩又一次失败了,甩了甩有些酸的胳膊,不开心的嘟着嘴慢慢从假山上下来。刚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块时,石块竟开始松动。女孩吓了一跳,连忙攀住上面停了下来。她看了看下面为难起来,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困在了半路。
就在她开始着急的时候,假山下传来一个声音,
“你放心往下爬,我接着你。”
女孩闻声向下看去,一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假山下,正一脸诚恳地望着她。
虽然说话的时候很镇定,其实云衡心里早就紧张的要命。不过他也不能看着女孩被困在这里,鼓起勇气跑了过来。
女孩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云衡觉得她要是再笑一下就好了,就真的应了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的想法很快实现了,女孩看着他,原本疑惑的神色很快就消散了,对着他莞尔一笑。随即有了底气继续向下攀爬,在快要落地时向后一跳,被云衡稳稳地扶住了。
东苑的花真的很香。
“谢谢。”
“没,没事。”
女孩站稳后,云衡连忙松了手,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又想起树上的东西,指着上面问道:
“你的东西还在上面啊。”
女孩点了点头,
“是我的香囊,刚才不小心扔上去了。”
香囊?还是扔上去的?
“你扔上去做什么?”
“想砸一只毛色鲜亮的鸟,结果鸟没打到,香囊卡在上面了。”
女孩很坦然的回到道,还在为没有打到鸟儿沮丧。
这里可是皇宫,就算东华苑偏僻人少,这,这多少有些放肆。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女孩就问他:
“你可以帮我把香囊取下来吗?”
云衡抬头看了看树,不算太高,懵懵地点了点头,然后上前晃了晃假山的石头,确认结实后,几步就爬到了树上,把香囊拿了下来,递给女孩。
“太谢谢你了。”
“没事。”
女孩把香囊拿在手里,好像并没有打算系上,又开口问道:
“我叫长孙曦,今天的宫宴太无聊了,我就支开宫人自己跑到这里了。你也是来赴宴的吗?”
长孙……是丞相府的人,原来她叫长孙曦。
“啊……不,不是,我,我住在沉霈宫。”
“沉霈宫……”
女孩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惊异地望向了他。
云衡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她要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沉霈宫,一个不受宠的母亲带着一个几乎不露面的儿子。
姜皇后不喜他们母子。
皇后一直对他母妃楚尔如先自己一步诞下皇子耿耿于怀,尤其现在前朝正在议立储之事,像这样的宫宴,他们就称病躲了,免得出去让皇后更加厌恶他们。
也因为不受宠,宫里宫外也没多少人把他当回事儿,他也习惯了这种不受待见。
西北世家正得圣恩,长孙家更是……想到这里云衡觉得更难受了,刚才所有的悸动一瞬间都破灭了,只有渐渐漫上心头的凉意和想躲起来的冲动。
“原来二殿下你躲在这里啊,你不是称病嘛。”
女孩若有所思,眼神一亮,
“我懂了,你早就知道今天的宫宴无聊,所以就装病不去啊,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先见之明?云衡一时怔在了原地。他没想到长孙曦居然会这么想,这下他傻了,他该怎么说。解释道:
“也不是……我有点头疼,就没去,在这里闲逛……”
长孙曦很认真的点点头,
“不过幸好今天遇到了你,不然我就要被困在树上了。”
“下次别爬那么高,很危险的。”
“那下次要是还能遇到殿下不就好啦。”
女孩俏皮地笑着看他,云衡整个脸一瞬间便涨红了,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了,他觉得自己快要热得炸了,不要逗他啊。
东苑的太阳太毒了,一定是的。
远处大殿传来的钟声把他不知飘到哪里的魂魄拉了回来,宫宴要结束了。
女孩叫了声,不好,匆匆将香囊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回头冲他说:
“宫宴要结束啦,我得赶快回去了,以后再见啊。对了,记得啊,我叫长孙曦。”
云衡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才拿起手里的香囊。
东苑的花真的很香。
“殿下”
“殿下”
……
“云衡!”
云衡猛地从回忆里惊醒。
他忽然有些恍惚,可入目的红色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入主东宫,迎娶心上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幻影。可这这些真的让他有点心虚,这,都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吗。四年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孩,现在真的成了自己的妻子了,这真的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吗。
长孙曦走到他面前,戳了戳他的脸,问道: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了没反应。”
云衡也不躲,由着长孙曦在他脸上戳来捏去,
“想起当初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了。”
“你那时候好呆啊,殿下。”
云衡没有应答,握住长孙曦不安分的手,满眼含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
“没关系,曦和不嫌弃就行。”
长孙曦上前一把拥住了云衡,
“当然不会,最喜欢呆呆的二殿下了。”
屋外起风了,也许风就不曾停过。不管多少人在这一夜谋划着什么,怀着怎样的心思难以入眠。
此刻相拥的两人也只是他们彼此的爱人而已,是这红尘里千千万万寻常爱侣中的一对。
“所以你当时就是故意让我给你取的对吧。”
“没有嘛……”
“你就骗我吧,后来我才知道长孙家的女儿都习武,你自己就能取下来。”
“那……我站在那里看见你躲在树后面啊,就……就想逗逗你……”
“我就知道,我那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能爬那么高,怎么可能取不下来一个香囊……唉……”
“哎呀,谁让你躲在那里不出来呀,不能怪我的。”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逗我啊。”
“嗯……因为殿下好看呀,哈哈哈哈……”
“曦和!”
“哈哈哈哈……”
永兴十年
京都,空明寺,
正月十三
二月时分,没开春的天气依旧寒冷。昨天下了一夜风雪,寺门前积着厚厚的雪,一行马蹄印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此时,这位访客正坐在寺中的禅房里,品着一杯热茶。
长孙暄放下茶杯,说:
“大师,圣上已经决定要把曦和赐婚给太子了,待年后开朝就明旨。”
坐在对面的老和尚并未言语,只是替长孙暄又沏了一杯。
这个老和尚正空明寺的主持云梦大师,德高望重的禅宗大家。当年他孤身一人游历西域诸国,研习佛法,游行多年后回到了空明寺。
见长孙暄又饮了一口,云梦大师才缓缓开口:
“丞相心中早有决断,来老衲这里,也只是寻个心安。”
说罢,藏在苍老面孔下的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长孙暄,似乎穿过了皮肉看到了人的心底。
“只是,我终究觉得愧对兄长,我将他最爱的女儿送进这场争斗里。”
云梦大师提起茶壶放在一旁,拨弄着炉中炭火。说道:
“世间诸事皆有因果循环,本无好坏。只要丞相日后能受得起这因果,便无需心中难以释怀。”
受得起因果吗。
长孙暄摩挲着茶杯,久久不语。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已经不可能再退了,西北诸家也不能再退了。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赔上全族的身家性命。但若是进一步……
“大师,十一年前那个预言,如今还作真吗?”
云梦大师闻言,将茶壶放在炉火上,正视长孙暄,一如当年他看完星象时面对长孙暄时的严肃,
“天煞命途,百年难出一人。这是上天为长孙家定下的命数,谁也改不了。”
长孙暄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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