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我是贺景尧。
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家隔壁那栋别墅没有人住,直到后来我看到一个粉粉的奶娃娃。
奶娃娃好像只有父亲,没有母亲,但那位父亲很疼爱奶娃娃,给她建了一座儿童乐园,因为那座儿童乐园,小时候,我一度很羡慕她。
只是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奶娃娃的父亲,之后是奶娃娃的二爷爷开始抚养她长大。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见奶娃娃的二爷爷叫她念念,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叫念念,真好听。
奶娃娃一天一天长大,似乎一天一个样般,我好几次透过围栏看到她,都想和她说说话,因为我觉得她长得真可爱,可是奶娃娃的二爷爷管得很严,我没有机会接近她。
直到我读三年级的时候,终于在学校看到来上一年级的她,她越来越可爱,穿着蓬蓬裙,像个小公主一样。
我想和她玩,可她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这又让我没有机会靠近她,而我也害怕我太过刻意接近她,她会害怕,我不想吓着她,所以我只是默默关注她。
变故是在念念读四年级那年发生的。
我不知道那一年,念念具体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念念脸上不再有笑脸了。
她不复以前的模样,变得冷漠,且像只刺猬一样,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想问问她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可我刚靠近她,就被她防备的避开,她冷冷看着我:“离我远点!”
我很生气,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我跑出很远,最后实在跑不动,才气喘吁吁停下来,可停下来,我满脑子都是她刚刚那冷漠又厌恶的表情。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严格追究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她哭。
而我到后来的后来才反应过来,我当时其实不是生气,而是难过,难过她的冷漠和厌恶。
尽管后来的重逢里,我发现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
她大概从来没有将这样一件小事放在心上过,但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难过,所以,我从那以后,不再关注她,并刻意忽略和她有关的事情。
一年又一年,我升入初中、高中。
而我和她的再一次交集,起始于网上一条子虚乌有的帖子。
那条帖子我最开始也不知情,直到事情爆发,我的好友将帖子发给我,发给我的当晚,我只粗粗看了一眼就匆忙将帖子关掉。
没有人知道,我当时心跳得有多快,明明是一条莫须有的帖子,却仿佛暴露了我的心事和秘密。
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我故作冷漠。
只是我没想到,会有人因此而找上她的麻烦,还被我亲眼目睹。
事实上我看到的她被围攻的第一眼就险些控制不住冲到她面前为她解围,可那一瞬,我又想起她冷漠又厌恶的眼神。
我止住了脚步,搬出校长和教导主任去为她解围。
那个时候,我仍旧以为,她对我还是小时候那个冷漠又厌恶的态度。
所以,当我在我时常路过的那条路上看到经常喝的那瓶矿泉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人留名,可我就是知道是她留下的——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么多年,不仅是我长大了,她也长大了。
我那段时间,前所未有的觉得心情轻快,可是,就那之后没多久,她出国了。
我怅然若失了许久,也明白,她其实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过。
我那一刻才真真切切尝到苦涩的滋味。
于是,我将她深埋心底,考上大学、读研读博。
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而这七年里,我其实很少会想起她,我以为,我已经将她放下,至少在我与她重逢之前,我都一直这么以为。
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
我内心究竟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看着她,看着她阔别七年娇俏的脸,我不知道这七年里,她在我心底是怎样进行那些变化和成长的,我只知道,在七年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内心深处那颗名为她的种子就在瞬间破土而出,并以我无法阻止的速度,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
我没有办法拒绝她。
我想要她。
所以,我像个狡诈的商人,一步一步设计她,我知道她是个不婚主义者,所以我欺骗她,我也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我想,我可以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一点,让她陷入我的包围圈,让她爱上我,让她无法再离开我。
我一直以为我做的很好,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样契合,那样快乐。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抱着我的腰和我撒娇的时候,我愿意把心掏给她。
所以,怎么会有人,能将深情和欢喜上演得那样逼真呢?
当她说她爱的人是贺舟桥那一刻,我差一点,就被愤怒和嫉妒吞噬了理智。
我从来没有这样嫉妒过一个人,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比贺舟桥差,如果贺舟桥还活着,我一定能将她抢回来,可贺舟桥死了,活人,永远也比不过死人。
所以,我恨起了她,我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离开A市,远赴法国,我拒绝一切和她有关的消息,我没日没夜的处理工作,借此麻痹自己,我不想、也不能看见她,甚至不能提到她,只要一提到她,我就会想起她说她爱的人是贺舟桥的模样。
我知道我不能再听一遍那样的话,我一定会疯掉。
可是,谁能来告诉我。
她怎么会死呢?
她怎么会死呢?
她怎么会死呢?
这一定是老天爷和我开的玩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接受她离世的事实。
我活在自己的臆想里,我宁愿她那样狠的伤害我之后,在另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埋地底,而不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她为了逼我离开。
我活的像个机器人,我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任何人不能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我不愿听也不想听。
直到我的母亲眼眶发红攥着我的领子扇了我一巴掌,“贺景尧,你给我清醒一点!”
我看着母亲,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
我宁愿我永远不清醒。
可她真的走了,无论我如何不能相信,她还是离开了我。
永远。
那是我第一次去她墓前,我在她墓前站了很久,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我流着泪道:“祁念婳,我恨你。”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啊?
欺骗我、伤害我,最后又离我而去。
我想为她报仇,可祁英死在监狱,祁超被她亲手杀死,曹肃全在那场爆炸中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停止了呼吸。
这大概是她对我的惩罚。
我不能看她,我转身就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墓地。
仿佛只要这样,我就能欺骗自己,她还活着。
后来,我听说,给亡者点长明灯,可以照亮他们前往天堂的路。
于是,我去了趟七元宫。
我第一次这样虔诚,我希望她来世能够平安喜乐。
我点亮长明灯,亲手写下她的名字,为她供灯。
当我将她的名字贴上灯时,七元宫的小道士走过来,看到她的名字,错愕道:“这位居士竟然……”
我有些惊讶他竟然记得念婳,“怎么了吗?”
小道士看了我一眼,摇头道:“哎,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只是很惊讶,这位居士明明是个好人。”
“她之前,为一位叫贺景尧的居士,点了长达一年的祈福灯,每日一盏,如果不是我们不让她继续点,她只怕还要继续点。”
我浑身僵住:“你……你说什么?”
“她…她点的祈福灯,在哪儿?”
我跟着小道士走进另一处佛堂,佛堂内挂满灯笼,每一盏灯上都有名字,我一盏一盏找,直到看到一盏灯上用熟悉的字体,写着我的名字。
我双眼发红,双手止不住颤抖,我走到那盏灯面前,将那盏灯轻轻取下来。
凑近了看,我忽然发现,贴在灯笼上那张写着我名字的纸被火光映出反面的字。
我撕下纸张,只见背面写着一句话:下辈子,我要做你的新娘。
我看着纸张,心口痛得止不住痉挛。
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句话的,我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哭得涕泗横流,不能自己。
那是怎样的一天?
我看着她许下的承诺,我和自己说,就算追到地府,我也要她兑现她的诺言。
-
我不知道这是我想念她的第几年,最近这段时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
但我最近梦见她的次数,很有些多。
今天天气还不错,我躺在病床上,很想出去晒晒太阳。
我看着已近七十但依旧精气十足的母亲,微笑道:“妈,你让护士把轮椅送过来,好久没晒太阳了,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母亲背过身,背对着我,似是擦了擦眼角,我有些无奈:“妈,我只是想晒晒太阳。”
母亲瞪了我一眼,让护士去准备轮椅。
我坐起身,父亲想扶我,但我没让,我自己扶着轮椅坐下去,然后朝二人道:“爸,妈,让护士推我下去就好。”
母亲趴在父亲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肩膀一抽一抽。
我动了动嘴唇,想和母亲说些什么,可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此时,病房门被推开。
傅卫诚牵着女儿走进来。
傅卫诚今年二十九岁,几年前结婚,生了个女儿,小名叫甜甜。
一看到甜甜,我忍不住笑开:“甜甜来啦!”
“贺叔!”
看着甜甜跑过来,我弯下腰,甜甜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得很响,我笑得更开怀了。
傅卫诚从护士手中接过我的轮椅,“爷爷奶奶,我送贺叔下去晒太阳吧。”
我回过头,母亲趴在父亲怀里,父亲看着我,那一瞬,我总觉得父亲是懂我的。
我没有结婚,父亲从来没有逼过我,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像母亲那样,总是很难过。
我想,父亲是明白的,如果是父亲失去母亲,父亲也会像我这样。
所以父亲何其幸运。
傅卫诚在后面推我的轮椅,我牵着甜甜的手,一边聊着天。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落在身上,一片暖融融,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我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真蓝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念念的脸。
“像女孩儿的笑脸……”
甜甜歪下脑袋,满脸疑惑:“爸爸,蓝色的天空,怎么会像女孩儿的笑脸呢?”
傅卫诚揉了揉甜甜的头,比了个嘘的手势。
甜甜立刻捂住嘴巴。
我又眨了眨眼,发现似乎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我好像,真的看到她了:“是你来接我了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笑。
我看着她,缓缓露出笑来。
说好了的。
下辈子,你要做我的新娘。
我来讨承诺了。
-
贺景尧逝,享年五十二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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