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那是祁明最后一次被送进急救室。

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但祁湛之却没有再流过眼泪。

因为他记得，祁明闭上眼那一刻，是笑着的。

他不知道那一瞬他想起了什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

祁湛之觉得，他这一生太苦了，和慕丝才结婚多久，爱妻就因意外身亡。

之后他颓靡数年，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关敏也死了。

她离去得那样壮烈，像一笔浓墨重彩，往生命上用力一划，此生都再难以忘记。

好在他最后离去那一刻，是轻浅的，无悲无痛。

*

祁明的葬礼没有大办，很简单的仪式，那一天，祁湛之在祁明墓碑前从天明站到天黑。

关婳就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有些空洞，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站了许久许久。

【小叔，走好，下辈子不要再这么苦了，甜一点吧。】

祁湛之转身，牵着关婳的手，慢慢往回走。

夕阳将俩人的身影拉了很长，关婳怕祁湛之难过，想和他说说话。

祁湛之却先一步开口了，语气听起来倒还平静：“他只比我大十岁，所以我小时候，经常是他在照顾我，我很感激他，至少小时候，有他在陪伴我。”

关婳抓紧他的手，无声安慰他。

祁湛之侧头，朝她笑了笑：“我没事。”

“他这样走了也好，我知道他现在整个人是空洞洞没有盼头的。”

人被打倒还能再站起来，可如果失去斗志呢？

他的意志被碾碎了一次，又一次。

但愿来生，他能不再遭受苦难。

*

关婳和祁湛之准备回英国时，关文坚和苏秋芝突然找上门来。

祁湛之望着关婳，柔声道：“你想见吗？不想见的话，我们就回英国。”

其实关婳没想到他们会来找她，说要见她，她的第一反应是：她有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是不是生气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他们不是因为生气来找她的，他们的态度甚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好像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怕她生气。

这样的转变关婳说不上受宠若惊，她只是有些吃惊。

她其实一直以为，他们还在怨她怪她。

关文坚坐在她对面，有些忐忑又有些温柔朝她道：“婳婳，新婚快乐。”

他说着，将一件礼盒推到关婳面前：“这是我和你妈妈为你准备的新婚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从小到大，关婳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望着二人，是真的茫然疑惑：“为什么？”

“你们……不恨我了吗？”

苏秋芝突然哭了，她忽然伸手，抓住关婳的手，头垂得很低，泪如雨下：“我……是妈妈错了，你可以…可以原谅妈妈吗？”

关婳震惊望着苏秋芝，整个人都忘了反应。

她没想过，苏秋芝竟然会向她道歉。

可是，她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事实上恢复记忆后，关婳完全理解苏秋芝的崩溃，包括她将她送回乡下的举动。

她不怪苏秋芝因此开始偏爱关敏，不怪她将她送去爷爷那，不怪她从此将她遗忘。

因为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关敏不会遭到魏金的毒手。

所以，在关婳看来，也许每个人都有资格说一句苏秋芝不对，但她是没有资格的。

苏秋芝小心翼翼问着关婳：“可…可以吗？”

关婳望着她，许久，轻轻摇头：“您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

苏秋芝脸色一白。

“我没有资格说什么‘原谅’的话，这句话，不应该是我来说。”

应该是关敏说的。

关婳缓缓将手抽回来，她顿了顿，又道：“您其实没有做错什么，相反您不再怨我、恨我，我才觉得挺惊讶的，谢谢你们。”

“还有，抱歉，以前是我做的不对。”

她不应该因为苏秋芝偏心关敏而嫉妒她，她很懊恼，也很后悔，如果那个时候她就恢复了记忆的话，她决计不会那样。

何况，苏秋芝只是不爱她，爱是一种本能，而爱的表达方式是一种自我选择，同样，不爱也是。

她如何能强求一个明明不爱的人选择去爱她？

关婳每说一句，苏秋芝的眼泪就愈多一分，她太难受了，她拼命摇头，可是她要说什么呢？

她明白关婳为什么惊讶，明白她为什么反过来向她道歉。

曾经她想要强求的，现在她已经不要了啊。

苏秋芝哭得不能自己，却只能低着头，佝着腰。

因为关婳越说，她在她面前就越抬不起头来。

关婳有些怔愕和无措：“您别哭了。”

她想让关文坚劝劝苏秋芝，却发现关文坚同样红着眼眶，别开头看向了窗外。

外面祁湛之忽然走进来，朝关婳道：“婳婳，再不走，飞机要赶不上了。”

关婳站起来，沉吟片刻，还是拿起桌上的新婚礼物，“你们的祝福，我就收下了，那我要去赶飞机了，就先走了……你们以后，照顾好自己。”

说完，关婳转身，牵住祁湛之的手，并肩离去。

苏秋芝望着俩人的背影，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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