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月

明箫带着一个女子在晋砚帐外徘徊许久，神色间显而易见有些着急。

        按理说还有一个时辰才到世子晨起练剑的时辰，世子这时候却不在帐中，不知去做什么了。

        他身侧的女子倒是从容，发髻微堕，她索性伸出两指将乌发上的银钗取下，心不在焉地拿在手上把玩。泼墨般秀发铺散而下，露出她的绝世姿容：“哥，一会儿见了世子，世子要是怪罪下来，你别替我说话，免得将你也牵扯进来。”

        明箫瞪她一眼：“我不管你谁管你？知道世子会怪罪，你还抗命不回，一去便是两载。这事儿且不论世子追不追究，反正回头搁我这你得给我好好解释。这两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统统给我老实交代。”

        知道兄长色厉内荏，是在忧心她。那女子笑笑，故作嫌弃道：“好了好了，还是这么啰嗦，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明箫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远处所见之景生生吓得噤声了。

        明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旁方才还无比淡定的女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手中的银钗都差点没拿稳。

        晋砚远远瞧见大帐门口立了两个人，他眉峰微蹙，脚下步子未停，背着黎七稳步走过去。

        经过明箫时使了个颜色，明箫立马会意，快步走到门前替晋砚掀开帐门。目送晋砚进去后，他怕被世子灭口，一时没敢有所动作，只站在门口悄悄向里一瞥，顿时半个下巴都快惊得掉下来了。

        这……那……不是……

        但见世子将那个人安置在了自己的榻上！这还不是最令人诧异的！

        适才世子背着那人打他身边经过时，那人的头偏向另一侧，因此他没瞧见那人的面容。

        可这会儿，明箫悄悄掀开营帐的一角，目力所及之处毫无阻碍，轻而易举地便瞧见了榻上之人的那张脸。

        世子塌上躺着的那人不正是黎七么！

        明箫咽了口口水，迅速放下营帘。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十分魔幻，一时间竟无法消化自己方才所见到的画面。

        世子平日里那般清冷高傲的性子竟会为他们这些下属折腰！不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哪里不对，他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月透过兄长掀帘那一瞬间的动作，也是窥见了那少年的面貌，心中亦是震惊不已。那不是今夜在魏营救下她的恩人嘛。

        明月当即扯了两下明箫的袖子，好奇地凑近他边低声询问道：“哥，那人是谁？”

        横竖黎七来了雪营两载了，他的身份也不算什么秘密。明箫坦言道：“那是黎七，两年前便入了我们雪营。你这些年一直在外，自然是不认识他。待你向世子告过罪之后，过几天找个机会，哥哥介绍你们认识。”

        “他……他也是我们雪营的人？”明月的美眸眨了两下，颇有些难以置信。这朔北可真够小的，不过几个时辰兜兜转转换个方式又见面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少年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友好，但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瞧这模样应是伤得不轻，明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想至此处，她单手掀开帐帘，举步走进了晋砚的大帐。

        明箫愣神的功夫，没拉得住她，等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进去了。明箫深吸一口气，被气得不轻。这丫头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在外面野了这么些年，回来连尊卑都不分了。没经世子传唤自己便进了帅帐，哪有这样的道理。

        晋砚将黎七安置在榻上之后，明月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世子，属下的事且容后再与您交代，到时您想如何惩处属下属下都绝无怨言。”明月请求到：“当务之急，是为这位小兄弟疗伤医治。”

        言罢，明月自拉过黎七的手腕径自诊起脉来，晋砚知晓她的医术少有人及，无声默允了她的做法。

        明箫在帐外替那没甚规矩的妹妹捏了一把汗，没听到世子苛责问罪，这才将心又放回肚子里。

        只见那女子指如削葱根，如玉的手搭在黎七的腕上。片刻后，她额首轻侧，换了一只手继续诊断。

        晋砚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自斟的温茶，却不见饮，往那处独自看得愣神。见明月神色有异，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的伤可是很严重？”

        说完，方觉出些不自在。手握成拳咳嗽一声，复又恢复冷淡的模样，端起已经半凉的茶轻啜掩饰方才的失态。

        明月沉吟片刻，敛下眸中情绪，“是有些严重。欲缓其伤势，需先行针。而施针需静，委屈世子先在外面候着。”

        晋砚低声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句，依言转身出去了。

        晋砚刚出门便撞上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明箫。明箫收回竖起的耳朵，干笑了两声。随即狗腿地贴上去，不遗余力地在晋砚耳边替明月求情。

        晋砚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头，四指在掌心扣出一道深痕，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对黎七的关注又超出了该有的界限。

        明箫讲得唾沫横飞，却不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的那人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将晋砚支开之后，帐内明月并未有所动作。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少年的手上。

        虽然这双手指尖与掌心处皆布满了舞刀弄枪时岁月残留下的老茧，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女子的手终究是和男子有区别的。比之男子更为柔软、娇嫩和白皙。

        她的目光凝在少年的脸上，良久，利落干脆地伸手扯了他的衣带，然后扒了他的外衣。脱至中衣时动作一顿，又片刻犹疑。

        不省人事的黎七便也只能如此任她施为。

        不知想到什么，美眸微眯，眼神又逐渐坚定起来，手上复又开始动作。

        终于，脱至里衣时，只在领口处稍稍划拉下一点，其间一抹纯白便浮现在了明月的眼前。

        猜测得到验证的那一刹那，明月还是怔愣了一瞬。

        素色的裹胸之上氤氲着湿襦的血色，明明只中了一箭，“他”的身上却不止有一处伤处。许是“他”拔剑的时候过于鲁莽，此时伤口的血肉向外翻卷，甚是可怖。这种伤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实在算不得如何雅观。

        月明一边着手替她换下被箭矢贯穿的白布，重新清洗处理好伤口。一边又疑窦丛生，不知这姑娘女扮男装入雪营的真实目的。

        陷入思绪中，手下渐渐失了轻重。听得昏厥中的少年一声痛哼，明月手上一抖，顷刻间回神，放轻了动作。

        眼下这情况，世子定然不知他身边的这个少年是个女子。恐怕她一个人是将整个兵营的兄弟都蒙骗了去。

        最可疑的是，这女子身上显然中过一种毒。而这种毒，世间无二，乃是她曾经亲手研制出的。且也只对一个人使用过。眼前这人又是如何中了这毒？

        明月心中那些念头转过一圈，打算暂将此事瞒下，不报给世子。

        一来，这姑娘好歹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费尽心思隐藏性别定然是不愿让人轻易发现，自己又怎可做那恩将仇报的宵小之辈。

        二来，也算是她的一份私心吧，这人的来历身份或许都与那人有关。凡是与他相关的一切，她总是不愿轻易妥协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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