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打压

楚王商臣再次交给太子旅的竹简是一封最新的战报，入冬以来，秦、晋再战，至今未有止战之意。

        太子旅迅速地阅读完其中的内容，“啪”地将手中的战报合住，提出一个计划：“先临随，再夺商密。郢都自北直向商密进军易招致秦人注意，我往东由随借道，再折去西北至商密。随侯宝不知虚实便可作威慑，旁人亦以我北上与陈、蔡？”

        商密是楚国的附庸鄀国的旧都。昔日楚国灭秦之同姓江国，秦国为此作出的报复便是侵占秦、楚交界处的鄀国。

        就如陈、蔡之属在楚、晋之间摇摆一样，鄀国自也是向来朝于秦而暮于楚。但是此次鄀国倒向了楚国，秦国恰逢此机会，便名正言顺地将商密并入秦地。鄀国则最终迁都到了距楚更近的地方。

        “可。”楚王商臣缓缓点头，“寡人身体不佳的消息传得颇快，听闻晋国已有所蠢动，打算对那些墙头之草下手。”

        他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太子旅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早在他和加幼时，楚王商臣便以城濮之战警示过他们，陈蔡郑宋等国皆不可信。适时的敲打是必须的，此次出兵，亦可顺势完成这一目的。

        不过……

        “您的身体究竟如何？”太子旅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尽管父子之间如今颇为微妙，然而作为占了年长的便宜，曾经被楚王商臣带在身边教养的他来说，也并非对父亲全无感情。

        当然更重要的理由还是，相比于楚王商臣，他还不够强势到足以驾驭国中贵族。并且，未满二十岁的楚王，在楚国的传统中是无法完全亲政的，势必受到师、傅以及其他长者的掣肘。

        楚王商臣此时正低头看着案上的文书，闻言眼珠微动，睨了他一眼：“做你该做的事情。滚出去。”

        他的话语间并未有太多的感情色彩，甚至没有多少责备之意，这让担心过父子人伦惨剧的太子旅露出一抹惊讶之色。然而楚王商臣这样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并不想多说，太子旅只得提出告退。

        “符节拿走，去司马那里调兵。不许动县里的人。”楚王商臣摸出一半兵符丢在桌上。

        各县都本是楚国征服之地，其处多有二心之人，所以皆有驻扎军队。太子旅曾久居申县，故楚王商臣有此一说。

        三日后的朝堂上，楚王商臣拿出斗克黄的密传，并为随人之背信弃义当场大怒。当然，这不过是个幌子，太子旅早在三日前便已带兵出发，日夜兼程赶往随国，以免他国干预。

        而彼时，秦晋正战，齐鲁甚远，其余国家在楚看来，或敌或友，皆不值一提。

        行军路上奔波乏味，太子旅有时便会想起一些旧事旧人，其中自然包括着自己的妹妹。但也仅仅是想起，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那并非是全然不在意的证明，反而可能是太过在意，不得不强迫自己装作不在意。就如同将不舍的珍宝蒙了一层织物，看不到了，便可以洒脱罢手。

        所以永远都不要再见，便最好了。太子旅想。这样，她就永远可以在他心中是最好的样子，而一旦相见，便太过复杂了。

        军队行至近随国西境时，太子旅刻意派了人到附近的随国城邑去散布楚军到来的消息，又转而向南。这样待他到达南境时，随侯宝应恰能得到消息。这样待他休整一番，便可以最佳的状态面对他的这位妹婿。

        太子旅出发之前，本欲带几名容貌体态皆为上品的细作，以助身在他国的芈夫人一臂之力。然而还未成行便被楚王商臣阻止，并得到了一顿训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王是正确的，若是将这些人送至随国，他们是忠诚于楚国王室，还是忠诚于芈夫人个人？前者很容易生出自己的心思，反而影响芈夫人的行动；后者则很难做到。

        在高高在上的贵族眼中，奴隶不配称为人，然而这些特殊的、接受过教育的奴隶亦会有身为人的种种渴望，这是上位者必须意识到的一件事情。

        而芈夫人身为一个出嫁的王女，既无法与自己的母国完全一条心，也无法融入夫国。把这些各怀心思的细作送给她，反倒不如让她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情。

        楚王商臣讽刺的笑声依然在太子旅耳边回荡，当时他说你之前还表现得很信任她，实则你根本不相信她。

        或许父王是对的。太子旅总还下意识觉得芈加是那个依赖着他的妹妹。理智上知道她有足够的才能，相信她能够做到任何事，甚至他自己都曾在她过激的手段下低头。然而情感上，只要有机会他却克制不住地想要替她做更多，把她挡在自己身后，以至于关心则乱。

        随侯宝来时，太子旅正在帐中用着朝食，听到对方前来便将直接教人迎入帐内，但特意叮嘱了只允随侯宝一人入营地，无论对方如何愤怒也不可让步。

        最终随侯宝定然还是会妥协的。

        太子旅盘算着，此战的补给大多会被直接送去商密南方的邓县，毕竟他东行不过是个幌子。那便顺势从随国索要些补给再走。毕竟对待楚国和楚国王女如此不尊重，若是不给予惩罚，楚国日后要如何维持在这些附属国中的威信。

        但也不能太过分，毕竟加日后还要在这里度过一生。

        他反复在心中推演着一个合适的度，不过最终还是要待见到随侯宝本人，再行调整。

        当帐幕被掀开，随侯宝独自走进时，太子旅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这可能便是美丽的事物带给人的天然反应。然而当他开口，这种感觉便荡然无存了。

        “见过兄长。不知兄长此来是有何指教？”随侯宝的姿态很低。他作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比太子旅身份要高，然而此时却以芈夫人的丈夫自居。

        但在太子旅看来，若是随侯宝入内便先质问于他不识礼数，他或许还能高看此人几分。

        他颇有些失望。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之外和这些周族的诸侯打交道。接受着周人是这片大地的主宰，学习着周人文化的他，见到的第一位周人诸侯竟是如此。

        哪怕他知晓此人心计颇深，作为一名驰骋于疆场的武将，太子旅还是无法认可随侯宝，更有些无法接受妹妹的丈夫居然是这样的男人。

        说来可笑，太子旅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然意识到了女子的悲哀之处，尤其当那名女子是芈加时，他心中的歉疚感愈发盛了，面对随侯宝的嫌恶也更深。

        “随侯莫要唤孤兄长，孤担不起。”太子旅的语气并不太好，态度却表现得尚且和善。他推开身前呈了些饭食的简陋小案，站起身，将原本站在案前的随侯宝按着肩膀坐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随侯宝险些跪在地上，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太子旅看在眼里，却不放在心上。

        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小伎俩是无用的。便是他如今就在这帐中杀了随侯宝，随国最终也不过是从公室中再挑一人继承随侯之位罢了。

        到时再把加和陵接回来便是。

        “太子说笑了，孤与王子加已结两姓之好，夫人亦已身怀有孕，何来担不起之说？”随侯宝微微抬头，脸上满是诚恳之色，心中却绷紧了弦。

        好不容易有了长久活下去的机会，他决不可惹怒太子旅。听闻他们兄妹感情颇深，那他必须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对芈加的重要性。

        “哦？”太子旅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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