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算计
告庙之事果然未出任何岔子。
随国宗庙中所祭的是周人先祖黄帝、后稷及他们的先王文、武,各异姓诸侯甚至各封邑也均以与此相仿的方式奉祭自己的祖先,同时尊崇周人的先祖。
王子加作为嫁女先是祭过了周人的先祖,又在身为楚地之巫的矞姒的引导下,完成了对自己祖先的祭祀,这场耗时甚久的婚礼便算是最终完成了。
她身为随侯夫人的地位再也无人能够撼动,除非她死。
不过目前看来,她熬死随侯宝的可能性应该要大得多。
婚后的第一晚,随侯宝便病倒了,芈夫人亲眼见着的,就在她房内。面色惨白,浑身颤抖,满头虚汗。芈夫人不得不唤来随侯宝的近侍照顾他,自己去了姐姐芈陵,也就是随侯宝的左媵那边休息。
顺带一提,有了正室夫人之后,姞璜也终于有了确切的名分而并非仅是暧昧的“次妃”,成了右媵。
说来很是有趣,楚人尚左,所以如朝堂上的左尹右尹,后宫中的左媵右媵,军队中的左军右军,都是以左为尊。但是周人却正相反。而随国自瑕之盟彻底服于楚后,在官职等方面也开始渐渐向楚国靠拢。
所以左媵和右媵,究竟何者为尊,这实在是一个好问题。
不过目前有芈夫人在上面压着,无论如何左媵芈陵都要更占上风。或许只有到芈夫人死的那一天,随侯又未娶新夫人,需要其下诸妃按位阶递进执掌宫务之时,才能见分晓吧。
“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在与芈陵说笑间谈及此事时,芈夫人嘲讽地笑道。
芈陵点了点头,脸上却有忧心之色。她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说起另外一事:“斗克黄应在路上了?”
芈夫人轻轻摆动着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就这几日了罢,他应是比我们快些。庐前两日刚得了他路过瑕地的消息。”
“山雨欲来了。”芈陵道。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加,孩子……”
“不急,待斗克黄到了再谈。”芈夫人摇摇头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芈夫人言下之意本是指等斗克黄到了,便可知随侯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而他那残破的身体究竟能否支撑起他的野心,也很需要再作考量。孩子的事,更是得综合这诸多形势才能最终决定。
芈陵却误会了。
“这样……原来是他,倒也算配得上你。”芈陵双手一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还想究竟是谁招惹了我妹妹,害得你面临如此为难的境地。这下便好了,总算还有个人商量。”
她上下打量了芈夫人好几次才忍不住抱怨道:“郢都的传言原是真的!你竟也不告诉我。“
芈夫人像是受到了她轻快情绪的感染,唇角勾起一抹笑,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红唇:“倒也算不上别人招惹我,你觉得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她默认了芈陵的误解。
“当然不是。”芈陵认真地道,“但是生孩子很危险,我的母亲就是因为生我去世的。而且我们毕竟嫁给了周人,他们也很难接受妻子带着异生之子成婚罢。所以害你不得不面对这种情况的男人实在很过分。”
芈夫人本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特地瞧她一眼,发现芈陵是真心实意这样想,不禁好奇地问:“你明知道危险,还想要个孩子?”
若是为了权力地位,当然还是要随侯宝的孩子。但是芈陵并不强求这一点。
“我想要个我爱,也爱我的人啊。”芈陵理所应当地说道,“虽然加也是我的妹妹,王上也是我的父亲,但是我对王上又敬又怕,对加喜爱有余亲近不足。丈夫就更不用说了,我们这样的身份,‘父一而已,人尽夫也’从不是假话。”
芈夫人摸了摸她光滑的脸颊,心中难得生了几分怜爱之意,竟是为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的女子。
若说她是与生俱来拥有一切,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失去,芈陵就与她完全相反。芈陵拥有的东西很少,想要的也不多,但是她在试图去争取。
“今夜随侯宝会宿在我这里,你过来罢。”芈夫人道。
至少目前,她还没山穷水尽到需要处理腹中这个孩子的地步,若是芈陵能生下长子,于她而言也是一样的。
随侯宝近些日子似乎身体尚可,这是芈夫人从芈陵的话语中听出来的。他们宿在一起好几日,但很快随侯宝还是回到了姞璜身边。
芈陵起初略微有些落寞,但不久又恢复了往日乐呵呵的样子。
芈夫人为此反而有些不悦:“随侯宝暗示我,公室逼迫他与姞璜生子后便会去父留子,他与姞璜倒还一直这么亲近?他这是确认楚国一定会帮他?”
“毕竟楚国势大。而且你已经是他的夫人,不可能放任公室抢夺你的权力。他现在怕是反而更想要姞璜的孩子罢。”芈陵随口道,又凑到芈夫人近前去摸了摸她的肚子,眼中十足的羡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芈夫人被随侯宝和随国公室的矛盾迷住了眼,却一时忘了楚国对于随侯宝而言同样是个威胁。他想驱虎吞狼,又不想受制于猛虎。
然而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芈夫人的目光冷了下来。
常言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若是她无子,而姞璜先于芈陵有子,确实是随侯之位更正当的继承人。尤其周人本以右媵地位高于左媵,与楚人不同,到时拿来说道也未尝不可。
所以她不与随侯宝圆房,似乎是还正如了他的意。那么告庙那日,他是否亦是伪装呢?
正在她心中百转千回之际,庐快步迈进了两女所居的宫殿。她们并未与随侯宝住在一处,而是在不远处的地方,这也符合这对夫妻之间貌合神离的关系。
斗克黄到了,待完成朝聘行迎的仪式,就会赶来与她们一见。庐报上了这样的消息。
待到暮食之后,斗克黄果然出现了。他似是刚从随侯的宴会离开,一身酒气,面色发红,但看起来神志还清醒。
“两位王女久见了。”他一点都不客气地坐在两女面前,微微颔首。
庐已经在四处都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监视之人后关上了宫殿的门窗。虽然正值夏末秋初,这般处置实在是有些闷热,但无奈他们要讨论的事情过于紧要,便也顾不得那些了。
“此次前来,王上有没有交代你旁的事?”芈夫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斗克黄脸上满是玩味的笑意:“这句话是芈夫人问的,还是王子加问的?”
芈陵闻言对他怒目而视想说些什么,芈夫人阻止了她,又盯着斗克黄看了许久才道:“又有何区别?之所以被称作芈夫人而不是随夫人,我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白了?”
事实上,各国称自己的君夫人都是以国名冠前,绝无以夫人姓冠之的道理。哪怕是楚文王的息夫人,也是因为她本是息君之妻,而并非是她本人的姓名。
从这个角度看来,芈夫人的态度确实是十分明显的。她还是更偏向于母国。这其实亦是这些联姻的贵族女子的常态,但是芈夫人因为出身高贵,母国强大,确是要格外强势一些。
“夫人,总是随侯的夫人。”斗克黄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愿谈及芈夫人想要得知的消息,还以这种两人都明知不过是借口的话搪塞她。
但这也无伤大雅,从他的反应中芈夫人已经知晓答案是肯定的。斗克黄亦同样明白此事,他诸般言行不过只是作态罢了。
然而这一切对于他们的身份而言都是必要的。就如芈夫人也不会再更深入地去问,楚王商臣究竟交代了什么。
他们二人的心知肚明看在芈陵眼中却使她十分不满,不由鄙夷地斜了斗克黄一眼。
斗克黄一头雾水,试探性地问道:“王子加和王子陵……近来可好?”
不谈那些国与国之间的话题时,他还是用回了熟悉的称呼,却不料芈陵顿时发作。
“不好!加有孕了你知不知道!”开口时芈陵几乎是吼出来,但她很快意识到这目前还是个秘密,又压下了声音。尽管如此,指责之意还是溢于言表。
“你说……什么?”那被压低的话语本是声如蚊呐,在斗克黄耳中却如雷霆震天。他惊恐地看向芈夫人,只因他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芈夫人只是优雅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斗克黄猛地站起身,抓住芈夫人的衣袖就想带她去一边细谈,芈夫人也没有反抗。而芈陵看他们这般反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很快便进了内室。
“天有些晚了,我不能待太久。你老实告诉我,孩子是太子旅的?”斗克黄语速极快,带着些懊恼与愤怒,连一向的谦敬辞都不再用了。
芈夫人扯回斗克黄手中拽着的衣袖,象征性地捋了捋上面的褶皱,才道:“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质问于我?兄长?还是旧友?亦或是传闻中的情人?”
斗克黄脸上却是难得的冷肃,这对于一向笑颜待人的他来说过于反常:“我不与你纠缠这些。”
“听我的,加,这个孩子不能留。”他认真告诫道。
“看来我的好夫君打算做一番大事。”芈夫人一笑嫣然,“感谢你的消息和劝告,若敖氏的大夫,斗克黄大人。”
“但是我的事,我想我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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