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陷泥潭
消毒水的气味很重,莫慎远瞬间明白了身处哪里。
病床被褥很软,是私立医院,病房内只有两张床。
他缓慢地睁眼,低血糖的症状已经消减下去。
男孩理直气壮的声音吸引注意,莫慎远偏过头,十来岁的孩子坐在床边,毫不退让地和母亲喊道:
“我真不记得了!”
倔强说完,他又软了声音说:“妈,我想吃桂花糕……”
他母亲气得直喘气,最后无耐走出病房。
待人离开,男孩立马变了表情。
接收到视线,他扭头看向莫慎远,得意洋洋说:“大人就是麻烦。”
“追根究底非要讨个说法。”
“得,只要我装傻死不承认,再卖卖惨,不啥事儿没有么。”
莫慎远虚弱撑坐起来,手上还在吊盐水。他似有触动,浅笑说:“这么好用吗?”
“好用。装失忆最方便了。”
“懒得吵就装疯装失忆。就当重新投了次胎,连你自己都信了,别人还能不信?”
一副油盐不进的嚣张模样。
十来岁就这样,莫慎远想到了过去的姜祁山。
那时候的他总是脏兮兮的,戒备警惕,对恶性玩笑毫无愧疚感。
想到这,莫慎远咳嗽几声,没有找到姜祁山的身影。
从刚开始后背就被硌着,他拱起腰摩挲一阵,拿出个圆润小巧的机器。
是被姜祁山改造过的接收器。
原本做是想给傅偌莺图个便利,让她独自在家时解解闷,结果不仅没送出去,还被傅竹疏冷眼相对。
挂瓶还有一半,莫慎远闲着无事拿过手机,打开蓝牙连上机器。
接收器连上某个频道,发出极轻的电流声。
莫慎远把耳朵贴过去——他听到了姜祁山的声音。
这东西没有接收手机信号的功能,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姜祁山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接收器,还随身带着。
就像对讲机。
“果然聪明。”
莫慎远抿唇微笑,刚想关掉,笑戛然而止。
“把信息打包发给姜仁合。”
“此外。把他指纹录入,更改他的访问权限。”
淡若温水的沉静声音,机器里听着,不参杂情绪显得残酷无情。
姜仁合,龙头药企的真正操盘者,年近七十,对家族产业却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他”是谁。
姜仁合,姜丛畔,以及,姜祁山。
再模糊的信息此刻也足够明显。
莫慎远倏然关了机器,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气。
他斜靠着枕头,脑袋胀的发痛,刚刚清醒的大脑再次混沌起来。
打碎窗户来吸引老师注意的叛逆孩童,李棉歆口中优秀到不可及的教授,满身伤痕、把他从禁闭室带出去的姜祁山。
画面闪现在眼前。
所以姜祁山口中“怀孕出轨”的父亲,也许就是姜启扬。
关系已经清清楚楚摆在眼前。
姜祁山和姜丛畔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愿意涉足医药、回到姜家的真公子。
或许是被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欺骗,他才会对如此清晰的提示视而不见,变得迟钝憨傻。
一只手拍在后背,莫慎远反射性挥开,浑身发抖扬起下巴,嘴唇更加苍白。
“哥?”帽檐压着发丝,姜祁山垂下眼,瞳仁浸着亮光,直勾勾看向莫慎远。
喉咙火辣辣的干,莫慎远逃避注视沉默许久。
他不知如何面对。
仔细想来,姜祁山除了不够坦诚,确实是没做过越界的事情。可他心里就是觉得怪,跨不出去,没法不心怀芥蒂。
光线被遮挡住,皂香味儿一晃而过,姜祁山又走到这侧,这次干脆俯身看向莫慎远的脸,“怎么了?难受吗。”
无处可逃,莫慎远紧张屏住呼吸,半天才找回风度,说:“……只是有些意外的事情发生。”
突起的指关节点在下巴,把莫慎远脑袋蹭过来。
“那哥怎么不看我?”
他贴近一分,神色淡的没有一丝波痕。胳膊撑开,身体几乎把瑟缩的莫慎远藏在里面。
莫慎远松开眉头,说:“只是猜到些事情。也许本身你不想说,我理解你,是我逾越了。”
“不用。”
“别理解别人。”
“哥做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姜祁山直起身,“这才是我希望的。”
“我去给哥拿水。”
“……好。”
莫慎远坐回去,硬扯的笑淡了下去。
理解。
傅竹疏只知道喊他理解。
想到这,莫慎远报复性地敲敲脑壳。
又想他干什么,纯属精神内耗。
医院走廊。
“真意外。”颀长端正的男子随意坐下,压低帽檐塞上耳机,咧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蜷缩着肩部,兴奋到浑身发颤。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强行克制住亢奋,姜祁山拨通亲生母亲的电话。
既然知道了,就将错就错吧。
他的饵多的是,一池子的鱼随时都能被利用。
只要能消除哥的戒心,怎么都行。
下车前,傅竹疏看着副驾驶愣神一瞬。
闵可清揶揄的问句回响在耳边。
她问他是不是陷入恋爱,不然怎么会调整好副驾驶的座位。
心脏猛抽痛,傅竹疏用力攥住方向盘,重重后倾,把后脑勺往椅背上砸。
不对外公开恋情的原因很多——
不想让自己被捆死,不想冒着事业受阻的风险,不想让莫慎远觉得吃死了他。
在闵可清面前否认恋情,不仅是因为以上原因,其中还带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
似乎只要说自己恋爱了,这位帮助自己颇多,还救了他命的女孩就会自此和他保持距离。
曾经莫慎远也吃醋过许多次,每次都被“救命恩人”四个字搪塞过去。
到后来,莫慎远倦了,傅竹疏也烦了。
他处理不好和两人的关系。
每一个人于他而言都不可或缺,傅竹疏不希望因为爱情影响和身边人的关系。
他不想失去任何拥有的东西。
何况是将他拉出泥潭的闵可清。
扪心自问,就是自私罢了。
“真有那么重要吗?”傅竹疏望天。
“如果,可清没有救过我。”
“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出于隐秘性考虑,傅偌莺住在位于富人区一处公寓。
傅竹疏换下鞋,在画室找到了人。
她身着长裙,披发赤脚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向楼下。
窗被焊死,没有任何被打开的可能。
“姐姐。”
听到声音,女人缓慢回头,眼中黯淡无光,木楞说:“小远没来吗?”
傅竹疏俯身捡起身份证,“他再也不来了。”
“为什么?”
“我就说!”傅偌莺坐在画板前,愤愤说:“他每次来都在收拾屋子,他,他早该烦了!”
“只有你好吃懒做坐在那里!”
“你腿疼和他有关系吗?我是你姐,不是小远的姐!”
傅竹疏没有回声。
手心躺着很久以前的身份证。那时候的傅偌莺还叫傅裘湳。
带着爸爸急切生个儿子的愿望。
父亲工厂倒闭后傅偌莺退了学,前往刚开的有钱厂子打工——绝望的是,那厂子就是害爸妈下岗的罪魁祸首。
在那里,傅偌莺经历最为黑暗的时光,精神创伤,自此戒备男人。
莫慎远是唯一的例外。
傅竹疏烦躁拧眉,“他没烦。我们不联系了而已。”
“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他吗?”
“什么?”
傅竹疏恍然扭头,一拳砸在墙上,“什么。”
傅偌莺冷冰冰说:“不是吗?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不然他给你做免费仆人吗?”
傅竹疏冲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对莫慎远他都很少说喜欢,更别说是旁人。
“傻逼。”
“你纯傻逼!”她用方言骂道。
每骂一句,傅竹疏两眼就热一分。
某一刻,他忽然蹲下,好声好气说:“对,我是傻逼。我爱他。”
傅偌莺冷眼旁观。
“你知道的,我嘴笨,我贪婪。可我也有苦处,明明只要再忍两三年,或者三四年,等我站稳脚跟我就能和他宣布关系!”
“可他说不爱了,我不信。”
“姐,我爱他。”
“他不搭理我,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傅偌莺摇头,“别让他给你做仆人了。”
“你不想他吗?”
“他做的蛋挞,你不想吃吗?”
“想。”
“那就让他来见见面。”
走的时候有多高傲,傅竹疏现在就有多卑微。思念一旦放开闸口,就怎么也收不住。
“你病了。”看向弟弟偏执,还自欺欺人的模样,傅偌莺笃定说。
用傅偌莺的手机打过去,莫慎远接的很快。
男人因为鼻塞带着鼻音,瓮声地说:“偌莺姐!”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他似是撒娇的模样。
这人就是这样,在亲密的人面前就像团面,随便搓圆捏扁。
傅竹疏喉结滑动,强忍住说话冲动。
他捏紧拳头,眉头死死皱起。多久了,他没听过莫慎远这样温柔的嗓音。
悔爬上心脏,傅竹疏痛苦地捂住头。
“小远,最近忙吗?多泡泡脚,手腕要注意休息的。”
对面短暂沉默,因为病毒变得敏感,竟然带着微弱哭腔说:“我会的!”
“等偌莺姐希望的时候,我去看看你。”
这和与傅竹疏说的狠话不同。
就在傅竹疏以为能勾起莫慎远回忆,制造机会让两人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傅偌莺接下来的话让他面色发冷。
“别来啦,照顾好自己。”
“等你结婚了,带着爱人一起来。”
挂断电话后,傅竹疏起身看向傅偌莺。
他弄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傅偌莺浅浅一笑,“你像个疯子。等他结婚了,再来看我也不迟。”
“砰!”
墙壁被凿出个坑,傅竹疏无法发泄地低吼,“为什么什么都不顺利!”
“因为你是傻逼。”
“没了他,你就是个只会工作的机器。”
“别和他卖惨,他听着好累好累。”
“别说了!”
傅竹疏暴怒地摔上门,“收购,你猜对了莫慎远。”
“这么小的企业,那我就收购。”
寂静的房子,傅偌莺捡起画笔转向画板,喃喃说:“别去打扰别人啊,自私自利的傻逼。”
刚入职就因为发烧住院,莫慎远和主任通话道歉,意外的是对方态度好的过分,就差亲自送果篮过来。
至于姜祁山,削着苹果支支吾吾,说这两天家里出了些情况,所以才学校那边请了两天假。
本还将信将疑,随着哐当一声门被甩开,他的话才被证实。
打扮艳丽的贵妇人仪态全失,声音在夜幕初降的医院格外刺耳。
“死小子,你别作妖行吗?不愿意回姜家你就死远点,隔三岔五使点小动作想干什么?”
姜启扬出轨对象偷换孩子的事情暴露,是因为高考新闻。
姜老爷子一眼认出那是姜家孩子,心疼地把人接回来。
帮小三养了十几年孩子的她本以为寻回姜祁山,能就此把小三踩入泥里。
结果意外,姜启扬对姜丛畔溺爱依旧,倒是姜祁山这小子死也不肯回归本家。
这让她的身份地位被边缘化,在姜家只剩下尴尬。
人在逼急了的时候总是会失去理智。
在莫慎远眼里,那就是个疯子。
甩着包一下一下往姜祁山脑袋上砸的疯子。
“你爸做空股票又怎样,赚的钱你分不到吗?他是你爸!你偏要去使绊子,他投资失败准有你掺一脚!混小子!”
“还跑到我这里耀武扬威呢啊?”
“怎么不去死!”
姜祁山脸偏向一边,一言不发地承受怒气。
鸭舌帽早已掉落在地,发丝凌乱,侧脸被包的拉链拉出一道血痕。
莫慎远拔下针头,急忙去拉扯,“坐下来说,不要动粗。”
他自己虚弱头晕的,哪里拉的住,手一松摔倒在地。姜祁山瞳仁偏过去,唇颤了下。
“滚开!”
女人优雅全无,眼里只有那敌人一样的亲儿子,“要么回来姜家,要么彻底消失!”
越说越气,她挥起手就要扇去。
手腕被擒住,她愣怔住。
对方缓慢扭回头,轻轻说:“妈妈。”
“差不多可以了。”
只是两句话,她脚心发凉瞬间失去嚣张气焰,错愕地启唇闭唇,半晌说不出话。
再回过神,已经被半拉半拽带出病房。
莫慎远坐在冰凉的地面,不出多久,姜祁山就沉默回来。
“出血了!”他急忙拉人坐下,想去找护士拿消毒棉球,刚要穿鞋走,衣角被指头勾住。
只有两人的病房里,莫慎远听到姜祁山脆弱的声音。
“哥,见笑了。”
“可不可以抱一下。”
“好吗?”
莫慎远毫不犹豫地环住姜祁山的肩膀。对方死死搂着他腰,像是找寻到救命稻草。
姜家的经也不好念。
是个可怜孩子。
因为病重需要挂几天盐水,莫慎远简单洗漱就躺回病床。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姜祁山问:“可不可以一起睡?”
“哥。”
“我不敢回家。”
稀里糊涂的,莫慎远嘟囔一声挪挪坑,空出半个枕头来。
悄然陷入被褥,姜祁山耐心很足,等待对方呼吸均匀了,才捏起耳塞,娴熟地放入莫慎远耳朵里。
月色下,纤长的手擦过男人腰侧。
他从背后以占有者的姿态拥抱着,唇贴上柔软的耳垂,声音很小。
“你上钩了,哥,被我发现破绽了。”
“不可以心软的。”
“对我也不可以呢。”
半晌,他呼吸乱了半拍,轻手将人转了半圈,枕着胳膊紧盯熟睡的人,慢慢凑近,感受莫慎远发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唇缝。
“又开始酸了,我的心脏。”
他有强烈的冲动,那怪异的冲动直逼脑海,让身体行为不受控制。这是姜祁山厌恶的脱离感,可因为这感受来自莫慎远,反倒让他上瘾无比。
“哥。”
两人距离很近,就在姜祁山以为会看到天明时。
肋骨被按了一下。
他看向胸口——莫慎远没什么安全感,两只手蜷缩在姜祁山肋骨处,慢悠悠地按、缩,再按,再缩。
像是在踩奶。
“真可爱。”
姜祁山痛苦地咬唇,忽然发狠向前,再次叼起莫慎远领口的衣服。
就放任自己的冲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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