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尾声:信件
温南黎坐在李唯的餐厅里,她抓起咖啡杯试图喝一口,才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
李唯又端来一杯咖啡给她,“你看着心事重重的。”
温南黎的表情滞了滞,然后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李唯没有追问,但多少猜到事情的关联。
她同吴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3点,她早来了半个小时,现在还有十分钟才到约定的时间。
昨天收到吴彬的信息的时候她正在上课,下课后,她打开手机先看到了徐行的留言,他说婚礼策划的时间改到了明天晚上,她回复完才看到有新的好友申请。
吴彬和他们高中同校,曾经喜欢过孟溪,她之前还跟孟昭聊起过。
他介绍了自己的来意,他大学去了孟溪的学校,后来又留在孟溪的大学工作,他说学校最近整理出了一些孟溪的遗物,但因为无法联系到她的家人,便想到联系温南黎。
末了,他还说,其中有一件遗物是留给温南黎的。
“听徐行说,你跟薛徊要去旅行。”温南黎跟李唯聊天,分散过度紧张的注意力。
李唯点头,“等你们婚礼结束了我们就去。”
“算是旅行结婚?”
“嗯,这一直是她的心愿。”
温南黎看向窗外的庭院,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和户外的木桌上落下光影的斑点。
“可惜孟昭不能来参加婚礼。”温南黎说,“不过她要成为妈妈了,是更好的消息。”
“你跟徐行也抓紧,让我们就近当回干爹干妈。”
温南黎笑了笑:“顺其自然吧。”
两人沉默片刻后,李唯说:“大学毕业后我就没见过吴彬了,我记得孟溪的葬礼他也来了。”
温南黎顿了顿,“我都没注意到他也来葬礼了。”
“没想到都十年多了,总觉得高中还在昨天。”
温南黎低声说:“我也常常觉得,好像孟溪也还在。”
吴彬进了餐厅,温南黎迟疑后确认是他,然后起身跟他打招呼。
他和记忆中风风火火的样子不太一样,皮肤没有从前做体育生的时候那么黝黑,身材也没有那么健壮,还戴了副黑框眼镜。
他见温南黎有些愣住,笑了笑:“大家都说我跟高中的时候差异很大。”
温南黎也笑着说:“主要是戴眼镜了吧。”
“现在更像个老师的样子。”吴彬说,“听说我们还是同行。”
温南黎点了点头,然后没再说话,但也没有开口询问孟溪的事。
吴彬拿出了三个信封,递给了温南黎。
温南黎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看到信封的封面写着:“景城大学商学院08级时光胶囊活动”。
“孟溪他们系大一新生开学的时候举办的活动,本来应该在毕业的时候把信件归还给本人的,但一直没能联系上她的家属,最近在整理文件的时候才又发现。”吴彬解释道。
温南黎拿起信封,一封是写给孟溪自己,一封是写给孟溪的父母,还有一封写的是她的名字。
她没有打开那封写着她姓名的信,只是看着孟溪的笔迹微微发愣。
过了一会,吴彬拿出一份表格:“领走物品还是需要你代签字。”
温南黎回过神来,然后也拿出孟溪父母传真过来的委托书,递交给吴彬后,在孟溪的名字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本来打算那次十一假期之后跟她告白的。”吴彬突然说,顿了顿后又说:“正式告白。”
温南黎抬头,吴彬对着她笑了笑,失落的笑。
“高中的时候,我就总围着她转,开着‘喜欢她’的玩笑,真真假假的话说了很多。高考特意跟她报了一样的志愿,和她去了同一所大学,我想,这一次可以认真地告诉她我喜欢她了”吴彬的话戛然而止。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又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我还是不会忘记她的,虽然她从没喜欢过我,虽然我留下的遗憾本身也是不会有回应的感情。但她在这世上真真实实地存在过,就没办法轻易忘记。”
“我们也没办法忘记她,也一直在想念她。”温南黎说。
过了一会,吴彬又说:“我听同学说,下个月你跟徐行要结婚了,我想孟溪也会很高兴,会祝福你们的。”
温南黎愣了愣,然后缓缓点头。
吴彬离开后,温南黎还是看着眼前的信封一动不动。
信封上,孟溪在写了温南黎的名字后画了一个卡通的梨子,这是她们小学时候的习惯,那个时候她们不在一个学校读书,但是会写交换日记,每次她在温南黎的名字旁边画个梨子,在自己的名字旁边画一个西瓜,偶尔又会是盖一个西瓜太郎的小章。
可是喜欢上徐行以后,温南黎就再也没写过交换日记了,许多秘密无处诉说,只能用沉默欲盖弥彰。
她还是没看,把信放在了包里起身离开。
“你还好吗?”李唯送她离开前问她。
“嗯。”温南黎低头说,“李唯,我想念孟溪了,我想念从前大家都在的日子了。”
李唯沉默片刻后,喃喃道:“再过几天就是高考了呢,没想到自己会觉得真怀念啊。”
温南黎没有开车,也没有打车,她在附近的街区坐了公交车,是途经景城中学的班车。
和读书的时候不一样,公交车不再破旧颠簸,到站也不是售票阿姨吵嚷的喊叫声,不需要带一口袋的零钱买票,也闻不到行车的汽油味。途经的很多从前熟悉的路都盖起了高楼,低矮的房子前面也架起了高架桥,钢筋水泥把这座城市变得庞大陌生,把那些过去一点点覆盖起来。
温南黎下了车,徒步走去学校,学校新修了几栋楼,还扩宽了操场,甚至大门前的牌匾也更了新,大型的led屏闪烁着“2019年高考倒计时05天”。
校园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国旗台前,教学楼的阶梯旁,应当是在拍毕业照,整齐排着队列的人群,站着或者坐着,正对着举着相机的摄影师,在一齐喊着什么,然后又笑声不断。
温南黎没有进学校,而是围着它的外围栏走着,围栏另一边是操场。
操场应当已经扩建改装过,旧的足球框被刷了新的漆色,还新隔了网球场,一副陌生到认不出的景象,隔着操场那边的那条路过去就是学校的食堂,食堂挨着的是图书馆,图书馆背后就是他们当时读高一的楼,这些似乎都还没变。
“孟溪——!”
温南黎停下步伐,转过头去,看到操场里一个短发女孩大喊着跑向另一个女孩,她又喊了一声,温南黎才听清,喊得是“manxin”,她们夸张地抱在一起,然后又你追我赶地嬉闹起来。
围栏上的藤蔓越来越密,然后又从围栏变成了高立的实体墙,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温南黎靠在和学校只有一隔的墙上,听着里面熟悉又陌生的吵闹声,拿出了孟溪写给她的信。
“2014年的南黎(梨子卡通画):
见字如面。
当我听说要写时光胶囊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尤其此时此刻的我正坐在新的校园里,在陌生的寝室里。我们没能去同一所大学读书,甚至没有在同一所城市,我想人生里总有不能如愿的地方,但是我还是很艰难地适应着,你离我很远的生活。
你常说起小时候,我们初识的时候,我先无条件地包容了你不讨喜的个性,但其实这些年来,你也用你的方式包容着我。
南黎,你很少分享自己的秘密,一句话或者一件事,你在心里反复很多次才会说出口,你的敏感和多虑,让我很多时候感到你总有许多连我也不能分享的秘密,但你的敏感和你的细碎,也让你成为了更包容,更善解人意的人。
不知道四年后的你,四年后的我们都拥有了怎么样的生活,你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吗?依然坚定你一开始的梦想吗?未来的读书还是工作已经有了眉目吗?人生是不是如你预期地按照你喜欢的样子发生的?
但这些年里,我们一定也会常常见面的对吧,可能会吵架,但一定会和好,会继续相互支撑,走过人生一段又一段的路。
你总说自己是个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平凡人,连对人生的规划都平庸无奇,但是,我却由衷地羡慕你,羡慕你平稳坚持地走在自己想要走的路上。
我是个自由散漫的人——这是我爸妈对我的评价,我认为也没错,我对喜欢的事总是三心二意,对想要拥有的未来也没有执念,我很自由,也很茫然。
不同于外表的犹豫脆弱,你是个心里对自己想好的事很笃定的人,或者说,是个很倔强的人,你总是在很努力很坚定地朝自己想要的那条路走去,读书的目标也好,大学专业的选择也好,你看起来坚定的样子,让我很羡慕。
所以我多高兴,你成为我的朋友,因为你的存在,安抚着我的不安全感,当我感到人生慌乱迷茫的时候,看到你坚定坚持的样子,就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也有了方向。这一点上,徐行跟你很像,尽管我三心二意,但是却喜欢了他这么久,也是这种和你相似的坚定平稳的感觉,吸引着我。
我早就想好,在我生日的那天,我要跟徐行表白,为我多年的单恋画上句号,虽然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但我这个人,也有我自己的倔强,比如我喜欢一个人,和我不喜欢一个人,我都要有始有终,不留遗憾。
四年后,更多个四年以后,谈论起我表白失败的故事,我们一定会一笑而过吧。
但我相信,未来的我,也能找到那个与我相通的人,他不需要我辛苦地单恋,不需要我小心地揣摩,不需要我谨慎地进退,就义无反顾地爱我了。
这种时候,我就觉得时间真好,那些人生看似难解的课题,总会随时间变化,不论是找到了答案,还是我们都不再关心答案,这些课题都会过去的。
南黎,今天也好,四年以后也好,十四年以后也好,不论发生什么,我想,我最大的愿望都是希望你过得幸福。固然人生不会平顺,但船也有靠岸的时候,波澜也有平息的时刻。
来自:2008年的孟溪(西瓜卡通画)”
温南黎的眼泪落在信纸上,留下一抹深色的痕迹,她赶忙擦掉,确认没有字迹被浸湿,然后手指摸了摸结尾孟溪写下的名字。
她又待了多久,或者走了多久,她也不记得了,直到天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虫鸣,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
后来徐行打来电话,开车来接她,看到她正坐在街边的公交车站前的座椅上,旁边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鱼贯地往车上走,而她望向他们身上蓝白色的校服出着神。
天空是橙红的晚霞,昏黄的云层,却伴随着渐大的雨一起落在眼前,余晖和雨水一起在积水的如镜面一样的路上绽开。
温南黎瘫倒似地躺在床上,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徐行看着她懒散的样子笑起来。
“已经是小型婚礼了,怎么还这么累。”温南黎吐槽道。
徐行上前帮她脱掉她的鞋,然后帮她按摩微微发胀的小腿。
“不过还是很热闹,今天大家都玩得很尽兴。”
温南黎点头,“嗯,只有亲属和朋友参加的婚礼是要更放松一点。”
她翻看着今天的来客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又说:“李唯的餐厅办小型婚礼其实很完美。”
他们的婚礼是在dream&brook,在他们愁于场地的时候,李唯主动提议的。
徐行也看向她手机里的照片,现场是简洁的香槟色、白色和粉色,映衬洋楼的古旧,和庭院的绿,清新简洁中又有种时光隽永流长的氛围。
“我喜欢这张,你笑得很开心。”徐行指向薛徊抓拍到的一张扔捧花的照片。
“所以是谁接到的捧花?他们抢得太热闹我都没看清。”徐行问。
“是范悦。”温南黎笑着说,“她年初认识了男生,两人进展很快,都见过家长准备结婚了。”
“那挺好的,是个好兆头。”
“嗯。”温南黎说。
温南黎又翻到一张照片,徐行愣了愣,笑起来,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爸爸落泪呢。”
照片是被相机抓拍到的,徐行的爸爸正泪目望着交接戒指的温南黎和徐行。
他们两人看着照片,眼睛也红了起来。
过了一会,徐行问:“你真的确定蜜月不出去玩吗?”
温南黎起身,把双腿都放在徐行怀里,点点头,“好不容易我们能一起在这个小家多待一会了。”
徐行笑了笑,又想起什么,问道:“那这里有你不喜欢的地方吗?”
温南黎摇头,“没有啊,为什么突然问啊。”
“我记得你曾经问我说,如果我未来的妻子不喜欢家里的样子怎么办。”
温南黎回想起来,笑起来,“你说那就为她喜欢再改造吧。”
她向前,坐在徐行身上,然后环抱住他,看着他说:“你真幸运,我很喜欢这里,没有任何想改变的地方。”
徐行上前亲她,温南黎低下头回应,整个人被他紧紧嵌在怀里。
他们分开,额头贴着额头。
“南黎,我爱你。”徐行说。
他看着温南黎,语气温柔,像早安,像晚安,像一句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话。
“徐行,我爱你。”温南黎也说,她回视他,语气郑重,像笃定的承诺,像久别的回答。
第二天早上,温南黎把写好的信递给徐行,另一只手伸手问他:“你的呢?”
“什么?”徐行故意装傻。
温南黎故意撇撇嘴:“我们说好婚礼上不说誓约,但要写信给对方的。”
“我记得。”徐行捏捏她的脸,“逗你的。”
他转身拿出自己的信封,放在温南黎的手上,然后伸手接过自己的。
“你不准念出来,自己偷偷看。”温南黎说完,自己去了书房拆开徐行的信。
徐行的信里附了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贴了邮票,年份是2015年,寄出的地址是美国纽黑文市。
她先看了信件:
“我的南黎:
当说要写信的时候,我想起的是那年在美国的时候,我没能给你寄出的明信片,准确说是被我替换掉的明信片。你后来收到的那张,只有一句‘圣诞快乐’和‘新年快乐’,而这一张,我以为我永远不会,也永远没有机会让你看见了。
我想,那时的情话,虽然夸张,但却是最直白、纯粹的。”
温南黎拿出那张明信片继续看。
“南黎: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我想你收到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新年了。)
我此刻正坐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外面是暴风雪,风呼呼地吹,窗外的背景是灰白色的,公寓的壁炉,滋滋啦啦作响,旁边是室友装扮好的圣诞树,上面挂着很多串灯,彩色的铃铛,麋鹿和星星。
我在一个全新的城市,面对一处从哪里来说,都让我感到陌生的景象,一个完全找不到你的踪迹和关系的空间。
但我却比从前更想你。
你在我的想象里,脑子里,心里,哪怕在天涯海角,我都没办法摆脱你。我觉得既沮丧又喜悦。我知道我无法忘记你,但是原来我也不愿意忘记你。
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像早晨的日出,夜晚的漆黑,理所当然,习以为常。
忘记你这件事我做不到,你跟我的生命紧紧相连,尽管你不知道。
2015年12月25日。”
另一边的徐行,也拆开了温南黎的信。
“徐行:
大家总说你是一个很慢的人,反应很慢,说话很慢。可能正是因为你是一个很慢很有耐心的人,才总能发现走在最后的,一直被过去拖住的我。可能正因为你反应很慢,所以很久以后你还在很有耐心地爱着我。
从前我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忘记,快一点离开,快一点成长,去拥有一个能摆脱过去的生活,甚至连你,也曾被我当做需要摆脱的关于过去的负担,因为我的软弱、怯懦和自私,所以我在这种执念的拉扯里越来越痛苦。
我无法让自己幸福,也无法令别人幸福。
我以为自己在向前走,但却走了相反的方向,被过去纠缠,被愧疚的心魔纠缠。
但是真好,还好你走得很慢,一直等到我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一直等到我放弃错误的路,一直等到我又朝你走来,一直到我走来的时候你还没走远。
好像你一直都在,好像人生里只有你还没有变。
2019年7月23日。”
还好,故事和人生都总有峰回路转。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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