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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喜欢了”


温南黎知道自己没有喝醉,虽然近几年她不常喝酒,但一杯香槟还不会让她醉。

        但这感觉跟喝醉很像,她觉得自己闷着一口气,憋在胸口,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令头微微发沉,令耳边的说话声和音乐声,也突然变得嘈杂难忍。

        她低头捧着水洗了一把脸,看向镜子里皱着眉头的自己,然后擦干手上和脸上的水,走出洗手间。

        洗手间外的二楼是一片漆黑,伴着楼梯口的壁灯,只能隐约看到布置好的桌椅和顶上的吊灯。

        楼梯再往上就是露台,温南黎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往上走。

        露台上的灯没有打开,洋房外的路灯,远远地,透过银杏树丛和电线杆的缝隙,照出些光亮。其他的光亮,应当来自头顶上的月亮。

        露台上排列着铝合金材质的圆桌,座椅是藤编织,温南黎找到第一次来餐厅时坐过的位置,倚靠着坐下。她望着被路灯照黄的路,上面铺叠着层层的树叶,她彷佛能听到“咯吱咯吱”的树叶被踩过的声音。

        她还记得去年的秋天,赵航第一次提出他们需要冷静一下,彼此分开,思考一下他们的未来。她说了什么呢?好像也只是接受,徒劳的挽回一点也不体面。又一年过去了,但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呢?可能远在遇见赵航以前。

        徐行到露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对着路边发呆的温南黎。

        温南黎今天似乎心情不好,她喝了一杯酒,但喝得又快又急,脸也微微泛红,她经过徐行面前的时候,没有转过头来,看不清她的眼神是否清明。

        岳珊说起看过的电影,徐行没看过,便只是应付地回应着,过了一会,温南黎还是没有回来,岳珊旁边的人也看过那部电影,闻言已经跟她讨论起剧情,徐行没有打扰岳珊和对方的对话,独自站起身往楼上去找温南黎。

        徐行第一次见到温南黎的时候,她坐在217路公交车上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也在这样发呆,她头靠在车窗上,往外看车水马龙,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被她别在耳后,露出她左脸鬓角的一颗痣,那天景城难得有阳光,穿过楼宇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地皱起眉,眯了眯眼睛。

        她和他在同一个站点下车,一前一后穿进公车站后的小道,然后一起走进一栋有些老旧的四层小楼,楼上有一个老旧的招牌写着模糊不清的“英语补习班”。

        他故意没有拿出背包里的书,然后问温南黎借书,在她书的扉页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温南黎”,她的字写的很好看,中文名字下面又用英文花体写了一个英文名:wendy。

        徐行问过她为什么起这个英文名,因为和她的姓谐音吗?温南黎说,是因为她看到书上说,wendy的意思是勇于冒险的人,而她本人则是相反的性格,她又说她有个好朋友,正是与她相反的,勇敢且无畏,是她羡慕的人。

        “可能人都希望拥有自己所没有的特质。”温南黎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后来徐行知道,她所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孟溪。

        徐行和孟溪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后来是高中同学,一开始孟溪是个好胜的不好相处的同学,后来孟溪是时刻维护她支持她的朋友,他的学生时代里,孟溪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但对他来说,孟溪和爱情,从来没有关联,李唯常常说他迟钝,说他看不见孟溪对他的不一样。

        但迟钝如他,却知道自己对温南黎不一样。他曾经为温南黎忽冷忽热的态度而困惑,为无法与她再亲近一点而苦恼,这是年少爱情的烦恼,他知道温南黎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用不一样的方式牵动着他喜怒哀乐的人。

        他们在高中重新遇见之后,温南黎知道他的本名之后,却对他疏远了起来,他后来试图跟温南黎解释补习班假名的事,温南黎却回避不谈,而徐行也没跟别人提起。

        但他一直记得那一天。

        那时还没有分文理科班,他们高一在同一个班级,温南黎和孟溪坐同桌,徐行坐在温南黎的右后方,当时是下午的课间,大部分同学都有些昏昏欲睡,趴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憩。

        孟溪拉了拉温南黎的衣袖,问她:“你说的你暗恋的那个补习班男生呢?你们有什么后续吗?”

        温南黎似乎愣了愣,停顿了片刻没有回答。

        徐行趴在桌子上,没有动静,他的头埋在交错的手臂间,眼睛闭着,她们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他感到温南黎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半晌后开口说话。

        “不喜欢了。”温南黎说完就趴回桌子上,任孟溪追问,也没再继续回答。

        “不喜欢了。”

        徐行第二次听见温南黎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孟溪去世后的那个寒假。

        温南黎在孟溪的葬礼第二天就回了上海,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从前的手机拨通后是停机,□□信息也没回过,孟昭寒假去了几次温南黎的家里,也都没有见到人。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徐行在温南黎家门口等到了她,她从外公家的县城回来,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温南黎的父亲把车停在小区划好的停车位上,温南黎则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她看起来有些疲累,比上一次见到的消瘦许多。

        温南黎的父母看到徐行后,客气地问候他几句,然后便进了家,留他们两个人在院子里说话。

        温南黎看着徐行,面色有些慌乱,然后很快平息。

        徐行还没说话,她先开了口:“徐行,经过这么多,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了。”温南黎重复着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要强调,还是试图说服。

        徐行没有回应她的话,“你突然失去联系,我们担心你。”

        “现在见到了,不用担心了。”温南黎说完,要越过徐行往家门走。

        徐行喊住她:“南黎,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惩罚你自己。”说完,他却觉得这几句话轻飘飘的,毫无力量,毫不慰藉,像是滥俗电视剧里的标准台词,置身事外的自以为是。

        温南黎停下脚步,但似乎并不是为了徐行的那句话,她转过身来,徐行在她右手边,低头看着她,眼神闪烁,表情懊恼,想要措辞说点别的什么安慰她。

        “南黎,我也在现场,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发生的一切,但是我也总在想,万一呢,如果呢,我离你们那么近,也许一念之差我做点什么就会不一样。”

        徐行看向没有反应的温南黎,又接着说,“南黎,我也跟你一样痛苦,我能理解你。”

        温南黎抬眼看了一眼徐行,然后眼神空洞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略微颤抖地说:“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那天更早一点,我们就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聊,你什么也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要回答。”

        徐行见温南黎语无伦次,面色惨白,心里忧虑起来,正要靠前试图离温南黎近一点,看清她的状态。

        温南黎猛然抬起头,一边躲避他笼罩着她的阴影,往离他更远的地方后退,一边用着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但是你不可能跟我一样痛苦。”

        她顿了顿后接着说:“孟溪死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永远不会原谅我’。她真的永远不可能原谅我了。徐行,你永远不可能跟我一样痛苦。当初如果我们根本不认识就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好了”

        徐行到今天还记得温南黎看他的眼神,她好像永远知道怎么样做才能伤害他,又或许因为是她,才会令他为她的每个眼神和每句话而轻易受到伤害。

        年少的时候,说的话全是极端的,喜欢也好,怨恨也好,都纯粹执着,似乎认定,人生到此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徐行没有上前打扰温南黎,而是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

        这些年她生活的好吗?他也不知道。她提起自己的生活总是轻描淡写,说起赵航也好,说起未来也好,总是有种不确切的落寞,但她一向如此,一向跟自己的关系不远不近,一向将自己的情感设立起界限。近几年来他们都保持着疏远的客套,他无从了解她,而她对他的生活也不曾过问。

        他没有再想象过他们之间的可能性,那些年少的心悸,有时候像在昨日,但又很遥远,他们现在仍旧相见,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一起谈到生活又点到为止,但每一次都在人群中,都隔着几个人,隔着随时陷入沉默的疏离。

        他常常觉得,喜欢她,像等待一艘永远不会靠岸的船。他与她相遇可能仅仅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巧合,一次性的巧合。就是为了让那一刻成为你对生活有所期待的闪光,再被生活和命运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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