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年前
十年前,温南黎、孟溪、徐行、李唯和孟昭结束高考入读大学,徐行考入景华大学医学院,孟昭在同校学习法律,孟溪则因高考失利就读了二本院校景城大学,李唯则是就读了与孟溪同一个大学校的不同专业,他们五人中,只有温南黎没留在景城,在上海一所一本院校就读英语专业。
那是大一的第一个长假,她专门回景城为孟溪庆生,他们一起在火锅店吃饭,然后去了ktv,孟溪和孟昭在包厢里唱歌,李唯在旁边点歌,而徐行则站在包厢门口的走廊里。
走廊里能听见各个包厢房间里传出的唱歌声,有的声音都拐调了,有的则在嘶吼,对比包厢里的昏暗,走廊灯光明亮,映衬它浮夸装修的金碧辉煌,时不时有酒醉的人被扶出来,开开合合的门,伴随忽大忽小的音乐声。
温南黎从厕所回包间的时候看见了徐行,徐行说要找她聊一聊,而当前是一个再诡异不过的谈话场景。
“你要问什么?”温南黎站在徐行身旁,隔了半米的距离,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走廊另一边的墙,墙上贴着棕色与米色相间的欧式花纹壁纸。
徐行也移开望着她的视线,跟她并肩站着,一同看向对面的墙,“你为什么没有留在景城读大学?”
他又说:“我还记得你跟孟溪说过,自己不想离开景城,没勇气适应完全陌生的城市,一定会在景城读大学。你跟孟溪和孟昭还约定一定要一起留在景城。”
温南黎愣了愣,过了一会后认真解释道:“我说过啊,景城符合我分数的一本院校只有西景大学,但是往年录取分会比我现在的学校高,所以我就填在第二志愿了,虽然今年录取分差不多,但保险起见就直接接受了第一志愿的录取,反正都是普通一本。”
徐行对她的解释没有什么反应。
“前几天我去我爸的医院碰见了齐老师,她家里人住院了她去探病。”徐行转头望着一动不动的温南黎。
齐老师是温南黎高三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也教徐行班上的英语课。
“是吗?”温南黎心不在焉地回应。
“她知道我们几个人玩的好,问我你在上海怎么样,还跟我说,很惊讶当年填写志愿的时候,一所景城的学校你都没有写,不管是第一志愿还是第二志愿,说没想到你看起来安静内向,却愿意去遥远陌生的城市。”
温南黎回望徐行,眼神闪烁,“老师可能记错了,不过景城的大学我确实只填了西景大学,其他都是外地的学校。”
“齐老师还说,她曾经跟你推荐西景大学的英语专业,因为她之前带过的学生就在那里读书,但是你连西景大学都没填,一心要离开景城的样子。”
温南黎垂目不语,她望着脚下米色花纹的仿大理石地板,粗糙的花纹映照着走廊的射灯,显得俗气又廉价。
“所以,南黎,你为什么一心要离开景城?”
一旁包厢的门打开,震耳的音乐声从里面传来,打断了对话。
李唯捂着耳朵走了出来,然后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徐行和温南黎,“你们两怎么不进去啊,也被这两个麦霸吓到了吗?”
没等他们两个人回应,坐在包厢里面的孟溪也跟着李唯走出来,她看了一眼徐行和徐行身后的温南黎,愣了愣后,便拉着温南黎进包厢,要她去点首歌唱,徐行也跟着进了包厢,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拿起桌上打开的啤酒喝。
孟昭毫无知觉地在唱蔡依林的《说爱你》,边唱边跳,旁若无人,孟溪则偷偷瞥了一眼徐行,包厢很暗,电视上mv转场的时候灯光骤亮,照在徐行的脸上,他微微皱着眉头,表情若有所思。
温南黎在孟溪身后看着这一幕,然后对着徐行喊,“徐行,你不点首歌?”
孟溪回过头看了一眼表情坦然的温南黎,然后笑着凑在温南黎耳边说,“徐行唱歌拐调,有偶像包袱,初中以后就再也不在ktv唱歌。”
孟昭一首歌唱完,包厢安静片刻,孟溪那一句“再也不在ktv唱歌”,也被徐行听见了。
“不是你劝我的吗?为了我的形象,来ktv就安静坐着好了。”徐行收起阴沉的表情,笑着对孟溪说,然后做出一个自嘲的表情。
“我还说过这么过份的话?”孟溪佯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难怪每次他都不唱歌。”温南黎笑着说。
孟昭也大笑着应和:“徐行的偶像包袱这么重啊。”
话还没说完,下一首的前奏响起,从外面进来的李唯便冲过来抢走孟溪手上的话筒,喊道:“我的我的。”
温南黎越过李唯,看到了徐行投来的视线,她下意识避开,转头看电视屏幕。
从ktv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他们的父母半小时前就开始打电话催他们回家。
孟溪吐槽道:“不知道多大了才能自由地在外玩通宵。”
李唯附和道:“我们之后一起开个通宵营业的餐厅好了。”
温南黎和徐行走在最后,她拿出手机,看到了徐行发的信息。
“你先别走,我们说完之前没说完的话。”
温南黎抬头看了一眼正看着她的徐行,她把手机收到身上的背包,加快步伐往前走,去找孟溪。
“啊,对了,南黎,我今天晚上要去我外公家,就在附近的小区,过两个马路就到,就不能和你一起打车了。”孟溪转身挽过南黎的手臂,她比南黎高半个头还要多,显得身高体型中等的南黎格外娇小。
“我跟她一起打车送她回去吧,一个方向。”徐行在身后说。
孟溪点头:“也好,我还想记一下车牌什么的,有人送她更安全点。”
李唯打上车带了跟他顺路的孟昭一起走了,温南黎则坚持要陪孟溪走到她外公家再打车回去。
温南黎走在他们两人中间,徐行和她都没说话,孟溪看了眼旁边的温南黎和另一边的徐行,便开口问温南黎上海读书的事。
“上次给你写情书的学长怎么样了?”
徐行闻声往温南黎的方向瞥了一眼。
温南黎佯装没感觉到徐行看她,回答道:“拒绝了,但还是老跟我发短信,我不回复,就发早安晚安,我也没理,最近没找我了。”
“我的南黎没变,还是那么冷酷。”孟溪一脸赞赏地点头,然后揽过温南黎的肩膀,“南黎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徐行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跟着她们向前走。
温南黎半晌才说话:“总会遇到的吧。”
孟溪见她语焉不详,便没继续问,岔开话题说起自己学校里的事,说在学校礼仪队里遇见一个总是跟她对着干的男生。
“这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啊,孟校花。”孟溪在新生军训的时候被学校论坛评为了校花候选,李唯告诉他们之后,温南黎就常常这样玩笑地称呼孟溪。
“孟校花可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表达喜欢是小学生啊。”孟溪坦然接受这个称呼,表情不屑地吐槽道。
“也许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你呢,才这么幼稚。”温南黎说道,说完便沉默不语。
孟溪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神情恹恹的温南黎,也没继续说话。
到了一处老小区的大门前,孟溪指了指,跟温南黎和徐行说,“就在这了,我进去了。”然后又对着温南黎说,“你到家了跟我说,我晚上跟你打电话。”
温南黎目送孟溪进小区后便朝附近的马路走去,准备去对面打车。
“我们先说完吧。”徐行喊住她,看了一眼附近还灯火通明的24小时麦当劳。
温南黎犹豫片刻,“就在那说吧。”她指了指马路对面公交车站的座椅。
徐行坐在温南黎左手边,他们座椅背后的广告牌还是年初的北京奥运会的广告,公交车的末班车也已经走了,车站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两人。
景城十月的夜晚偶尔有风,温南黎感觉空气微凉,手脚也冰冷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温南黎语气平淡。
徐行开门见山,“你一心要离开景城,是因为我吗?”
温南黎转头望一眼徐行,然后回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徐行”温南黎开了口,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高考完的那天我跟你表白,你说‘对不起,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接受这个事实,愿意为我们继续做朋友而不表露我的感情。”徐行看着温南黎,继续说,“但是你不能要求我立马不喜欢你,我做不到,可如果你觉得这让你困扰到连朋友都做不了,我会避开,你不用避开。”
温南黎低头,没有说话。
徐行又看着她继续说:“但是,就这么讨厌我吗?甚至不愿意跟我在一个城市?”
“不是。”温南黎脱口而出,回应徐行的对视。
“那告诉我,是我自作多情,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不是为了能跟我继续做朋友,也不是为了能跟孟溪继续做朋友。”徐行的眼神毫不闪躲,逼视着温南黎,甚至让她感觉到徐行隐约的怒意,但那点怒意又带着伤心失落。
温南黎躲开他的眼神,这句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有些慌乱地说:“跟孟溪有什么关系?”
“你很清楚有什么关系。”
“徐行,做朋友不好吗?简单一点不好吗?”温南黎声音带着哀求。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件事有多复杂呢?”徐行的语气平息,少了刚才的一丝怒意,“或者,就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喜欢我,说出这句话让我死心。”
温南黎站起身要走,徐行跟着起身抓住她的手腕,用了力不让她离开,她转过身,徐行的手依然没放。
“南黎,我不是物品,不是你们友情的考验,不是可以谦让的礼物,我有我的感情,我喜欢的人是你,只有你,孟溪是我的朋友,我从来没想过她是朋友以外的身份。”
“正因为不把你当成物品,才不去考验我和孟溪的友情,才不去为你做谦让的选择。”温南黎挣了挣手,徐行轻轻松开,她抬头望着徐行,接着说,“因为就算我喜欢你,我也早就放弃你了,徐行。”
“我不会放弃的,南黎,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放弃的理由”徐行突然停顿,向温南黎身后看去。
温南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孟溪一脸惶然地看着她和徐行,然后语无伦次地说:“我想起来上次借你的小说忘还了,想拿给你的可你们都没接电话,我觉得你们没走远我没想我先走了。”
孟溪边说,边要转头走,温南黎赶忙跑过去追她,她拉过孟溪的胳膊,孟溪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温南黎,欲言又止。
温南黎转头对跟着他的徐行说,“你让我单独跟她说几句。”
徐行背过身往后走,边走边往温南黎和孟溪的方向看过去。
“孟溪,你没听完我们说的,我可以解释。”
孟溪没有听她继续说,但脸上的慌乱冷静了几分,“我今天晚上本来要打电话告诉你,今天我生日吃饭前,我先约了徐行提前见面,然后跟徐行表白了,但他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而我对他来说只是好朋友。”
温南黎没有说话。
孟溪抬头望着温南黎,脸上是怒气:“你们两当我是什么人呢?他喜欢你,你喜欢她,我在你们中间做小丑吗?装点你们的狗血爱情?做你们之间单纯无知又多余的阻碍?”
“孟溪——”温南黎抬眼,错愕地望着孟溪,心里慌乱起来。
“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我就告诉你我喜欢徐行,喜欢上朋友喜欢的人,可能是你情不自禁,我能说什么呢?徐行不是我的谁,感情也没有先来后到,道理我都明白。”孟溪冷笑一声,之后的声音却有了哭腔,但表情还是充满怒意,“但是你从来没说过啊,一次都没有啊,南黎。我在你眼里难道不无知不可笑吗?”
温南黎拉住她,语气哀求地说:“孟溪,我只会跟徐行是朋友,只能是朋友。”
“真感谢你,大度谦让,忍辱负重,你好委屈啊,我不过是个单恋的傻瓜。”孟溪语气讽刺,“温南黎,你根本不明白,你在轻视我,也在轻视我们的友情。”
说完,孟溪便挣脱开温南黎的手,继续往前走。
“孟溪,你冷静听我说完。”
“我不冷静,我根本不知道要跟你从何说起。”孟溪停下脚步,又转头说,“我觉得我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你。”
温南黎呆立在原地,看着孟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而她像被无形的锁,困在那,动弹不得,有时候她觉得彷佛命运有意对她格外残忍,要她在那里,完完整整见证,孟溪死去的瞬间。
司机酒驾,超速行驶,连闯了三个红灯。
是司机的错。是酒驾的错。南黎你不要责怪自己。你不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孟溪也不知道,没有人能预见。
类似的话,孟昭说过,孟溪的父母说过,每一个看见她沉浸痛苦的人,都说过。
劝慰的话其实本身无力且多余,温南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道理。但那些无法被慰藉的死亡和失去的痛苦,却会很快地被所有人接受,接受这个词可真微妙,接受明明是生者唯一的选择,却好像还在故作礼貌地问你,愿意接纳和承受吗?
不愿意,一点也不愿意,但却还是在活着的每分每秒接纳这件事实,承受这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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