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斯番外篇 爱的囚笼

我叫艾丽斯，是爸爸的女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不会再笑了。
  好像……周围的每个人都戴着属于自己的面具，不会把自己真实的那面透露给别人。
  我见过，那个风度翩翩的大人，来去如风，精明干练，好像对部下非常温柔体贴。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如果不是看见他衣衫不整，满口脏话的从娼馆晃悠着走出来的样子，我大概就会这样想吧。
  这世界有好多好多的恶意，一个人，真的可以无条件的信任别人吗？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那该有多傻，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有些人居然会愚蠢的上当。
  我不相信任何人，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谎言的，不管是好是坏，是善意的还是狡诈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撒过谎，这世界上，是不存在不撒谎的人的。不论他们的谎言如何如何，说过谎的人，都是有罪的人，我，爸爸，甚至是我未曾谋面的、只存在于爸爸口中的妈妈，都是有罪的。
  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当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居然一点也不悲伤，只是，很安心，毕竟不用再每天做不切实际的梦了，我想，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只是在装傻罢了。
  我是小孩子，确实。但我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
  没人告诉我的，就由我自己摸索着去查明白。其实，就算我不去摸索，我知道父亲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我真相，但是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因为，我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照片里的妈妈，笑得很好看，和我一样的金色头发，看起来真的像仙女一样，我幼稚的无数次幻想过和她相见的场景，怀着不明所以的甜蜜心情入睡，现在看来，真的很傻很天真。
  “我妈妈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我爸爸说了，等我长大了，我们会一起去找到她！”
  为什么会趾高气昂的说出那段话呢？换来什么了呢？不过是……冰冷尖酸的，我从没想过的最真实的结局。
  “你压根就没有妈妈！你爸爸他是骗你的！哈哈哈哈，你就是个没妈妈的怪胎！”
  那个童年里最尖酸刻薄的胖胖的贵族小孩，他是这么说的，话很尖锐，刺进了我懵懂无知的心。
  “怪胎！怪胎！怪胎！滚出这里！你不配跟我们玩！”
  “是啊是啊！你这么喜欢你妈妈，怎么也不和她一样去死啊！”
  “乡下的土包子，滚回家去种地吧，别弄脏了我们的衣服！”
  ……
  我讨厌那次出游，每每想起，还是会觉得很心酸，但我无可奈何，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
  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不然，我怎么会一次都没有见过我的妈妈。
  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的爸爸，他一定不会喜欢我的态度，也一定不会认同我猜想的真相。
  他还要忙于生计，忙于给我更多的爱，好像想要弥补我缺失的东西一样，他很辛苦，给我铸造了一个名为“爱”的囚笼，我只是一只囚鸟，被他饲养着苟活，他已经足够辛苦了，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只要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我就可以骗过他了吧……
  即使会很痛苦，为了他，我也愿意承担。
  我要骗自己的亲生父亲，要不露马脚地演绎成一个真正的，爸爸口中的不问世事的小孩。
  我会为了父亲学习，学习那所谓的真正的孩子们会做的事，无论在我眼里会有多蠢，我会学，而且要学得很好，不会露出一点破绽。
  小孩子，真是奇妙的生物，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粒石子都能翻来覆去玩的不亦乐乎，无聊，又很天真。今天似乎看见了一种特殊的游戏，一种在地上画格子，还要跳来跳去的奇特游戏，很新奇，不过也仅此而已，没有让我感到有趣的地方，但那些女孩看起来都玩的很开心。
  ……
  我的身体似乎在一天天变化，会不时头晕恶心，甚至天旋地转，咳血的症状也有加重的迹象，越来越疼了。
  头发开始有了斑白，我知道，这不应该是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生的事情，而且变白的速度很快，很不正常，估计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全部变白吧。偷听那些贵族孩子们说，头发变白是衰老的征兆，如果真的是单纯的变老就好了……我最近也开始想把事情往好处想了呢，可能是装傻的时间太长了吧，不过……感觉还没有我想的那么傻，挺不错的。
  力气好像在一天天变小，有些拿不稳东西了，今天还打碎了一个盘子，虽然父亲没有数落我，还很体贴地问我有没有受伤，但我知道，我在慢慢变得无能。
  很感动，我有个很爱我很爱我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这就足够了。
  我想为他留下一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但只要能让他记得我就足够了，从未如此希望一个人记住我，我不想他忘记我……原来是这种感觉，胸口闷闷的，很酸涩。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是喜欢这个世界的。
  这世界这么冰冷，为什么还会有所挂念呢？
  这世界上，有我在乎的人，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我爱他，想陪在他身边，就像他陪着我长大一样。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死啊……
  ……
  留下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终于留下了一点痕迹，能让父亲记住我的痕迹，虽然很不起眼，只是一朵平平无奇的纳兰花，但他说很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我能感受到，我能体会到，他是喜欢我的礼物的。
  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过了。发自内心的笑，不需要顾及什么的笑，因为想笑而笑，这些是多久以前才体会过的了？记不清楚了，好多事都要忘记了，有时候连刚刚做过的事都会忘的一干二净。
  父亲说，那些好看的夜景，那些魔力植物塑造的美景，他和妈妈一起看过，真的很漂亮，原来世界还有这么美的一幕，连天上的星星都和它们比不了。
  我喜欢父亲，最喜欢父亲了，虽然有点狡猾，但靠在他怀里装睡真的很温暖。我喜欢他，说不出什么理由，所以，哪怕我的腿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但当他提出要赛跑的时候我还是会欣然同意，如果是他的话，我愿意为了他而精疲力尽。
  有时候也会默默怪罪命运的不公呐，大家都说，人的命运是从出生起就被神明们定好的，该什么时候发生重要的事情，该什么时候离开，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虽然我半信半疑，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即使这样，我也想再挣扎一下呐。
  神明不让我远行，但我只想听你的。
  ……
  很疼，非常疼，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胳膊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白斑，面积很大，不过被我遮住了，爸爸没有看见，如果被他发现的话，估计又会很麻烦的带我去看病吧，我很清楚，我的病，没人能治好的，那天无意间从父亲的书柜里翻出了妈妈的照片，很怪，妈妈的头发不是金色的了，而是像我一样的有些发白。
  我想，我开始明白妈妈为什么会死了，我也，会因为这个病而死吗……
  我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这个漆黑的世界，本该让我不会再留恋的，现在看来，这些也都是谎言了，我也是个有罪的人呢。
  我想活下去，非常非常想，但，只是自己的话可能还不够吧。
  我想和我在乎的人一起活下去，这才是我的愿望，不是什么做骑士的梦，更不是对我来说已经不切实际的长大……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只想……和他一起活着。
  如果每一个愿望都能成真就好了，哈哈，不切实际呐……那样就不会有遗憾存在了吧，那样就不会和他人告别了吧，那样就不会分开了吧。
  故事总有结束的一天，只是悲伤的结局不是我们所希望的，所以我们才会去逃避。就像你给我讲过一遍又一遍开头的那个勇者和恶龙的故事，抱歉，我已经知道结尾了，还真是不称职的父亲，竟然一直给我讲的都是黑童话。
  恶龙是最后的赢家，勇者没能守住珍视的一切，含恨死在了决战的那片峡谷中。
  我知道，你不愿意给我提及这个故事的结尾，所以我会知趣地装睡，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避开那个糟糕的结局。
  在一本巫师的笔记里，我曾看到过一句印象很深的话，虽然我不懂什么意思，但还是记在心里了。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现在想想，还真的很有道理呢。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你给我铸造了爱的囚笼，但现在看来，真正被关住的，是你才对……是我为你，套上了囚索，让你失去了生活的自由。
  不需要再顾及什么了，爸爸。锁已经被我拆掉了哦，你可以自由的飞翔了。从今往后，不需要再顾及我了，该去享受……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了。
  只短暂出现在了你人生中的我，是否能在你心里留下一个位置呢？我有没有……走到你的心里去呢，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留下一点点痕迹，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我想在有你的世界里活着，但人总是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所以，我要去更接近幸福的地方了，你要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要像我一样，生活得幸福啊。
  完美的故事太少了，只可惜不包括我们。
  再抱我一会，就一小会……真是温暖，像春天一样。
  我爱你的这份心意，传达到了吗……传达到了就好了。
  真的不想就这么离开，真的好想再活下去……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
  我叫艾丽斯，是爸爸的女儿。
  这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永别了，爸爸。
  我去有妈妈在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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