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冲动的惩罚（上）

新奥敦回来的第二天就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雪只下了薄薄的一层，就跟昨天晚上普照大地的月光一样，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跟月夜倒是没有什么分别了。这是其其格早上出了门以后进来告诉新奥敦的。

        他本来也是想下床去看看的，秋冬草原的荒凉落寞是新奥敦在完颜鸿师妹那里知道的，那是草原流传在草原之外的景色。是的，可那是仅存在于外人眼中的景色啊。草原的四季永远是新奥敦心里最美的地方，这不是某个人告诉他的，故乡的美在每个人心里就像一个梦幻永恒的迷一样。

        其其格不让他再下床了，尽管新奥敦能够从床上坐起来用行动来证明他在几个月的跋涉之中早已磨练了自己的体肤，断臂起码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昨晚两个人没有睡，新奥敦睡在了其其格的床上，其其格就坐在床边陪了他一晚上。新奥敦向其其格兴奋的讲着他的经历，当然捕狼吃狼肉这一段是必不可少的。在心爱的人面前，对于能力的展示是每个男人都会做的。

        其其格没有再去放羊，从羊圈里拉出了一只健壮的肥羊准备杀了给新奥敦好好的补一补。

        血是怎样染红的紫袍，左臂是怎样在刀光剑影之下掉落，这些只有新奥敦自己知道。爱人的苦难就像一把尖刀从看见的那刻起深深插在了其其格的心上，她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无言的痛在她身上时刻游荡着。

        对于新奥敦的断臂之事她已经接受了，尤其是听了同门师妹完颜鸿的事以后，她现在时常感念长生天的护佑，让她见到了自己的新奥敦哥哥。关于以后会怎么样她现在也不想去多加思考，人的烦恼往往是自身的胡思乱想带来的。现在，她只想好好的守着新奥敦，照顾他的生活。

        其其格给在床上躺着的新奥敦做了一点吃的，煮了一壶奶茶以后就去外面杀羊了。新奥敦老想着喝马奶酒，看到其其格略带厉色的眼神就不说话了，爱的味道往往比酒香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其格出蒙古包时特意跟新奥敦说不要下床，吃的喝的坐起来伸手就能够到。

        羊圈里的羊好像知道了其其格进来的意图，不断的围着其其格玩躲猫猫。其其格瞅准了一只健壮的肥羊，没等那只羊反应过来，羊腿上一抓，一拖立马就到羊圈外面了。干净利落的动作难以相信它是由一个女人完成的，在蒙古草原上对于女人的误解是常常存在的。对其其格来说就更不必说了，她的一身功夫只是没有地方施展罢了，不然绝对不比铁木真大营里的那些军官们差。

        四只羊腿被牢牢的绑着，只有两只耳朵随着脑袋的不断晃动拍打着自己的头脑，彷佛是努力的表现着它的生机和活力，旺盛的生命力是生命继续存活的保障。下过的雪由于姗姗来迟的太阳还没有来得及消融，此刻被羊给硬生生胡乱的搞出了一幅只有它懂得景色。

        其其格把羊直接抱起来抱到了蒙古包的前面，离蒙古包大约五米远的地方，羊头正对着蒙古包。这是蒙古人杀羊时特有的习俗，表示对长生天的尊敬和所杀生的羊最后的慰藉了。本来哀嚎不断的羊被其其格抱到蒙古包前的那一刻突然就不出声了，眼睛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羊圈，这样的场景它也见过好多次了，这种时候是不应该再出声的，这是它学到的。

        一把尖刀直插心脏，没几下羊就死了。这是蒙古族杀羊的特有方式，他们不会去割羊的脖子上的血管和气管，而是直插心脏，让羊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痛苦。这是来自蒙古人对养育了他们的羊最后的敬意。

        “看来我们其其格功夫不减当年呀，不愧是师父的得意门生。”

        其其格抬头才发现新奥敦正靠在蒙古包上，端着一碗奶茶看着满手是雪的其其格笑。

        “不是让你别下床嘛，不好好休息，小心你以后连我也打不过。”

        其其格看着满脸微笑的新奥敦快速的回以一个深情的微笑之后立马把脸沉了下来，她明白身体的康健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已经受了好长时间的罪了，现在是需要好好休息调养的。

        “我啥时候都打不过你！”

        新奥敦笑得更甜了。只有和最亲近得人他才能这样敞开心扉得交谈和玩笑，在亲人面前他可不是那个木讷的新奥敦。

        “好好，快进去吧，外面冷的很，赶紧去床上躺着，羊肉马上就好了。”

        看着心爱的人像太阳一样的微笑，其其格心里暖暖的，刚才小小的不愉快都没了。

        其其格本来还害怕新奥敦因为断臂会一蹶不振呢，断了一条胳膊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更是如此。父亲和新奥敦父母的仇还没有报，金国还在东边对现在如日东升的蒙古国虎视眈眈。新奥敦很有可能就难以再跨马提刀上战场了。

        看到现在新奥敦的精神状态，其其格算是放心了。以后怎么样她不知道，现在他的新奥敦依旧是那个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的哥哥。一个残疾人的身体上的与来自内心的挫败感相比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新奥敦现在似乎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人的命运实在是难以捉摸，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我命由天不由我。

        其其格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命运的皮鞭再一次打在了可怜的新奥敦身上。

        新奥敦刚回来以后就想着下床去锻炼，试着恢复他的力量。刀已经丢在那个让他永远不想提及的伤心地了。为了习惯右手拿刀，他还用实木做了一个大号的弯刀来练习。

        看着新奥敦身体恢复的不错，其其格也就不管新奥敦怎么折腾了。她每天依旧是去放羊，寒冷的冬季草大多都被埋在雪下了，但是羊已经学会了如何吃到被雪覆盖的黄草。

        难以选择命运和环境，那就选择走向命运吧。

        新奥敦每天都是练习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两个小时。从体力的恢复到刀功的练习一样都没有落下，他相信左臂的缺失不会影响他再上战场厮杀。他是不会退缩的，他的仇还没有报，他要跟着铁木真为天下生灵换得一片太平的愿景还没有实现，他总会再次提刀上马的。

        他是一个蒙古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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