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雄鹰陨落

风掠过草原，高一些的草联手，变成了绿色的海洋。一个蒙古包卧在绿色里，和升起来的炊烟嬉戏打闹。

        “雄鹰携来吉祥，天空见证幸福，心爱的人啊，你我永远两不相忘……”

        新奥敦和其其格并排站在蒙古包前的一张桌子前面。巴特尔唱着蒙古草原上订婚仪式上的歌谣。

        新奥敦手捧银碗，银碗里的圣水敬天敬地再敬长生天，最后一杯献给心爱的其其格。

        其其格接过父亲手里的哈达献给自己的新奥敦哥哥。

        其其格红着脸，淡淡的微笑让桌上的鲜花更加鲜艳。草原上不需要海誓山盟，天空和雄鹰的相恋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三个人的订婚仪式，绝对是草原上太阳第一次遇见。

        “我们在此立言，长生天为我们见证，我们将在今年雪第一次落下的时候在父亲的面前，许下生命的诺言。”

        两个人牵着手，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温情的场面让风也害羞的止步不前。

        巴特尔的泪刚从眼眶里出来，手马上就把它擦干了，微笑的表情似乎都没发觉泪的到来。今天是他几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不能让泪水模糊视线。他要把这一刻清清楚楚的放在心里，住着回忆的地方。

        “其其格，我们去看花吧，就去那片你想去的草原。”

        新奥敦牵着她的手没有放，一句话让其其格觉得像手的温度一样温暖。

        “去吧，今天的草原都是你们的。”巴特尔笑着转身进了蒙古包里面。

        那是其其格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场景，她第一次觉得青草的香味如此的迷人。两个人躺在草地上，被风吹弯了的草轻打在其其格的脸上，变得更红润了。一直躺到月亮升的越来越高。

        星空的银河刚从面前的那条河里捞上去，新奥敦的眼里住着其其格，其其格明亮的眸子里种进月亮，新奥敦的胳膊学起了月亮的形状。闻见了夹在其其格发丝里的青草的味道，还发现了有一颗小草，一直在偷偷看她。

        夜不再寒冷，新奥敦的胸膛永远温暖着其其格。今天他们不关心人类，今夜他们只想着这片花的海洋。

        其其格和新奥敦要去看查娜了，幸福最美的样子是和自己最亲的人一起分享。那年查娜看着离去的背影，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

        儿子成了她梦里的常客，她甚至有过叫儿子回来的冲动的想法。看到恩和的灵位又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孤独是雄鹰的宿命，她不能去打破它。

        路还是那条曾经让两个少年心惊胆战的路，他们甚至还清晰的记得血染在青草上的那种特殊的颜色。现在，他们眼里只有一望无际的绿和对方。一前一后的马现在并排走在一起，两只手紧紧的拉着，让它们一起见证幸福的时刻。

        “额吉，柴我打回来了。”

        可爱的童声早已变成了雄浑的男低音。

        但查娜还是全身颤抖着，她很想迅速的转身，他知道儿子回来了。好像有什么力量拉着她，像是眼泪必须要在回身之前必须落下。她不敢第一眼去看那个青年，柴才是她保险的筹码。当眼神触到一捆歪歪扭扭的树干的瞬间，马上移到了那张俊秀的脸。

        当年还没有车轱辘高的小孩，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高出她一个头的青年。一袭紫色的长袍搭一顶飘着狼尾的狼皮帽。自从那年其其格给他做了一件紫色的蒙古袍以后，紫色成了他身上唯一的色彩。狼皮帽是师父给他亲手做的，那只狼是新奥敦射翻的第一头狼。

        “额吉。”新奥敦跪下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我每天都想着您熬的奶茶。”

        其其格也跟着新奥敦跪下。

        纵使泪水模糊了双眼，查娜依旧觉得今天的天空最为湛蓝，今天的太阳最为温暖。

        看到其其格查娜转身立马跑进了蒙古包，出来时两个人仍然低头爬在地上，沉闷的抽泣声让这个蒙古包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了让查娜心花怒放的声响。

        “起来吧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你的父亲也为你骄傲。”

        说话间，哈达搭在了两个年轻人的脖子上。这是父母亲给两个订过亲的新人的祝福。

        几乎半年的时间这个小小的蒙古包每天都浸在笑声里，连吹过来的风好像都带着甜。查娜炉子旁的柴几乎原封不动一样，甚至越来越多，好多已经堆在了外面。新奥敦的胃也天天泡在那充满回忆的奶茶里，早已流连忘返。其其格见到了许多她没有见过的风景，但那些终究不是最美的，因为最美的就在她的眼前。

        当草由绿变黄的时候，两个年轻人要回去了，他们又将赶回那个爱的草原。第一场雪会同时落在他们的头上，在长生天的面前。

        “爸爸，我们回来了，额吉很好，她说下次你也要来。”其其格撒着娇对巴特尔说道。

        “这么快就叫额吉了？”巴特尔还不忘逗一逗女儿，笑嘻嘻的说道。“新奥敦，你以后就不要在叫我师父了，要像其其格一样呀。”巴特尔连新奥敦也不放过，接连逗了两个青年。

        其其格和新奥敦进了山，他们要去山里打一些猎物，还要打一只狼，那是他们婚礼上要献给长生天的。狼要两个人合力捕到，以后两位新人就会一辈子在草原上像捕获那只狼一样，永远的信任对方。

        一声狼嚎在两只利箭射出的时间里传遍了山谷，齐刷刷的一群狼声以后一声狼叫都没有了，这是属于狼群的最后的温情，也是一只狼最后的荣光。

        靠近蒙古包时两个人看见蒙古包的地方燃烧着熊熊大火，以为爸爸在为他们做烤全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狼从马上掉下的没有丝毫预兆，蒙古包前突然掉落，就像从马上跌跌撞撞的掉下的其其格一样。

        燃烧的是他们的蒙古包，都快要烧成灰烬了。木材和羊毛材质的蒙古包的火焰越来越旺，直直的向上升，好像马上要把天上的白云引燃一样。

        “爸爸，你在哪里。”“师父，你在哪里。”

        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让马的眼角也流下泪水，此刻，人和马的情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很想去救火，火焰却让他们难以靠近。直到火渐渐软下去两个人连滚带爬的跑向蒙古包，他们的腿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力量。

        满地都是灰烬，当两个人看到那块头骨的时候，哭的声音更大了，他们向那个头骨蠕动，多么想在看清之前后面传来巴特尔亲切的呼声。

        那块头骨前左侧的凹陷向他们宣布，那是她的爸爸，他的师父。

        其其格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她不相信她亲爱的爸爸就会这样突然把她孤独的丢在这个世上。其其格抱起那个头骨，紧紧的放在怀里，新奥敦紧紧的抱着心爱的其其格。此刻语言什么也表达不了。

        新奥敦看到了头骨下的一块铁板，他翻过那块铁板时发现了铁板下面的一个小坑。里面放着两把精致的匕首，两个匕首的握把上刻着同样的一句话。

        “天空是雄鹰的选择，雄鹰是天空的宿命。”

        那是巴特尔为他们准备的结婚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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