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亲朋好友其乐融融

五月下旬，蝉鸣啁啾，日华灼灼，纵然九秀山庄满庭芬芳，绿荫蔽天，仍旧挡不住炙热的太阳透过树影斑驳，在地上投下一个个火辣辣的光圈。几个午后打盹的丫鬟，摇着手里的蒲扇，脑袋一坠一坠的，已经快要睡昏了过去。她们靠在一棵大树下面，旁边摆了两张八仙石桌，几个圆形矮墩，桌上有一局残棋未了，几只瓢虫正趴在黑白子上面，蠕动着身体，用那和细丝差不多大小的足，去抓棋子光溜溜的表面。这几个丫鬟穿着翠色斜颈百褶裙，正睡得香甜，突然每个人脑袋上都挨了一记暴粟，三人迷迷糊糊地睁眼，一边哎哟哎哟喊疼，一边抬起头来，立刻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坐起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喊道：

        “巧巧小姐！”

        来人正是轩辕巧巧，她已在九秀山庄住了大半个月，偶然听闻山庄的冰窖里藏有两件宝物，一件是天晶玄石，一件是地之圆镜。然而她后来央求着顾小纤打开冰窖的大门，自己偷偷潜入三回，全部徒劳而返。巧巧不服气，多方询问，后来才知道这两件宝贝已经被慕容九取走了，却不知她为何突然拿走了这两样藏在冰窖里的东西，因此买通了慕容九房内的三个侍寝丫头，叫她们去打探消息，最好能直接把那两件宝贝偷过来。这三个丫鬟跟了慕容九好些年，哪里肯出卖主人，但是轩辕巧巧的性子她们也知道，软硬不吃，直接拒绝是不成的了，只好敷衍着答应，假意帮忙，实际上根本没用心寻觅，巧巧问起来，也只推说还没找到，就这么凑合过了七八天，巧巧等不及了，四处寻这几个丫头，打算趁着今天慕容九出门上香，带着她们去慕容九的闺房翻箱倒柜，哪料到这几个丫头遍寻不到，竟然躲在大树下面偷懒来了。

        “我要你们办的事，如何了？”巧巧冷冷地问这三个跪在地上的丫头，也不打算叫她们起身。

        三个人当中看着年纪最大的一个丫头颤颤巍巍地回答：

        “还没找到……”

        巧巧就知道还是这句话，也没指望她们能做成事，双臂抱胸道：

        “我就知道你们靠不住，还是得本女侠亲自出马啊。这样吧，你们带路，我去九姨的房间里搜搜。”

        三人听到这话，都吓傻了，脸色发青，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住地央求：

        “不可不可啊，巧巧小姐，您这可要害死奴婢了，万万不可啊！”

        “九姨出门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你们怕什么？有责任我担着！”

        三个丫头认识巧巧也有七八年了，都知道这位赌场出来的大小姐伶牙俐齿，八面玲珑，真正来事了，绝对会把责任往旁人身上推。之前她每次在庄里偷东西，被发现之后，要么直接说是武扬镖局的熊少爷做的，要么就嫁祸给江瑕少爷，甚至还贼喊抓贼，说是黑惜凤自己弄掉的，或者是顾小纤不经意落下了，总之什么神神叨叨的理由都编的出来。黑蜘蛛和慕容九看在轩辕三光的面子上，都不予追究，更加纵容了她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不过说到底，还是九秀山庄财大气粗，一些小玩意儿，哪怕是翡翠玛瑙、金银珠宝，甚至是武功秘籍，也从不放在心上，拿了就拿了，丢了就丢了，倒是爽快得很。也因为这缘由，许多慕名前来九秀山庄拜访的武林人士，索性就在以开客栈为原本经营的九秀山庄住了下来，作为庄上客，平日里听慕容九弹琴奏乐，或者去藏书阁饱览群书，再就是互相切磋武功，甚至有几个直接拜了黑蜘蛛为师，甘做门徒，让九秀山庄愈发显得海纳百川，气吞山河，在江湖上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丫头们正兀自为难，这时外面跑堂的匆匆过来传话：

        “巧巧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这跑堂的所指的老爷，自然是黑蜘蛛。平日里黑蜘蛛都会陪慕容九一起出门上香，今儿个竟然在家，倒是出乎巧巧的意料。她想当然的以为黑蜘蛛与慕容九形影不离，今天是最好潜入他们卧房的时机，却没想到黑蜘蛛竟然留在山庄里，真是奇了怪了。既然黑蜘蛛没走，那她今天的计划算是落空了，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三个暗自窃喜的丫头，吐了吐舌头，然后没好气地抬脚往前厅的方向走。

        通常巧巧、熊霸、江瑕他们来到庄里，黑蜘蛛是不会做过多理会的，毕竟这么些年，都成了惯例，大家来九秀山庄就跟来自己家一样，熟络得很，黑蜘蛛除了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上心，别的事一概两袖清风，视作过眼云烟，能够少管一桩是一桩，乐得轻松。但是今天他突然召唤自己，巧巧实在没想通是什么缘由。不过，等她走进了一进的回廊，和迎面走来的江瑕、熊霸，以及若湖碰了头，这才知道原来大家伙都被叫去前厅了，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得当众宣布。

        熊霸见了巧巧，立刻兴奋地跑到她面前，道：

        “巧巧，你去哪里了？我和小虾正在找你呢！”

        巧巧见三人也是要去前厅，说：

        “找我一起去前厅吗？”

        江瑕点头道：

        “是啊，无缺伯伯和心兰伯母到了，咱们得去迎接一下吧。”

        “哈？”巧巧本以为是有什么惊天大消息，没想到只是两位长辈到了，让她空欢喜一场。若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宣布，指不定又能捞到什么好处，看样子是她想多了。

        “你家云大哥呢？”巧巧问。

        江瑕摊手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不是三月底去给孤盟主拜寿了吗？这都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巧巧吐了吐舌头，对江瑕摇了摇食指，道：

        “你若是去鬼混呢，那是再正常不过。但你那个一本正经的云大哥啊，才不会像你这样惹是生非呢！”

        江瑕见巧巧如此贬低自己抬高江云，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什么鬼混，什么惹是生非？你平常不是和云大哥不对付吗？怎么今天帮着他来奚落我！”

        巧巧叉着双臂，笑道：

        “没办法，待在这里太无聊了，小虾你这个侠肝义胆豪气干云的死党，就来当我的出气筒，替我解解闷吧。”

        熊霸抓了抓脑袋，说：

        “哪里无聊了，这里每天都好多好吃的，比我家还好玩。”

        巧巧伸出一根指头，在熊霸的额头上狠狠点了一下，嗔道：

        “你就会吃！笨大熊，猪头！”

        熊霸倒是被巧巧骂惯了，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若湖这些日子来，和巧巧朝夕相处，也明白她是一个天真烂漫爱自由的性子，而且的确是一日不寻宝，一日不快活。自从上次他们从冰窖里逃了出来，又加上顾小纤在一旁劝黑惜凤，江瑕更是甜言蜜语哄得黑惜凤头昏脑转，还掏出了从沙漠胡商那里买的“琉璃镜”送给黑惜凤做赔罪礼，这才平息了她的愤怒，几个小伙伴依循旧例，又开开心心在九秀山庄住下了。现在见巧巧的确闷得气鼓鼓的，她向来善解人意，上前劝慰：

        “巧巧姐姐，你别气。现在风季差不多过去了，等离开了这里，我陪你去罗布泊好不好？”

        巧巧一听“罗布泊”，立刻来了精神，上次未能成行，实数人生憾事，现在若湖旧事重提，还主动说要陪她一起去，巧巧什么怒气都消了，笑眯眯地握着若湖的手，道：

        “我的好妹子，还是你懂巧巧。唷啦，就这么说定了哦。我过几天就和叔叔伯伯姑姑阿姨们辞行，咱们一起去冒险啦！”

        若湖轻声应允，江瑕却一把抓过若湖的手腕，道：

        “喂，巧巧，你可别欺人太甚啊。若湖还没去桃花谷，见过我爹娘，怎么能先和你深入大漠！”

        巧巧睥睨江瑕，满不在乎地说：

        “谁叫你自己舍不得小纤和惜凤，在这里赖着不走，你要是早点回桃花谷，现在说不定都和人家若湖好事成双了！”

        “好事成双？”若湖眨着眼睛，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这也难怪，她不是中土人士，会说汉话已经难得，想要了解这些成语的内涵，却没那么容易了。

        江瑕脸上一红，道：

        “你别乱说。无缺伯伯他们既然到了，我猜我爹娘也一定在来九秀山庄的路上了。”

        巧巧道：

        “那正好，你也不用回桃花谷了，这些长辈见面什么的，一趟水在九秀山庄搞定啦。然后我们四个原班人马，重返罗布泊，如何？”

        熊霸第一个答话：

        “好好好，巧巧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瑕无奈地看着只会做巧巧跟班的熊霸，撇了撇嘴，说：

        “大熊啊，你这么久不回家，熊伯伯可是会发脾气的哦。”

        怎料到熊霸的回答几乎让人喷血：

        “那我更不能回去了，否则爹爹打起板子来，我就残废了。”

        江瑕无语，巧巧拍手叫好，道：

        “唷啦，还是大熊最好了！”

        江瑕摇了摇头，叹气道：

        “还是先去前厅吧，别让伯父伯母等太久了。”

        四人一路嬉笑打闹，走到前厅，只见黑蜘蛛站在大厅中央，正和一对夫妇相谈甚欢，说话间，茶已奉上，黑蜘蛛请二人坐了东首，自己则在主位作陪。那对夫妇正是江无缺和铁心兰。

        “伯父，伯母！”江瑕热情地上去打招呼，铁心兰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来。江瑕从东边的珠帘外穿手而过，来到铁心兰前面，先是向江无缺和铁心兰一一作揖，然后笑道：

        “你们可算来了。”

        铁心兰今年已有三十六岁，但是岁月似乎完全没有在她脸上刻下痕迹，依稀是少女模样，只不过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穿着打扮也更显得成熟，一袭浅黄色的贴身背心外面套了一件薄如蝉翼的披肩，一条拧着麻花的大辫子顺着肩头垂下，头戴珠翠，手腕上别着几个银环，颇有些异域风情。这也难怪，她从小在无名岛长大，深受少数民族文化影响，因此多年的穿扮习惯，延续至今。

        她与江无缺每年都会带着江云一起来九秀山庄度假一个月，往年都是五月初的光景，今年因为江云奉命去飞雁山庄拜寿，因此迟了些时日。又因为江云临行前受了苏樱的委托，还要给万春流送信，因此夫妇二人在雪山上左等右盼，到了五月中旬，仍未见江云回来，心想他一时半会赶不来了，便自行下山，先到了九秀山庄，与黑蜘蛛等人聚头。昆仑雪山地处西北，而九秀山庄在长江中游，两地相距好几千里，江无缺夫妇一路策马疾行，却也不着急赶路，毕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务，因此直到五月末才到了目的地。

        “小虾真是越长越俊了。”铁心兰捏了捏江瑕的脸，笑意盈盈。

        江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伯母公然“调戏”，显得十分尴尬。旁边的若湖看了，也是一惊，她听说中原人格外讲究礼法，有一句熟语叫做“男女授受不亲”，而长幼有序，铁心兰作为伯母竟然对自己的侄子如此“轻浮”，真是匪夷所思。然而巧巧和熊霸从小见惯了，倒是见怪不怪，巧巧更是机灵，见若湖一脸懵逼地看着此情此景，偷偷附耳到她身边：

        “这位铁心兰伯母啊，出了名的不拘小节！她本就不是中土人士，所以也不守中原礼节，听说她年轻的时候，无缺伯伯和小鱼儿伯伯都爱上了她，两兄弟差点为了她决一生死呢！”

        “啊？”若湖大惊，只差没呼出声来，好在她素来文静，在这公众场合之下更加不敢大声喧哗，只能捂住了嘴巴，生怕让别人听到。

        巧巧眨眨眼睛，道：

        “没想到吧？嘿嘿，红颜祸水啊。依我看，少数民族的妹子，都不正经！”

        然而巧巧刚说完这句话，立刻后悔了。她指的“少数民族”，自然把火狐族也包含在内了，这不是指桑骂槐吗？庆幸的是若湖反应没那么快，现在她直勾勾地看着铁心兰，似乎想把这位妇人再瞧得通透些，没有太多理会巧巧的话。

        江无缺等铁心兰说完话，这才徐徐说道：

        “瑕儿，你爹娘可好？”

        江瑕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

        “应该挺好的，他们还没到呢。”

        铁心兰见江瑕这副神态，狡黠地笑了笑：

        “小虾，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玩啦？我猜，你也有一两个月没见到爹娘了吧？”

        江瑕撇了撇嘴，说：

        “还是伯母火眼金睛，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铁心兰点了点江瑕的额头，说：

        “你啊，真是巧舌如簧。我家云儿若是有你一半会说话，就好啦。”

        听铁心兰提起江云，江瑕问道：

        “说起来，云大哥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吗？”

        铁心兰摇头说：

        “他估计还在路上吧。你娘差他去给万神医送信，也不知道信送到了没有。”

        “万神医？就是那个传说中赛华佗的神医万春流？”

        “是啊。”

        江瑕双臂交叉，道：

        “娘还真会使唤人。”

        江无缺见江瑕如此说，道：

        “哪里，云儿本该出力的。”

        江无缺说话永远礼数周全，云淡风轻，加上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一言一语，都深入人心，让人如沐春风。若湖从未见过如此高雅而温润的男子，尽管已近不惑之年，但江无缺的眉梢眼角仍旧如少年一般清澈，高鼻薄唇，面如冠玉，若湖看着江无缺，这才知道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江瑕与伯父伯母闲话家常了几句，巧巧和熊霸也分别上前行礼，然后江瑕又介绍了若湖，铁心兰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称赞：

        “小虾真是好福气，这小姑娘温柔可爱，清新脱俗，一看便是个仙女似的人物，我家云儿要是也能带一个差不多的姑娘回来就好了。”

        江瑕红着脸笑道：

        “伯母过誉了。云大哥是什么人，不说他的武功，单凭那张脸，估计天下少女无不为之倾倒，就看他瞧不瞧得上人家了。”

        铁心兰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听到侄子如此夸赞他，觉得十分开心，只是她也深知自己孩儿的脾性，本来就沉默寡言，于男女□□更是一窍不通，成天痴迷练剑，也是十六七岁的人了，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这个做娘亲的，总归要操心他的人生大事，可是这江云却和堂弟江瑕的性格迥然不同，人家江瑕身边总围着一大群姑娘，以后三妻四妾只怕都不成问题，可是江云那冷言少语的性子，天生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要顺利成亲，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大家闲话一阵，黑蜘蛛道：

        “九儿带着惜凤和小纤上香去了，估计晚间才能回来，没有及时迎接贤弟和弟妹，还望恕罪。”

        江无缺摆手道：

        “大哥太客气了，是我们叨扰了。”

        “贤弟你要这么说就见外了，每年九秀山庄最热闹的时候，就是你们大家伙都过来的这个月。你们风尘仆仆辛苦了，我让丫鬟先带你们去房里休息休息吧。”

        江无缺夫妇颔首，黑蜘蛛便吩咐两个丫鬟领着他二人先去了三进的西厢房，说晚上等妻女回来，所有人齐聚一堂，共享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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