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醋坛子打翻了
江瑕一行人本来是买了快马,一路南下,奈何走至半途,碰上了几个武当道士在路口盘查。他们并不是直接从武当山上下来的,但一定通过飞鸽传书或是信号弹,得知了本门至宝失窃,因此专门留意策马疾驰的旅人。四人见状,连忙勒住缰绳,悄悄牵着马拐到小巷子里,心想这快马是骑不得了,太扎眼。因此四人弃了马,把身上的农家装束理了理,从一个当地农户那里买了架牛车,灰头土脸地赶着牛车往九秀山庄的方向徐徐前行。虽然经过一番乔装打扮,连交通工具都换了,武当弟子应该认不出他们。但是毕竟做贼心虚,四人皆是惊弓之鸟,片刻不敢耽搁,奈何牛车跑得不快,走了两天还没到,若是策马奔腾,只怕现在早已在九秀山庄舒舒服服地洗脚喝茶了。
此时四人看着眼前的涓涓细流,又是口渴又是心焦,熊霸率先下了车,跑到河边蹲下来,双手捞起河里的水便大口大口往嘴里送,清冽的溪水从指缝间和他的脸颊上流下来,溅湿了裤腿和衣襟,他也浑不在意,这两天都是啃馒头,肚子里快淡出鸟来了,他这平日里吃香喝辣的镖局少爷哪里受得住,只想赶紧喝水充饥,然后一头栽进九秀山庄的宴会厅里,手脚并用抓着山珍海味暴饮暴食一番,这才解气。
其余三人也又饿又渴,加上心慌意乱,纷纷下车喝水压惊,歇息了一会儿,察觉后面无人,而眼前的溪水很浅,可以直接横渡过去,而过了这条溪,九秀山庄的地界便在十里开外,不算远了。
四人铆足一口气,驾着牛车往前跑,总算过了半天,终于走到了九秀山庄的大门口。门口的守卫见他们乡下人打扮,脸上又是碳灰又是泥巴,一时半会没认出来,还以为是进城里要饭的叫花子,举着长戟就想赶人。巧巧怒不可遏,自报家门:
“喂!我是轩辕巧巧,这位是你们的江瑕江大少爷,还有武扬镖局的熊少,你们瞎了眼了,不认识我们!”
然而这群看门的奴才向来狗眼看人低,见他们四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哪里敢相信会是几位少爷小姐。这年头骗子不少,熊霸和轩辕巧巧,一个是镖局少主,一个是赌场千金,名头更是不小,打着他们的招牌行骗的流氓地痞肯定一抓一大把,无论如何不能放人进去,因此巧巧越解释,这些人越不信,就差动武把他们轰走了。
江瑕见这么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干脆飞出去一根手指,迅速点了两人的穴道,那两个看门人没做防备,面面相觑,身体却半分动弹不得,只能大眼瞪小眼,眼巴巴看着四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却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原来江瑕眼疾手快,连带着把哑穴也点了。
四人进去之后,先是穿过一阵花团锦簇的露天回廊,那廊桥坐落于一片人工池塘之上,塘水上飘着粉红色的桃花瓣,还有不少淡白色的杏花蕊,岸边绿柳低垂,缠绵婉转,而过了这座廊桥,便有一处雕花缠枝的圆形拱门,跨过去后,便到了九秀山庄的前院。若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讲究的宅子,还只是进了一张门,就已经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此景乃是人间实景。可惜此时江瑕等人心急如焚,一边担心撞上佣人,又和那些看门的一样认不出他们,当做不速之客给赶出去,一边着急洗掉身上的泥巴,换下这不符合他们几位身份的衣衫,好好泡个热水澡,因此即使是对若湖关怀备至的江瑕,此刻也没心情为她一一介绍九秀山庄的美景。
四个人走了几步,巧巧突然手指着右前方一条蜿蜒向上的小路,道:
“那边是浴池,咱们先进去冲个澡吧。”
江瑕和熊霸均无异议,若湖更是不明就里,四人急急忙忙冲过去,见到浴室门口只挂着帘子,却无人把守,还以为里面没人,全部一股脑钻了进去,可这刚往里面迈出一步,打头阵的巧巧和江瑕就突然背过身去,似乎连腿都在抖,巧巧双颊绯红,对迎面追上的若湖和熊霸道:
“别……别进来!”
可是进都进来了,岂能倒退回去?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加难以解释。熊霸不知为何巧巧突然脸红,更是好奇心大盛,拨开巧巧的肩膀往前一探,立刻“啊”地叫了一声,也赶紧转过了身,一张脸红得跟烤好的猪头一样。若湖眨着眼睛看见三位小伙伴如此诡异的表情,更加想知道这三人背后藏着什么玩意儿。她身材娇小,也不需要把三个人拉开,只稍稍侧身,头一歪,就见到了后面的情形,立马“呀”地叫了一声,然后双颊绯红,犹如火烧晚霞,慢悠悠地转过身,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比不上……人家比不上……”
四个人这时都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但是脚步就跟钉在地板上一样,动都动不了。后面则传来了一个极为娇媚的女声,隐隐带着焦躁之气,喊道:
“来人啊,门口没人把守吗?!现在连乡巴佬都能混进九秀山庄了!”
她这一喊,江瑕、巧巧、熊霸三人全都在心里打鼓。若湖虽然不认识这女子,但他们三个人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正在浴池里沐浴的女子,正是九秀山庄的千金大小姐,黑惜凤。他们四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平日里关系不错,但是大家都知道黑大小姐脾气不好,而且极为自恋,因此平日里都不愿意招惹她,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不得她欢心,就会被关进九秀山庄最负盛名的刑罚之地——冰窖。多年以前,江云被关在里面,差点被活活冻死的经历,他们其余几个小伙伴,可是没齿难忘。
随着黑惜凤的喊叫,外面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江瑕心中焦急,干脆转过头去,也不管黑惜凤现在是不是赤身裸体躺在水池里,恼羞成怒,只能急急喊道:
“惜凤,是我,小虾!”
他用本来就乌漆嘛黑的袖子去擦自己的脸,结果是越描越黑,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上画了好几道黑线,跟花脸猫似的,还有些泥土粘在头发上,头发又黏在脸颊上,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黑惜凤用手护着自己的胸,借着水面上无处不在的玫瑰花瓣隐藏了大部□□体,只露出脑袋和一截雪白的天鹅颈,盯着江瑕看了半天,最后捂嘴笑道:
“呵呵,你是小虾?不错不错,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连小虾这个名字你都知道了?”
江瑕见黑惜凤不信,更是急得跺脚。他这样子,被黑蜘蛛和慕容九瞧见了,肯定要向江小鱼夫妇告状,到时候江小鱼奚落他就算了,苏樱是有洁癖的,而且极爱面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九秀山庄如此难堪,肯定回去免不了被关禁闭。然而黑惜凤压根儿不相信他们的身份,门口的帘子很快被挑开了。
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帘子,然后一个身着蓝色锦缎长裙的姑娘急匆匆走了进来。她几乎看都没看站在一旁的江瑕四人,径直朝黑惜凤走去,然后道:
“惜凤,怎么了?”
黑惜凤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
“你死哪里去了?连个门都看不好,放了一群乡巴佬进来!”
蓝衣女子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四个人,羞答答地抬起头,正好和江瑕四目相对。江瑕见到她,立刻面露喜色,这是他们的另一个玩伴,九秀山庄的二小姐顾小纤。她虽然是顾人玉和张菁的女儿,但是从小养在九秀山庄,与黑惜凤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只是她性格极为内敛,动不动就脸红,不善人言,与黑惜凤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作风简直判若两人。好在顾小纤尽管性格文静,但是脾气温和,无论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也是最懂事,最不会惹是生非的一个。小时候江云被关进冰窖,就是顾小纤偷偷给大人们报了信,才救他出来。在他们这一起长大的几个孩子当中,顾小纤简直就是天使一样的存在。
江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顾小纤身上,立刻朝她道:
“小纤,是我啊,小虾!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你认不出来,但是我的声音你总认得吧?”
顾小纤听江瑕这么说,又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果然看不出来他是江瑕,但略微思索他的声音,却又觉得的确很像江瑕,一时间糊涂了,问道:
“你……你是小虾?你怎么……”
江瑕见顾小纤没有彻底否定自己,更是大喜过望,道:
“我和巧巧、熊霸遇上了一些事,不得已乔装打扮成这样。我们本来想先来浴室洗个澡,怎料……那个,惜凤,实在对不住,我们以为里面没人,这……这门口又没人守着……”江瑕解释到这里,突然又后悔了,他说门口没人把守,不就是在含沙射影顾小纤没看好门吗?按照黑惜凤的个性,就算是至亲至爱,犯了错一样严惩不贷!江瑕兀自着急,果然就听到黑惜凤对顾小纤说:
“小纤,你竟然敢在我沐浴的时候玩忽职守?你干什么吃的?!”
顾小纤听黑惜凤如此训斥她,立刻红了眼圈,低下头去,哽咽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忘记给你拿换洗衣服了,所以……所以才去……取。”
然而顾小纤越解释,黑惜凤越生气:
“换洗衣服你都不记得提前准备好,你是猪脑子吗?!”
江瑕见黑惜凤得理不饶人,而顾小纤早已经泪如雨下,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连忙道:
“好了,惜凤,你别怪小纤了,她又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了,你这火爆脾气就不能改改?”
“你是哪根葱?也敢教训本小姐?!”黑惜凤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乡巴佬就是江瑕,因此还起嘴来更加大摆小姐的架子。
巧巧见他们这样骂来骂去不是办法,只道嘴巴上是讲不清楚了,干脆一个箭步跳下水池,黑惜凤大惊失色,生怕她一身的泥巴溅到自己,下意识地就要起来,可她这一抽身,大半个身子就从水里冒了出来,而且□□,那如牛奶般光洁鲜亮的肌肤,好似出水芙蓉,一尘不染,就这么赤条条地展露无疑。黑惜凤自己还没注意到,顾小纤已经尖叫一声,立刻把手上的浴衣铺开,往她身上一裹。被顾小纤惊到,黑惜凤待要发作,却看到江瑕和熊霸两个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才发现她暴露了,面色大骇,立刻双手抱紧了身上的浴衣,想要钻回水里,奈何巧巧已经把那张满是泥土的脸浸了进去,清澈的水面上已隐隐浮着尘埃,黑惜凤一咬牙,足尖轻点,从浴池中飞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大理石砖上。那件浴衣半透明,而且长度也不够,只能盖住她的关键部位,而她白藕一般的胳膊,纤细如玉的足踝,全都裸露在外,尽收旁人眼底。黑惜凤瞪了江瑕等人一眼,目光中半分桀骜,半分鄙夷,然后拉过身后的帘子,到侧边更衣去了。顾小纤这次吸取教训,老老实实地挡在珠帘之前,还把靠墙的屏风推了过来,确保已经把黑惜凤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三人,还有在水池里洗脸的巧巧。
此时,巧巧已经铅华褪尽,从水里抬起头来。她长发及腰,往后一甩,那张俏丽的脸蛋往顾小纤这边看来,妙目流转,浅浅一笑:
“小纤,这下子认出我来了吧?”
顾小纤大惊,张着口喊:
“巧巧……真的,真的是你?”
巧巧吐了吐舌头,道:“是啊,真的是我!”然后她转过头示意江瑕和熊霸,还有若湖都下到水里来,至少把脸洗干净了,别再让人误会。江瑕和熊霸不好意思跳进水池,毕竟巧巧已经在里面泡着了,虽然大家都穿着衣服,但是男女共浴始终不好,更何况巧巧此时的衣衫尽湿,前胸贴后背,隐隐将她的身材轮廓熨帖得恰到好处,幸亏她半个身子都隐在水里,否则两个人只怕又要犯“非礼勿视”的规矩了。
若湖见江瑕和熊霸只是在水池旁捞了一把水往脸上擦,也跟着蹲下来,双手捧起一股清水,轻轻拭去了脸上的灰尘。三人洗完,都抬起头来,这时黑惜凤恰好更衣出来,看到眼前的四人,眼睛都瞪圆了,惊道:
“小虾?真的是你?!”
巧巧很不满意黑惜凤的眼里只有江瑕,从水里一个翻身跳出来,溅得顾小纤一脸水花,连黑惜凤的裙摆也沾到不少,可她毫不在意,也没打算道歉,大大咧咧地叉着腰站在黑惜凤对面,噘嘴道:
“拜金女,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们三个大活人站在面前你没看到,就只看到小虾?”
黑惜凤见巧巧这么说,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势力女,你擅闯本小姐的浴池,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骂我?这里到底是谁家,你搞不清楚么?”
江瑕见这两人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吵个不停,连忙站到两个人中间,摆手道: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一见面就吵架行不行。我说惜凤,这回你总算信了吧?”
黑惜凤见江瑕除了脸上干干净净的,那身衣服灰不溜秋,无论是式样还是布料,都粗俗不堪,简直连九秀山庄最低等的下人都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嗤之以鼻:
“哼,小虾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做乡下人打扮了?”
“拜托,惜凤,人不可貌相,你别这么肤浅好吗?”江瑕见黑惜凤不关心自己的遭遇,反而一开口就奚落他的服饰,心里也觉得有些愤懑,便顶了嘴。黑惜凤见江瑕说自己“肤浅”,几乎气得发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瑕的鼻子大骂:
“你……你敢骂我肤浅?哼,你们几个人,毫无教养,闯进我的浴池,还把我……把我看了,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江瑕自知理亏,他的确是把人家姑娘的身子看了,而且,还看到了不少好东西,现在回想起方才黑惜凤从浴池里站起来的样子,双峰傲立,玉颈修长,肩膀圆润,腰细腿长,简直是人间绝色,不禁咽了咽口水,一时哑然。
若湖见江瑕沉默不语,以为他难以应付,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欠身对黑惜凤施礼,道: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黑惜凤这才注意到若湖,见她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不说,胸前扁扁的,屁股也不够圆,身材瘦削,跟竹竿子似的,只是一张脸生得清纯无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就觉得这小妮子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生厌。而且她靠江瑕那么近,而江瑕在她讲话的时候,目光毫无保留地全部落在她身上,黑惜凤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沉下声问道:
“你是何人?”
“她叫若湖。”江瑕不待若湖回话,已经抢先一步:“是我们路上救下的一个新娘子。”
“新娘子?”黑惜凤一听,来了兴致,这小丫头看着尚未长成,竟然就要出嫁了,可是所谓“救下”又是怎么回事?她想听详细的故事,可是江瑕却环顾四周,无奈摊手:
“我说惜凤,我们这一路上的遭遇,真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们都站在浴室里算怎么回事,你还是叫几个丫鬟给我们送几套干净衣服,然后打桶水让我们在自己房里洗个澡,再让厨房准备点吃的,我们到宴会厅边吃边谈吧。”
“对啊对啊,我要十个大肉包!还有荷叶田鸡、红烧猪蹄、盐水鸭……”熊霸一听到吃的,顿时来了精神。
黑惜凤见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脚上穿的麻鞋也尽是泥巴,还露出了几个脚趾丫,看着实在不堪,便吩咐几个丫鬟带他们下去,收拾干净了再来宴会厅叙话。
过了一个时辰,四人都穿戴整洁,耳目一新,出现在宴会厅上。厅中央摆着一个可容十人的圆桌,铺着上等金色绸缎,还有挂着夜明珠的流苏垂下,桌布上摆了四碟精致的小菜,分别是凉拌萝卜丝、四喜豆腐、香酥花生米、酱黄瓜;另外正中央还有一个青花大瓷碗,大概比脸盆的尺寸也小不了多少,只是上面的花纹格外精致,有山水有人家,而碗口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鸡香味扑鼻而来,正是小鸡炖蘑菇。围绕着这个大碗,又摆了七碟热菜,分别是锡纸包裹的叫花鸡、红彤彤的火烧蹄膀、用竹篮放置的手撕鸭、点缀着葱花丝与胡萝卜丝的清蒸鲈鱼、白里透红的大明虾、碧油油的清炒白菜,以及洁白如玉的脆藕。
若湖生平从未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不禁看得呆了。熊霸却早已迫不及待地坐下,也不等大家,连筷子都没工夫拿,直接用手抓了一块蹄髈,就往嘴里送,一边啃一边啧啧称赞: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大家似乎也习惯了熊霸的吃相,不和他讲究餐桌礼仪,各自坐下。江瑕替若湖拉开椅子,扶她坐到自己身旁,然后才坐下。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丫鬟,而每个人的身前都放着一张精致的白瓷小碟,碟子上是一个白瓷小碗,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茶杯,上面漂浮着几卷青绿色的茶叶,是新采的竹溪龙峰。右手旁是搭在玉质筷枕上的象牙筷箸,通体透白,华贵无比。
除了若湖,其余人都很自然地拾起筷子夹菜。江瑕更是殷勤地先帮若湖夹了几片脆藕,舀了一碗鸡汤,又给她撕下两块鸭肉,两块鸡肉,再用手拎了一只猪蹄,放到她的小碟里,而自己的菜,则由身后的丫鬟代劳,反倒是让若湖身后的丫头轻松了不少。
黑惜凤见江瑕如此细心伺候这个小丫头,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动筷子,把手肘撑在餐桌之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若湖,然后道:
“小虾啊,这小丫头是你什么人?若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小姐,你是小跟班呢。”
江瑕看了一眼黑惜凤,笑道:
“若湖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确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要我做她的跟班,我求之不得。”
若湖听闻,羞得脸通红,低下头去,愈发显得娇媚可人。黑惜凤见她这副娇滴滴的样子,更加看不惯,冷哼一声:
“哼,你这是指桑骂槐,拐着弯说我不够温柔,不够闺秀吗?”
江瑕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鱼肉,然后摆手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黑惜凤气得拍案而起,就要发作,坐在她身旁的顾小纤急忙按住她,道:
“惜凤,你……你不是要听故事吗?”
黑惜凤这才想起来,还没把若湖的来历问清楚,顺了顺胸口的气,又坐下来,道:
“行了,澡也洗了,衣服也换了,这会儿吃饭的功夫,总该和我说说你们这阵子的奇遇了吧。”
巧巧不愿意和黑惜凤搭话,她一向觉得这种深闺楼阁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无法理解自己伟大的冒险计划,因此只管埋头吃饭,置若罔闻。至于熊霸,早已经吃得乐不思蜀,根本没听进去他们在讲什么,这讲故事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江瑕头上。好在江瑕本就出口成章,脑子又灵光,言简意赅地把他们这次不够成功的大漠之行,以及在武当山的狼狈遭遇说了一遍。
黑惜凤对他们盗取武当山镇派之宝然后遭人追杀,所以才逃入九秀山庄暂避风头的缘由并不在乎,她自诩九秀山庄固若金汤,座上客高手如云,无论是谁都休想从九秀山庄带走哪怕一片砖瓦。只是她对江瑕要如何安置若湖十分关注,尤其是人家还是个落跑新娘,这事儿没办好,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我说小虾,你把人家新娘子给抢走了,新郎官和她娘家,岂不是要恨死你?这种烫手的山芋,你还不赶紧扔了?”
江瑕知道黑惜凤对若湖没有好感,她如此直白,也符合她一贯的说话风格,只是担心若湖受不了,因此下意识地在桌布底下,偷偷握住了若湖的手。若湖感觉到江瑕温暖的掌心,脸上泛红,心头泛暖,不作声,只是低着头,脸颊边的刘海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黑西风自然看不到他们在桌布下的动作,只是在台面上继续劝江瑕:
“我可是为你好,若是让苏樱伯母知道,也是会劝你把人家还回去的。”
江瑕摇摇头,说:
“若湖根本不认识那个新郎官,这门亲事也太强人所难了。她自己不愿意嫁,现在婚也逃了,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哪里还有退路?”
“那你打算怎么办?”黑惜凤突然就紧张起来,听江瑕的意思,他这是要把这丫头给留下来?
江瑕道:
“路见不平本就应该拔刀相助,而且送佛送上西,帮人帮到底,她现在无家可归,我自然得为她找个归宿。”
“什么归宿?”
“当然是——”江瑕看了一眼若湖,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如蝶翼扑闪,我见犹怜,只是碍于黑惜凤,不敢抬头与他四目相接,因此江瑕移开视线,对黑惜凤道:
“带她回桃花谷了。”
黑惜凤大惊,一拍桌子,急道:
“回桃花谷?你要做什么?”
江瑕带着一股玩味的笑容看了看黑惜凤,又看了看若湖,道:
“当然是带她回去见爹娘咯。”
“见爹娘?”黑惜凤觉得自己的手和身体都开始颤抖,她咬住嘴唇,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见爹娘做什么?”
江瑕却故意眨了眨眼,道:
“你说呢?”
其实江瑕本性好玩,他这么故弄玄虚,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无非是看黑惜凤有争风吃醋的嫌疑,因此玩心大起,想逗一逗她。怎料黑惜凤信以为真,觉得他是要娶若湖为妻,这下子嫉妒心大盛,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没良心的江瑕,你……你方才那样对我,你难道不要对我负责吗?!”
江瑕知道她是指在浴室里撞破她的裸体,然而见她气得青黄不接的样子,江瑕却觉得十分有意思,毕竟他平常见黑惜凤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模样太多了,好不容易能让她方寸大乱,还不抓紧机会好好报复一下以前被她欺负的委屈,加上她向来容易动怒,但通常脾气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丝毫没察觉到这次黑惜凤是动真格了,反而嘴角上扬,道:
“大熊也看了,他是不是也得对你负责?可是一女不能侍二夫啊。”
熊霸听到这句话,咬在嘴里的一块蹄髈差点就要吐出来,咳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巧巧连忙在他后背使劲拍了拍,而身后的丫鬟则飞快地递上一杯茶,熊霸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才喘过气来,呆呆地看着黑惜凤,回想起方才她在浴室里娇艳欲滴的模样,当真是天香国色,不由得想入非非,嘴角流了口水都不自知。巧巧瞧见熊霸这副花痴模样,气得把筷子一甩,别过头去,再不想理他。
而黑惜凤听了江瑕这话,先是眼眶湿润,接着突然就从眼角滑出了两行泪,吓得众人都是一惊。她平日里作威作福,刁蛮任性,却从未示弱过,这次大庭广众下哭鼻子,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江瑕也没料到黑惜凤会哭,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说了。可黑惜凤没哭几下,突然就擦去自己眼角的泪珠子,然后厉声道:
“来人啊,把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给我关进冰窖!”
“啊?!”江瑕等人一听“冰窖”二字,真觉得全身上下如坠冰窖,可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几个彪形大汉架住胳膊,还没做反抗,就被丢进了一间密室,只觉得方才的光线陡然被黑暗吞没,四人的眼睛还没适应,就已经感到周遭阴风嗖嗖,冷得直哆嗦。等过了一会儿,大家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然后又瞧见不远处亮着的火把,这才循着微弱的火光走上前去,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冰天雪地,寒风凛凛,果然是传说中的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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