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跋山涉水做邮差

华紫音在飞雁山庄见过了孤夫人，将长老备下的厚礼送完后，便在西厢房休息了一夜。孤苍雁的寿辰是在三日之后，她提前赶到，主要是为了偷偷给庄主送礼，不被其他客人发现最好，因此才足足早到了四天。现在，自己的事已经办完了，可以安安心心待在飞雁山庄，等着大寿之日，顺便会见江湖名流。武林盟主的寿诞，即便不是逢九逢十，借着拜寿的名义过来套近乎，拉关系，以及结交英雄豪杰的人，必不会少。华紫音年少成名，已经与江湖上许多叫得出名号的人，有了交情，趁此机会，与往昔好友重逢，顺便结识一些新朋友，拓宽自己在中原武林的人脉，对于祁族日后的发展，也必当有不少助益。

        她正盘算着这几日是不是就该跟着门房到大门口去迎接陆陆续续到来的客人，脚步已经走到了一进的院子，只要转过照壁，就能来到飞雁山庄的正门。然而，她还没拐过去，就见到东边的侧门，正有一个人影要出去，正是昨日匆忙分手的江云。

        “江公子。”华紫音上前打招呼，甚是热情。

        江云回过头，看到是华紫音，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虽然与江云相识不过一天，华紫音已经习惯了他沉默寡言的风格，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但是想到他对素昧平生的自己出手相救，又带着自己来到了飞雁山庄，举手投足皆是君子风范，加上那俊逸非凡的外表，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反倒欣赏起他这种闷不做声，潜心做事的风格。

        “江公子这是要走了吗？”

        江云点了点头，仍旧一言未发。华紫音觉得奇怪，江家与孤家的交情，她虽然没有听闻过，但是想必以江无缺的名望，与孤苍雁必定引为知己，两家交好，是理所应当之事。而江云此次前来，多半也是为了拜寿，既如此，怎么宴席尚未开始，他就要先行离场呢？

        “寿宴还未开始，江公子何不多留几日？”华紫音试探着问，其实是想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也不知为何，听说江云要走，华紫音也顾不上自己的计划了，竟然无心吃酒，也想跟着他一块去，虽然这种想法实在荒唐。

        “有事在身。”江云的回答干脆利落，却并没有给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不知是何要事？我能帮上忙吗？”华紫音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恬不知耻地刨根问底，完全不像她往日与其他江湖剑客结交的风格。

        江云却突然闭上了眼，似在沉思，突然又睁开眼睛，盯着华紫音看了一番，看得她羞红了脸。而江云却似乎非常感兴趣她的服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开口问：

        “你是祁族人？”

        华紫音这才想起昨天自报家门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她的家乡，但是她“水影仙子”的名号在江湖上也算响当当，她来自祁族这件事，倒不是秘密。

        “是的。”

        “贵族是否有位万神医？”

        “万神医？你是说万春流前辈吗？”

        “是。”

        华紫音笑着说：

        “万神医的确住在我们祁族，你怎会突然提起他？”

        江云道：

        “我有封信，要送给万神医。”

        华紫音刚刚在想，堂堂少侠竟然还要替别人送信，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中原虽然有许多驿站，却都只为皇家和官家做事，普通老百姓要寄信收信，要么就是托亲朋好友出远门的时候捎带，要么就是拜托四处奔波的商旅或是跑江湖的信差，而江云此番也算是出远门，替别人捎封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然而，对于华紫音来说，这都不是重点。她的脸上突然就洋溢起了幸福的微笑，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让那张本就清丽绝俗的容颜变得更加令人心旌摇荡。

        “公子如不嫌弃，请让紫音陪公子一道送信吧。”

        江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华紫音，因为她的笑实在很灿烂，连阳光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而华紫音则补充道：

        “祁族的地理位置隐蔽，外人是进不去的。”

        说到此间，江云明白了。他也听说过祁族是一个坐落在岛屿上的民族，与中原几乎没有往来。而且，这座岛屿似乎不是固定不动的，而是会随着季节漂移，有时靠近渤海湾，有时也远隔重洋，漂去了万里之遥，不觅其踪。因此，当他受苏樱婶婶之托，要把她亲自写的信交给万神医的时候，心里头也在打鼓，自己能不能找到祁族都难说，这个任务实在有些刁钻。

        然而，苏樱婶婶却亲自来到了雪山，当着自己爹娘的面，把这封信交给了他，然后几乎是一边鼻涕一把泪地说：

        “云儿，小虾这个没良心的孩子，又不知跑到哪里玩了，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不然就叫他跑腿了。可是婶婶有一味药无论如何都配不出来，必须请教万神医，还有几十条人命等着这药来救呢，你可一定要帮帮忙啊。”

        江云看着在自己面前落泪的婶婶，岂有不答应之理。更何况，爹娘也在一旁相劝，他虽然只想完成长辈们交代的拜寿任务，然后返回剑庐跟着风行骓师父继续学艺，但这架势实在没法推脱，只能应承下来。他知道苏樱婶婶是个医痴，对于配药有着近乎疯狂的执着，就像他和他的师父，对于剑术，也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执念一样。因此，江云将心比心，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信送到。

        所谓无巧不成书，他在路上偶然出手相救的女子，竟然是祁族人，这可真是天助我也，不需要煞费苦心去找祁族的路线图了。

        “有劳姑娘了。”江云作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语气已经变得柔和，比起方才说“有事在身”的时候，多了几分亲切。

        华紫音嫣然一笑，回了句“不客气”，然后便与江云一道出了门。什么寿辰酒席，什么结交名流，全都被她抛诸脑后，此刻有如玉公子陪伴在侧，华紫音只觉得自己快乐得就要飞起来，脚步也变得极为轻快，简直就像是飞舞在花丛中的粉色蝴蝶，明艳动人。江云瞧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知这女孩子在开心什么，不过自己的心情似乎也不错，毕竟找到了向导，送信的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了。

        两人在安庆城里购置了两匹快马，然后一路北上。据华紫音介绍，祁族与安庆相距两千余里，就算每天马不停蹄，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也要十天才能赶到。江云虽然不愿意在路上花费这么多时间，而且他本也有法子省去这些路上奔波的功夫，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什么紧急事，从安庆一路往北，眼下正是暮春时分，花开荼蘼，绿荫渐长，就当是春游踏青，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而且，有佳人陪伴，这种感觉并不坏。

        他出生于雪山，长到五岁后，师从风行骓，在西南崇山峻岭的剑庐之中学艺十余载，每年的秋冬时节都待在剑庐，只有春夏会回雪山与父母团聚。而堂弟江瑕则在桃花谷长大，两兄弟相距甚远，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每年铁定有一个月，双方父母都会带着孩子去位于长江中游的九秀山庄做客，与黑蜘蛛与慕容九的掌上明珠黑惜凤，以及顾人玉与张菁的爱女顾小纤玩耍，另外家住宜昌的轩辕三光养女轩辕巧巧，以及安庆城武扬镖局熊浩天的独子熊霸，也会一同前来游玩，六个小孩在一起，十分热闹。

        为了照顾在剑庐学艺的江云，一般去九秀山庄都是每年的五月，然后江云便可直接从九秀山庄前往剑庐，倒是省去了他从昆仑雪山之巅翻山越岭的麻烦。可惜，江云并不像江瑕，天生爱热闹。他对于那些打打闹闹的游戏，自小就没有兴趣，反而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练剑，显得十分不合群。一同长大的几个孩子，除了顾小纤是个文静性子，其余人，譬如黑惜凤、熊霸、巧巧，以及有混世小魔王之称的江瑕，全都恨不得天天上房揭瓦，搅得山庄上下不得安宁。

        其实九秀山庄的千金黑惜凤，自幼修习琴棋书画，按理说应该也是一个典雅贤淑的性子，可惜她得了母亲慕容九的真传，从小就有自恋的毛病，认为天底下属她最美，若是有人敢违逆她或是眼里没有她，一定会被她关进冰窖，狠狠修理一番，实在是蛮横无理，刁钻任性，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温文尔雅。江云小时候就因为忽视了她的存在，被关到冰窖里足足七天，急得外头的大人团团转，最后还是顾小纤冒着被黑惜凤赶出家门的风险，给大人们通风报信，这才救了他出来。

        至于巧巧，从小就是个财迷，什么事都要算账，哪怕是请她帮忙递杯水，她都得掰着指头跟你算清楚你欠了她多少钱，若是还不上就得替她打下手，陪她寻宝，也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主。

        还有熊霸，虽然是男孩子，还生得很壮实，一套金刚掌打得有模有样的，却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吃，然后就是傻头傻脑地跟着巧巧，堂堂武扬镖局少镖主，一点主见都没有，成天就会做巧巧的跟班，也让江云十分嗤之以鼻。

        至于自己的堂弟江瑕，那是一个放出江湖铁定要翻天的性子，比起智计无双古灵精怪的江小鱼，只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和这位从小就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堂弟，也玩不到一起去。而江瑕对他这张万年冰山的脸，也经常看不惯，两个人除了在父母长辈的监督下，切磋武功之外，平日里话也不多，互动更少。

        因此，在九秀山庄的时光，江云反倒和顾小纤的交集最多，两个人经常一起在藏书阁里看书，时不时还交流一下阅读笔记，如今回忆起来，江云只觉得心头一暖，不由得想起了顾小纤那娇娇滴滴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就牵出了一个微笑。

        华紫音走在江云旁边，突然就察觉到了江云的笑意，不由得一怔，然后停住脚步，问：

        “你笑了？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江云的笑十分宝贵，至少华紫音与他已经赶了五天的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然而他的笑，比他的面无表情要更加好看，那是一种冰雪消融的温柔，如春水解冻般清澈，动人心弦，以至于日月星辰，山川万物，在他的笑容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他们此刻正穿梭在一片树林之中，不方便骑马，因此就舍下了那两匹马，打算过了这片林子，到前面的镇上，再重新购置新马。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江云身上，明暗相间，一时间华紫音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不然江云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笑呢？

        然而这不是幻觉，江云也察觉到了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笑，立刻收敛了神色，又变得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没有。”

        华紫音知道是自己惊扰了他，暗自后悔不该开口询问，否则还能多欣赏一会那令天神都嫉妒的笑容。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她只希望日后有一天，他也能对自己，露出这般温暖的表情。

        然而江云的表情却突然变了，猝不及防的，那泰然自若的神情一凛，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眉头微蹙的同时，江云已经迅速拽住华紫音的胳膊，拉着她飞身从地上跃起，背后的剑匣已经打开，剑身已经出鞘，剑柄被他握在手里，手腕一抖，刷刷刷立刻就飞出了七八道剑光，他们周身突然就升腾起了一圈烟雾，在与剑光相撞之际，二者如冰川吞没烈火，轰然炸开，江云将华紫音掩护在身后，直到烟消云散，这才抱着她的腰，缓缓落至地上。落地的一瞬间，江云的手也从华紫音的腰间抽离，而华紫音却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头靠在江云的肩膀上，江云见状，只好伸出一只手扶稳了她，低声问：

        “没事吧？”

        华紫音定了定心神，虽然觉得胸口有一股闷气，似是被刚才的烟雾呛住了，但所幸进去的不多，她用内力相逼，狠狠咳嗽了几声，这才觉得胸口舒畅了一些，摇了摇头说：

        “不打紧。”

        江云横剑在胸，已作出了应敌的姿势，冷冷地说：

        “阁下何人？请出来相见。”

        华紫音这才意识到方才的烟雾弹是有人故意偷袭，而她光注意江云揽住自己腰间的手了，竟然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自己实在太过大意，涨红了脸，也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修罗刀，与江云并肩而立，警戒地环顾四周。

        然后林子里的几棵大树后面，突然就转出了七八个汉子。这些人穿着清一色的棕色马甲，头上还绑着黄带子，每条带子的正中央都镶嵌着一颗紫色的钢珠，华紫音见到来人的装扮，立刻叫出了声：

        “霹雳堂！”

        为首的一个汉子跨出一步，恶狠狠地瞪着华紫音，说：

        “臭婆娘，算你眼睛没瞎！”

        “无礼！”江云手腕一转，寒木剑青光一闪，朝着那汉子就是一刺，汉子侧身躲避，剑锋擦着他的衣襟而过，已经把那马甲最上排的纽扣全都挑落下来，滚在地上跟小石子一样，那汉子冷汗涔涔，死咬着嘴唇，提起自己手里的刀，摆出防御的姿势，怒道：

        “你小子是什么人，上次也是你打伤了我兄弟，这次你休想再坏我们的事！”

        华紫音看着这汉子的打扮，尤其注意到他手里的那柄□□，刀柄上嵌着一排暗扣，辅以紫色钢珠作为雕饰，一边把修罗刀举至胸前，一边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霹雳堂的二当家‘斩马天下’罗展吧？”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

        “不错，不愧是水影仙子，见多识广，单凭这把兵刃，就能认出我来。”

        华紫音看着罗展，说：

        “阁下的□□别具一格，人家都是把刀当兵器，你却把刀当暗器，那些钢珠，就是你罗展的看家本领，我没说错吧？”

        霹雳堂以霹雳弹最为著称，那是一种小型炸药，包裹在紫色钢珠之内，平日里霹雳堂的弟子都会随身携带霹雳弹，又因为有钢珠做掩饰，极易蒙混过关，让人疏于察觉，还以为只是普通装饰品，但实际上，那一粒粒小小的弹丸，在内力的催动之下，会迅速爆炸，燃烧起熊熊烈火，瞬间就会将人化为灰烬。而这只是霹雳弹中最常用的“火弹”，还有“水弹”“风弹”“雷弹”“土弹”，在小珠子爆炸之后，分别会弹出水露、烟雾、闪电和石块，速度之快，攻势之猛，绝对堪称暗器之王，据说连朝廷都想收购霹雳弹，以作为与红门炮并肩的战场武器。

        江云没有听说过霹雳堂，他行走江湖的时间，其实比华紫音要短不少，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热闹，或者爱出风头的人。然而，他刚刚已经见识到了“风弹”的威力，尽管看上去和普通的烟雾弹不同，但是这种雾气吸进去，会让人的肺腑都灼热难耐，宛如烟熏火烤一般，他也是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硫磺味，这才在闪避与迎击的同时，闭住了气门，才不至于跟华紫音一样，事后必须用内力逼出毒气。

        罗展转动着自己手里的□□，呵呵一笑：

        “不错，你倒是识货。”

        华紫音观察了一圈霹雳堂的人，全是生面孔，看样子上次打退的那帮人伤还没好全，所以才请兄弟出马报仇。而且，看这些人的下盘功夫，内力都比上次的小喽啰要高出不止一重，他们的手上还有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霹雳弹，而她和江云只有两个人，除了硬闯出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要以少胜多，却并不容易。

        “云，小心，他们的暗器是霹雳弹，速度很快，攻势很猛。”

        华紫音在紧张之余，不知不觉就改了称呼，从“江公子”变成了“云”，大概也是情急之下忘了礼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江云并未在意这称呼的改变，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叮嘱了一句：

        “小心。”

        罗展见这两人窃窃私语，看相貌更是一对璧人，哼哼唧唧地说：

        “你们两个小贱人，少在老子面前卿卿我我，今儿个，我要你们死个痛快！”

        说时迟那时快，罗展的□□往前一送，却不是要进攻，反而在刀锋往前推进的同时，刀柄上的那排暗扣齐齐打开，如助推器一般将扣在上面的紫色钢珠一一朝天空射出，那些珠子飞至半空，突然就调转了方向，跟一只只飞蛾一般朝着江云和华紫音的面门呼啸而来。珠子尚未炸裂，不知里面是何古怪，但这却不是唯一的攻击！随着罗展的出动，其余几个人也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也不知他们是从怀里掏出来的珠子，从裤口袋里搜刮出来的，还是直接把头巾上的珠子卸了下来，总之一时间许许多多细细密密的钢珠像成群结队的苍蝇一样，笼罩在江云与华紫音的头顶上方以及周身，形成了一堵迅速朝他们逼近的铁墙，宛如地狱之门正在向他们渐渐合拢，就要将两人活活围困至死。

        华紫音心道不妙，这些珠子不碰还好，若是不小心挥动兵器打碎了，等于直接引燃了炸药，而他们已经避无可避，如此硬碰硬，只会葬身火海，或是雷劈土淹，然而不管是风雷水火土当中的哪一弹，都足以让他们呜呼哀哉。

        她手里紧紧握着修罗刀，连手带刀都在不停地颤抖，却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急得汗如雨下，连眼角都噙出了泪花。然而一旁的江云却已经开始挥剑，像是丝毫不惧怕这珠子里可能蹦出来的花样，大手一挥，长剑龙吟，已经掀翻了一众扑面而来的霹雳弹，华紫音吓得捂住了头，生怕听到爆炸的声音，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江云的身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几个起落就把四面八方的珠花全都打落，然而一粒珠子都没炸裂，那些霹雳弹竟像是中了催眠曲的蚊子，软绵绵地随着清风和树叶，飘落在地上，然后化为齑粉，与土地融为一体，再也寻不见了。

        罗展和其余的霹雳堂门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被江云化解的“天罗地网”，几乎无法理解他是如何做到在砍掉珠子的同时不引爆里面的燃料的。然而江云根本没打算解释，甚至连让他们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只听得一声接一声的惨叫，霹雳堂八条汉子的喉咙，如鬼魅般多出了一道红线，却连一丝一毫的鲜血都没涌出，就已经闷声倒地。

        华紫音惊骇不已，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到江云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宝剑，连余光都没有去瞥那些被他一剑封喉的霹雳堂人。可华紫音还是心有不甘，蹲下去一一查看了他们的呼吸脉搏，确认所有人都已毙命，这才抬起头来，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江云，断断续续地说：

        “你……你把他们全杀了？”

        江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对于华紫音震惊的表情，视若罔闻。他似乎根本就不打算解释一下自己如此残忍的行径。虽然这些人寻思报复，偷袭在先，于情于理都可谓自食其果，但也没必要斩尽杀绝吧。至少，在华紫音的价值观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得饶人处且饶人，即使是恶人，也应该宽以待人，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毕竟性命若是没了，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她之所以有“水影仙子”的美誉，一半因为自己的武功，一半因为自己的心肠。她是那种，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捏死的女侠，所以柔情似水，善解人意，才让江湖人敬称她为“仙子”，因为凡人一般都没有这么宽容的胸襟。可是，江云却不由分说，眨眼间将所有人杀了个一干二净。华紫音曾听闻，江无缺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轻易不取人性命，却未曾想到，他的儿子，竟然如此狠辣。

        “走吧。”江云已经转身准备离去。

        华紫音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叫住了江云，然后说：

        “等等，我……我想把他们都安葬了。总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江云回过头去，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华紫音。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他们要杀你，你却还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华紫音捋着自己的卷发，说：

        “他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本不该死的。事已至此，我只能好好安葬他们了。”

        “随便你。”江云不再看华紫音，转身往前走。

        “你……你不等我吗？”华紫音怕江云要甩下她一个人走，连忙叫住了他。

        江云走了两步，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又开始掏出自己的紫色绸缎布，擦拭着他那早已光洁鲜亮的寒木。华紫音看他的情形，只怕不愿意帮自己一起安葬这些霹雳堂的门人，但是他能留下来等她，已是万幸了。

        华紫音安心了不少，然后开始用修罗刀铲土，将八具尸体一一下葬之后，又挑了一块长方形的石头当做墓碑，用刀尖在上面刻下了“霹雳堂门人”五个大字，对着坟冢磕了三个头，这才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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