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皎月
万舶的长子近日喜得麟儿，因此特在府中设宴，邀了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大人过府庆贺。
曲天明虽已与万舶来往多日，可他时下于明面上仍是秦沐的学生，总不好大摇大摆地入万家的府邸。
眼下已过戌时，待到受邀的各位大人们全部入了府，曲天明这才独自纵马而来，直直奔向了万府的后门。
门外已经有人候着，见着曲天明来了，便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老爷和大少爷此时还在前厅，烦请曲大人留在此地稍等片刻。”
那人将曲天明引至一处花园凉亭，连壶茶都未上，留下句话便匆匆走了。
曲天明心下惘然，却也明白自己此时尚未完全获得万舶的信任，得此待遇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在冷硬的石凳上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坐的自己腰酸背痛，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无奈之下只能拿着贺礼，顺着廊道向府内走去，希望能遇见个万府的管事奴仆，再替他通传一声。
夜色如水，花园之中宁谧幽静，唯有阵阵风声穿廊而过，带来一片清凉。
曲天明猛地停下脚步，他微拧起眉，似是在这风声之中听到了一些旁的声音。
那声音似有若无又娇媚至极，明显就是女子的音色。
曲天明顺着声音的来源往里走，直至绕过一座假山，一对交颈缠绵的男女骤然映入了他眼中……
他身形一顿，反应极快地闪身躲进了假山巨石之后。
月华大盛，朗朗月光清晰地照着那对男女的面容。其一方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生的温润如玉眉目俊秀，另一方则是位相貌绮丽的女子。
曲天明认得，那是万舶的幺女，万姚。
□□之声连绵不断，那探花郎人前一副清朗的谪仙模样，此刻却气息粗重，一面急色地啄|吻着万姚的肩颈，一面浪|语淫|词说个不停。
曲天明屏住呼吸，愈加往外挪动了一步，他扬眸看去，却正巧与万姚对上了视线。
薄如蝉翼的桃红外衫早已被扔在了地上，万姚口中娇|吟，双眸之中却无半点沉迷之色。
她探着一手，缓缓地抚摸着探花郎的后颈，神情闲致，仿佛正在逗弄一只被她轻易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小猫小狗。
此刻瞧见曲天明，万姚眸光一闪，她轻笑一声，伸出纤纤食指抵上探花郎的眉心，不轻不重地将他推远了些。
“心肝儿？”
探花郎面色潮红，显然不明白万家小姐这推拒之举所为何意，
“怎么了？”
他喘|息着又要靠近，万姚却再一次抬手将他推开，且这次用的力道更大了些。探花郎本就手脚发软，又不曾防备，竟是被她推的生生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走吧。”万姚云淡风轻地捡起外衫披上肩头，“我今日有些乏了。”
探花郎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逆眼前这千金小姐的意思。他颇为狼狈地遮住下|身，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草草理了理仪容，而后便自假山的另一边匆忙离去……
曲天明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万小姐。”
万姚笑笑，鲜红唇瓣一开一合，“我认得你，你是秦皎皎的青梅竹马。”
万姚的长相与秦皎皎同属妍艳一挂，五官无一不妩媚，只是秦大小姐生了对圆圆的酒窝，但凡莞尔，面上便总会凭白添上两分童稚之气，极大的弱化了那份夺目逼人的鲜丽之感；
万姚却不同，她的眉目较之秦皎皎更为艳冶，加之举手投足都极具风韵，一眼瞧上去倒是要比秦大小姐更为夺人眼球，美的颇具攻击力。
曲天明停在她面前，他与万姚对视片刻，而后便撩了衣摆，缓缓蹲下身来。
万姚微微挑眉，维持着坐在石块上的慵懒姿态，静待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执惯了毛笔的双手白净修长，被月色一照，便如暖玉雕琢一般赏心悦目。
眼下那双精金美玉的文人之手正轻轻捏着万姚□□的足踝，曲天明神色平静，先是柔柔掸去足踝上的尘土，继而又捡起散落一旁的金线绣鞋，不急不缓地将那绣鞋套上脚去。
穿妥一只，曲天明又探手捡起另一只。万姚却在此刻微偏过腿，她露出个意味十足的笑，突然将脚掌实实地贴上了曲天明温热的掌心。
生着薄茧的指腹缓缓划过脚心的娇嫩肌肤，带来难以忽视的酥麻之感，万姚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欲向后退去，只是不过转瞬，又被曲天明握着脚腕拉了回来。
他为万姚穿妥另一只鞋，这才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万姚笑起来，“朝中年轻一辈，若论如玉君子，当真无人能出得曲大人左右。”
曲天明也笑，“夜风寒凉，万小姐还是快快回房休息吧。”
“好。”
万姚颔首，自石块之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她经过曲天明身边，余光瞥见那被曲大人搁置在地的鎏金小盒，便又停下脚步，问他道：“你是来参加灿儿的百日宴的？”
曲天明微垂眼眸，“是，只是万大人今日忙碌，还未得空见我。”
万姚没说什么，了然地点了点头，错身离开了假山。
窸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曲天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万府的总管疾步而来，他站在假山之外，对着曲天明有礼道：
“曲大人，我家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皎月渐沉，蟾光暗淡。
夜风乍起，方才风清月皎之景再不可得。
曲天明脖颈微垂，勾唇一笑，他提步转身，跟在管家身后出了假山。
与此同时，秦皎皎一行人已经到了城外，荒野无人，月夜又实在瑰丽，秦大小姐撩开车帘，颇为艳羡地凝望着挂在天边的一轮皓月。
她在车里坐了整整一日，若不是菘蓝时常为她按压揉捏，腰背早就该没了知觉。
秦大小姐撇了撇嘴，抬眼觑向身边的钟伯行，待到对方顶着她的注视回看过来，她便急忙又将头转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随手拨了拨车帘之上的流苏。
“怎么了？”
钟伯行放下书卷，轻声问了她一句。
“没事。”
秦皎皎摇了摇头，只是她嘴巴撅着，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秦大小姐说着，又朝着窗外望了出去。目光流连在层峦叠嶂的群峰之间，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笼鸟向往窗外自由的凄凄之色。
钟伯行的眼中隐隐露出些笑意，“想出去？”
秦皎皎嘴硬，“我才不想，车里挺好的。”
今早出门前，秦沐跟在她身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出门在外莫要任性妄为，莫要万事讲究。
秦皎皎自己也不想给钟伯行留下个娇纵恣行的印象，她将秦沐的教诲与自我的警醒铭记于心，时时刻刻都在告诫着自己不要给钟伯行添麻烦。
钟伯行看她一眼，“若是如此，你便安心在车里待着，此刻夜风凉爽，我出去骑行一段，马上就回来。”
他说罢就要走，一只手已经探住了车门的帘子。
秦皎皎顿时着急起来，赶忙抬手扯住了钟伯行的衣袖，“你……”
她怒视着钟伯行，面上是受了捉弄之后愤愤不平的讨伐之色，眼中倒是嗔怪卖娇多于怪罪指责，
“钟伯行，你现在怎么学的这样坏啊？”
钟伯行不接她的话，他又问了一次，“想出去吗？”
秦大小姐这回毫不迟疑地重重点了三次头。
她看着钟伯行二指并拢吹了个口哨，面上顿时开怀莞尔，只是在瞧清身前车队时，心头又隐隐泛起些犹豫，“可是，被你手下的人瞧见会不会不太好呀？”
钟伯行摇头，“无妨。”
他掀起车帘，对着车辕上的把式吩咐道：“在前面的小路停靠。”
说话间小黑已经闻哨赶来，先他们一步到了路口。待马车停稳，钟伯行将秦皎皎扶下车来，带着她一起上了马背。
小黑打了个鼻响，踢踏着四蹄欢快地跑了起来，钟伯行扯着缰绳纵马入山间，不多时，踏云也载着封若时与韩容清自小路的另一端疾驰而来。
“清清——”
秦皎皎探出身子，极为兴奋地对着前方招了招手，颊边酒窝深深凹陷，欣喜雀跃之色藏都藏不住。
钟伯行眸中笑意更浓，他紧了紧搂着秦皎皎的双臂，面上倒还是一本正经地提醒了她一句，
“当心些，小心掉下去。”
秦皎皎向后仰头，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顺势落入了钟伯行的衣领。
钟大人觉得有些痒，却又实在不愿意躲开，他神色柔软，看着怀中的大小姐勾着一双水红唇瓣，眉眼弯弯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
“你少吓唬我，钟伯行，你才不会让我掉下去呢。”
明月落入山涧，被风一吹便如细碎银河般波光粼粼，浓郁的桂花香气散在风中，合着此等良宵美景，真如仙境一般令人沉醉。
马蹄踏过水涧，波纹荡漾，
圆圆皎月随之散开，不多时复又聚起。
镜花水月自古皆为虚幻，而钟伯行此时却牢牢搂着自己毕生贪求的月亮。这样的认知让他心荡神摇，心跳如擂鼓一般鲜明澎湃。
乌云飘过，霎时间遮了大半月华。
克己复礼的正人君子终是抵不住心中悸动，钟伯行微低下头，轻而珍重地在秦皎皎的头顶落下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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