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告白被拒
这天中午,宋洋像往常一样，放学后火急火燎的赶往出租屋，准备和南风何遇连麦打排位。
然而刚一推开门，就撞见了不速之客。
他爸。
毫无意外的,又是一场争吵顷刻爆发。
最后以宋洋摔门而去,飞奔下楼,将宋爸的怒吼甩在身后暂时告终。
走出小区，宋洋一边摁掉宋爸拨来的电话,一边告知南风何遇遇到点事耽搁了,马上上线后，他关了机,向就近的网吧跑去。
那会儿的网吧管的还不是很严,宋洋很轻易就开到了临时卡，来到对应的包房坐定后，他打开电脑，登上游戏。
刚一点进歪歪频道,耳麦里顿时响起南风何遇关切的声音。
“怎么了？”
宋洋一顿。
迟疑了一瞬,他含糊道，“有点事耽误了，不好意思啊,我们开吧。”
南风何遇也没再细问，点进了竞技场,开启了今天的双排之旅。
宋洋收起负面情绪,全身心投入到游戏里,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南风何遇。
他的操作的确也保持在平时的水准上,但随着排位的进行,南风何遇依旧轻易察觉到了宋洋的异样。
宋洋话少了,情绪也低靡，整个人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打了四十来分钟，南风何遇提议：“要不今天中午不打了，休息一下？”
宋洋一愣，“怎么了？”
明明两个人上分很顺利，怎么突然……
宋洋一顿，立刻意识到南风何遇的体贴。
他说：“我真没什么事，咱们继续吧。”
“真的？”南风何遇轻声问。
宋洋想说是，但话到嘴边，突然没了声。
最终，宋洋老实承认：“好吧，我确实有点难过，但没有太大影响。”
按照宋洋以往和网友的相处经验，一般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再接着追问。
然而南风何遇却是个意外。
他轻声问：“可以说说为什么难过么？”
不知怎么，上一秒还从容说着没有太大影响的宋洋被乍一问，心下一酸，整个人有些委屈。
原本没想倾诉的宋洋突然改变心意，倒豆子般把满腔的不痛快全盘托出。
宋洋他妈走得早，他爸又忙于工作，忽视了儿子的童年，等他再想挽回时，父子俩已经生分，常常话不投机大吵一架。
“他总是说什么他忙，要挣钱，没有办法。是啊，他忙，忙着和老友相聚，和小女友培养感情。”
“其实这么多年过来，他玩他的，我也不在意了，最膈应的是需要陪伴和教育的时候查无此人，有事没事又要在我耳朵边念些什么要以学习为重，什么我一天就知道玩，太让他失望了。我只要一说他的问题，就立马给我摆长辈谱，简直了！”
宋洋在电话里抱怨了一通，把这些烦心事说出来后，虽然没有得到解决，但心头也舒坦了不少。
但发泄完，宋洋又有些在意南风何遇的反应。
他担心南风何遇像其他人一样，充当理中客，说他的不是，或者帮他爸说话。
哪知这个平时教导主任般总抓他学习的家伙竟然道，“那就不要再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带你玩个有趣的游戏，我steam加你，你id发我？”
宋洋恍惚的把id发给南风何遇，抿了抿唇，他忍不住主动说：“你会不会觉得我用这样的态度对我爸，是我的不对？”
南风何遇顿了顿，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那你觉得你错了吗？”
没想到他会把问题丢回给自己，他想理直气壮的说「我没错」，话到了嘴边，却又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最后他这样说道。
“我觉得他没资格管我，他自己撞枪口上来，我合情合理的发火，可我……”
宋洋只觉得思绪像一团乱麻，他很难表达出内心的真实感受，或者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错。
耳畔响起南风何遇低沉温和的声音：“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吵完架后却还是会有些后悔，觉得难过又低落，是么？”
宋洋一怔，没想到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南风何遇精准描述出来，立马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宋洋听见电话那头，南风何遇长叹一口气。
他说：“你没有错，你只是希望他能多爱你一些。”
宋洋顿住，回过神立马反驳：“才没有！”
嘴上这么说着，鼻头却是一酸。
脸上有种被道破心事的窘迫。
他也是被戳破的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都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占比极重且无条件的，但事实上，不少父母付孩子付出的感情甚至不如猫狗，却又天然的要求享有身为长辈的权威，不允许丁点忤逆，可以说双标至极。
处在这样的家庭下，不少孩子哪怕年龄不大，也开始懵懂的意识到父母的失职，渴望被爱的天性得不到满足，于是怨怼与愤懑在心里横生，长出尖锐的利刺，再难与本该最亲近的人和解。
成为了父母眼里叛逆乖张、自私冷漠的模样。
还要被旁观者指责一句不懂事。
嘴上说着不在意，不被理解也没关系，可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呀……
南风何遇的一句「你没有错」穿进宋洋的胸膛，直击他心里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那怎么办呢。”动容之余，宋洋不由得喃喃。
南风何遇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许久，就在宋洋忍不住想要岔开话题时，他听见南风何遇说：“跟着心走吧。”
这个困扰了无数家庭的问题如果轻轻松松能够一两句话解决，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了。
无论是僵持还是和解，都该是遵从内心做出的决定。
宋洋若有所思。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玩起了双人联机游戏。
游戏开始，他们需要分别控制一只长相别致搞笑的兔子协作通关。
操作不难，但游戏应该也是想往沙雕搞笑的风格靠拢，导致兔子正常的前行方式就是团成一个球向前滚，跳跃则需要让兔子身子支棱起来，看起来傻乎乎的，做出的动作又滑稽可笑。
又一次在调整身子时无意将南风何遇控制的兔子一脚踹出地图，宋洋忍不住笑出了声，冲淡了先前的emo情绪。
之后状况不断，宋洋一边笑，一边还不忘捣乱，让本就艰难的过关过程雪上加霜。
在连着通了好几关后，宋洋心情变好了不少，但因为他下午有课，到点后他也就下了机。
之后几天，两人每天都会在晚上排位后打一个小时，精准到秒，到点后，南风何遇会去打单，宋洋也会和他挂着游戏和歪歪去写作业。
看上去这款游戏是作为消遣，但几十个关卡，越到后面越折磨，有时候两人甚至一个星期过不了一关。
宋洋明明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但竟然硬是和南风何遇将所有关卡给磨通了！
前前后后花了近两个月。
宋洋自己都难以置信。
南风何遇也在征得宋洋同意后，将两人过关的视频剪辑后放上了b站。
彼时视频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后来南风何遇做了主播，这个账号里的视频越发越多，在他人气最旺时视频数量甚至多达好几百，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的粉丝摸到这个视频底下考古打卡。
即便有考古的粉丝觉得视频里的小哥哥声音和超凶很像，但由于设备及年代的原因，相似度并没有太高，贸然ky又不太礼貌，因此除了磕学家们私下抠糖产量，这个视频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直到宋洋就是南风何遇的榜一豪粉sy曝光的那一天，看过这个视频的粉丝们都疯魔了，视频也被疯狂转载分享，在南风何遇和宋洋的粉丝圈子里引发海啸山洪般的狼嚎与惊呼。
当然，这是后话了。
晚上打完排位后，两人继续中午的双人游戏。
开游戏的空档，宋洋问：“你和你父母的关系好么？”
宋洋听见那头敲键盘的声音一顿，接着就听南风何遇说：“他们都离世了。”
他语气平和，没什么情绪，宋洋却是心中一揪，赶忙道，“抱歉，我……”
“没关系，你又不知道。”说完，南风何遇回答了宋洋上一个问题：“我妈走得早，我有印象时家里就没她了。我爸早些年忙，我们相处不多，关系一般。后来……就坏起来了。”
“他死之前的最后一面，我们还在吵架。”
南风何遇和自己一样，也是从小喜爱rpg游戏。
不过和宋洋不同的是，他更钟爱单机。
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忙于赚钱，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即便童年更多是与游戏为伴，总归过得不差，成绩马马虎虎，一路升上去也能考个一般的大学。
变故发生在他高三那年。
父亲破产，欠下了巨额债务，承受不了打击，终日酗酒，最后意外丧生。
痛失独子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病倒，最后撒手人寰。
父亲去世，债务也随之烟消云散，没有落到南风何遇身上。
但老两口作为遗产的房子因为写了父亲的名字，最终也被收回。
南风何遇没了家，没了亲人，自身又已经成年，他不得不放弃学业。
上大学的费用固然可以申请助学打款，但那年厄运一遭接一遭，他耽误了高考。
18岁的他很难在不要耽误学习的条件下赚够高三复读及读大学时所需的生活费，他也没有上大学的执念。
南风何遇就这么只身踏入社会闯荡。
他在天桥上贴过膜，做过每天工作十四小时节假日无休的理发店、修车行学徒，做过销售……
因为切身了解到学历有多重要，他才会一次次要求宋洋完成作业。
他不希望未来有一天，宋洋懊恼自己当初荒废学业，心想如果当初有人能在迷途拉他一把就好了。
宋洋听到这段经历时，为南风何遇惋惜。
在这之后，基本不用南风何遇督促，他都会自觉把完成好的作业拍给南风何遇看。他没有再借倒霉后排的作业冒充了。
但宋洋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也很难因为南风何遇的一番话彻底醒悟。不过单说和以前直接摆烂相比，他总归有了些转变。
对于17岁的宋洋来说，南风何遇是个特别的存在。
他拥有宋洋羡慕的品质。
强大、冷静、理智。
他以双排队友这么个特殊的身份和宋洋朝夕相处，并肩作战，成为了他日常有事没事第一个想到的对象，成为他枯燥又无趣的生活里那抹特别的亮色。
他身世坎坷，让宋洋同情的同时，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与体贴，想要成为小太阳一般的存在，代替离去的亲人给他温暖和关怀。
所以最后宋洋会跟南风何遇告白，也没那么意外了。
最初，在宋洋看来，南风何遇是最特别的朋友。
他们虽然没有在现实里见过面，甚至连照片都没有互发过，但南风何遇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懂宋洋。
他总能轻易get到宋洋在意的点，体贴又温柔，成为笼罩在宋洋心上那层薄薄的月光。
真正让宋洋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是他日渐疯长的占有欲。
那天，两人排位结束后日常连麦，各忙各的，南风何遇打单，宋洋写作业。
一道清丽的女声蓦地响起：“请你喝东西呀。”
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
本以为是跟旁边的人说，相处中宋洋了解到南风何遇上网都是去网吧。
哪知南风何遇回答了，且没有拒绝，说的是「谢谢」。
宋洋心下一突，他没有立刻发声询问，安静的听着耳机另一头两人客套寒暄后，女孩道别离开。
“是谁？”宋洋问。
“昨天遇到的，她手机没电了找我求助。”
南风何遇刚起了个头，宋洋就忍不住道，“听说搭讪异性可以说自己手机没电了借对方手机，然后假装打给朋友，实则拨通自己的号码，这样就能弄到对方的手机号了。”
宋洋自己没有意识到，说这句话时他语气有点酸。
南风何遇倒是没听出来，他听后说：“是么？我给她扫了个充电宝。”
宋洋灵机一动，突然想通了：“她要给你钱，你没收，所以今天请你喝饮料？”
“对。”
宋洋了然，也没再多想。
然而随着女孩的声音一次次频繁出现在耳机里，宋洋意识到，他最开始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哪怕不是一开始就冲着南风何遇来的，但至少在她送饮料之后就开始瞄上了他。
宋洋好几次想问，但话到嘴边又死活开不了口。
然而不等他再找机会，那头再没出现女孩的声音。
“之前老是找你说话的小姐姐呢？”宋洋佯装无意地打趣道。
南风何遇语气有些敷衍：“不太清楚。”
宋洋一听就直觉不对。
“嗯？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宋洋试图套话。
南风何遇轻笑，“你又知道了。”
“那可不，可明显了！”宋洋得意，转而又继续下钩子：“是不是你态度太冷漠，让人觉得没戏了？你要也有想法，可以尝试接触下呀。”
“我没有想法。”说完，南风何遇生硬的岔开话题：“作业还有多少？”
“啧，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宋洋不肯罢休。
南风何遇轻叹一声，不再敷衍，认真道，“我现阶段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宋洋撇嘴：“一般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
南风何遇不置可否。
宋洋心上却不太得劲。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
之后一段时间，宋洋陆续听到过不少女孩子来搭讪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暗恋刚刚萌芽，就被身为当事人的南风何遇及时掐掉，那些形形色色的声音每次刚引起宋洋的警惕，就很快消失，快得像是一场场阵雨。
“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宋洋忍不住问。
“没有。”
宋洋接着试探：“那就是有了喜欢的人？”
“也没有。”
即便依然是否定的答案，宋洋却没由来的因为他开口前极其短暂的沉默引得心弦微微颤动。
“你不会喜欢男人吧？”佯装不经意的打趣，宋洋摸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期待着答案。
南风何遇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然而这并不明确的答案并不能让宋洋满意，可再追问下去在宋洋看来又显得刻意了。
没办法，他只得作罢，等待更好的时机。
宋洋时常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没必要非得挑明，反而有关系破裂的风险。
南风何遇这种老干部，会接受他有别于大多人的心意吗？
宋洋一点把握也没有。
就这样吧，就这样下去，一直一直。
宋洋心里正这么打算着，就立刻出现了变故。
竟然有人像宋洋最初一样，砸钱买断了南风何遇的代练时间！
还是个能在南风何遇身边和他打招呼的女孩！
宋洋一下子就慌了。
最开始宋洋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南风何遇最初说接了一个陪玩单，需要和雇主连麦将号练到满级时，宋洋哪怕知道对方性别为女，心里有些许不舒坦外，并没有太在意。
他想着也就一个星期，南风何遇有单子接他也高兴。
得知了对方开出的价格不低后，宋洋再三叮嘱他不要随意减免或降低费用，南风何遇轻笑说放心吧，他会分人的。
宋洋听出了他意指自己，有些心猿意马。
的确如他所说，在和南风何遇连麦的这些日子，担心他像一开始对自己那样随意开出白菜价费时费力还赚不到几个钱，宋洋会主动问他每一单的定价及最后的实际支付。
虽然没有达到宋洋心中「帮一代练」该有的身价，但他的报价还是能让宋洋满意的，略高于市场价，但胜在稳定。
了解这些后宋洋才发现，自己最初操心的这位慈善代练竟然「看盘下菜」，只对自己搞特殊！
宋洋起初以为南风何遇可能觉得自己的小学生，有所顾虑不好多收，然而转头又发现他并没有优待其他货真价实的小学生雇主时，宋洋心里爽到了。
因此哪怕他的一些陪玩雇主会让宋洋心里有些吃味，影响到两人每天正常的连麦，但一想到自己在南风何遇心里的特别，以及他哪怕有单子，也会在宋洋睡前抽空给他打语音随便唠上几分钟，宋洋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些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醋意了。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南风何遇陪着对方把号练到了满级，她竟然又下了一个清扫日常任务的陪玩单。
“我下同样的单，可以把她顶了吗？”宋洋听后闷闷道，末了又补充：“双倍价钱！”
宋洋心里清楚南风何遇不会答应，他也如宋洋所料拒绝了。
不过拒绝的同时，他说：“你不喜欢她的话，我下次不接了。”
宋洋立刻就想反驳。
我哪是不喜欢她啊，我是怕你……
宋洋突然一顿，心里有些犯虚。
他问：“我是不一样的么？”
“嗯，当然。”南风何遇很快答道。
宋洋张嘴预言，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想问：哪怕你有了女朋友也是这样么？
然而光是在心里打腹稿，「女朋友」三个字依旧像是小石子，刺痛着宋洋。
之前他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可这一刻，心底的爱意伴随着控制欲疯狂生长。
他已经没办法接受未来会有人超越自己，成为南风何遇心里最特别最重要的存在了。
这天晚上，宋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冲到电脑前，开机，坐下。
在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
他开始回忆起有关南风何遇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带有怨气的添加好友，到后来的惺惺相惜，再到如今的……
当敲下最后一个标点时，宋洋长舒一口气。
写完这篇小作文他才意识到，南风何遇至于他远比他预想的要重要得多。
从宋洋第一个刮目相看的可敬对手，到第一个在跟父亲的相处上对宋洋说「你没有错」的人，他囊括了宋洋太多重要的「第一个」。
他是宋洋17年来寂寥又无趣的日子里，最鲜艳的那抹亮色。
看着小作文结束那句：“虽然冒昧，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知道：我喜欢你，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生命里那个唯一的特别？”
宋洋脸上烧得慌，心脏却又因期待忍不住雀跃加速。
复制，粘贴进扣扣邮箱，在收件人里选择南风何遇。
宋洋深吸一口气，发送。
看到「发送完成」的字样后，又急切的挂掉电脑，仿佛晚一秒就会被病毒入侵一般。
接着他冲回床上，将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刚刚的动作有些急，此时微微带喘，心里也如同坐过山车一般，砰砰直跳的同时带来阵阵失重感。
他把手机静音放在一旁。他实在害怕得到与他的期许截然相反的答案。
但没两秒他又主动打开屏幕，查看有没有回复。
心情复杂且矛盾。
在他第三次将手机放下又拿起后，他看到扣扣的新消息提醒。
一瞬间，宋洋只觉得心跳飙到了他几乎难以承受的高频。
他心下揣揣，点开了图标。
南风何遇的消息弹出——
【你先好好睡，明天我们再说，好么？】
宋洋懵懵的回复：“好。”
然而回了消息后，宋洋又心有不甘。
他想追问。
但又害怕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一时间，他心中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此时他心下一团乱麻，越想越烦躁，他想赶紧睡觉，摆脱脑子里这些胡思乱想，然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间，一个小时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他索性再度点开聊天框，打字道，“我睡不着。”
明明是冰冷的文字，屏幕另一头的南风何遇一眼扫去只觉得他说得可怜巴巴的。
叹了口气，南风何遇拨通了语音。
宋洋秒接。
“喂。”宋洋率先出声。
他语气软软的，和平日里嚣张肆意的样子截然不同，听得南风何遇忍不住无声又叹了口气。
“你没在网吧？”听着那边有别于往日的安静，宋洋不由得问道。
“在后巷。”南风何遇道。
“哦。”宋洋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问：“你……看完了？”
他指的自然是自己发到南风何遇邮箱的告白小作文。
顿了顿，南风何遇答道，“嗯。”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么？”宋洋又问。
一阵短暂的沉默，其实也没持续多久，但这几秒留白在当下却显得格外漫长。
南风何遇说：“你还小……”
光是一个起手式，宋洋就忍不住反驳：“我不小，我还有两个月就满十八了！”
那头传来一声不带恶意的轻笑，“嗯，是我太老了。”
这句话再度引来了宋洋的不满：“咱俩也就差七岁，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是啊，七岁听着不多，可你还是学生，我已经毕业七年了。”南风何遇感叹。
这句话听得宋洋一阵心疼。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宋洋语气真挚，浓烈的情感如同一把燃烧着的火焰。
“我知道，我相信你是认真的。”南风何遇肯定道。
见南风何遇没有回避他的感情，宋洋心里刚升起一丝窃喜，就又听他说：“那是因为你身边都是稚嫩的同龄人，比你大一些的人你只接触过我一个，所以你觉得我特别，我不一样。可其实不是的，现在你只看见了我，可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当你经历了更多人，更多事，踏入社会以后你就会发现我没什么特别，你不该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
“可我只遇到了你。”宋洋轻声说。
“你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很有道理，可事实是，我的17岁，只有你最特别。这一年我遇见了贫瘠无趣的人生里最惊艳一朵花，未来的花再是美艳婀娜，都与我无关。”
南风何遇见说服不了宋洋，只得道，“对不起。”
上一秒还在激情表白，下一秒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就像兜头一盆凉水浇在他心里燃烧着的火苗上，宋洋有些怔愣。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你也只得更好的存在。”南风何遇答道。
足够直白，也让宋洋的心一瞬拔凉。
“我是不一样的么？”他忍不住再次问出之前问过的问题。
“是。”南风何遇答案不变，却补充道，“特别的朋友。”
宋洋有些泄气，嘟囔道，“不当朋友可不可以啊。”
然而说出口后，宋洋自己先后悔了，他赶紧收回：“算了，来日方长，我们还是朋友哦，你自己说的！”
少年人最是执着，认定目标后，哪怕明知是南墙，也要头铁撞上去。
告了白后，宋洋不再遮掩，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明晃晃的向南风何遇袒露着心里的情感。
赤诚且炙热。
即便这样，依然一次次被南风何遇拒绝。
宋洋不是没心没肺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就满足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表白都只有一个目的，希望能得到相同的情感回馈罢了。
这也意味着他每一次被拒绝时哪怕心里有底，也依旧会伤心难过。
他的心态也发生着变化。
宋洋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距离他初次告白一个月之后，他周末回家，好巧不巧撞见了他爸大晚上醉酒回来。
依然是喋喋不休的指责，什么「为了你，我有多忙多辛苦」；什么「你为什么不能争气一点懂事一点」；什么「你看看别家」……
宋洋听了来气，也不想跟他吵，索性锁了房门冷处理。
这些年宋洋也不是没想过好好说，每次一抱怨他出去玩的次数比呆在家里的时间多得多，他爸就会立马反驳，总有一大堆理由和借口，甚至还会矢口否认，最后只能谈崩。
他爸固执己见，认定了宋洋就是个叛逆不听劝、让人头疼的存在，宋洋也就不想多费口舌了。
偏偏他爸在外面唠叨了好一阵，没有得到回应，之后甚至暴躁的开始踹门！
宋洋觉得他闹腾一会儿就会消停，没多久门外确实没了动静。但片刻他又回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砸门声。
他竟然用上了锤子！
宋洋觉得他疯了，猛地打开门，看到门外面色略显狰狞的宋爸。
宋爸先是一怔，接着就准备拽着宋洋斥责。
宋洋一躲，顺利钻出房门，背上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的行李包就往大门冲。
出来后才发现此时已经大雨倾盆，宋洋不管不顾的往前冲，身后是熟悉的怒吼。
宋洋没管，也不知道他爸后来追出来没有，总之他一路狂奔，最后在路边打到了出租车。
一上车，宋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眼泪不受控一般往外流着，他委屈又愤怒，偏偏无处发泄。
他觉得无力，不管是家庭还是生活，甚至是亲密关系。
像是深陷泥潭，越挣扎，越绝望。
出租车缓缓停在学校大门前，宋洋的目的地到了。
宋洋下了车，浑身已经湿透，他此时心态非常糟糕，根本没有立刻回宿舍换洗的心情。
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宋洋心里的阴霾挥之不去。
他索性找了个临时避雨的门头，拿起手机，拨通了语音。
没什么悬念，是南风何遇的。
那边刚一接起，宋洋就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会跟我在一起？你说的特别，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察觉到他语气不对，南风何遇紧张道，“怎么了？你在哪？发生了什么？”
他的敏锐和关心让宋洋鼻头一酸，却依然强硬道，“回答我。”
“我没有骗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南风何遇这么说道。
看他忽略了前面两个答案，宋洋还有什么不懂的，答案依然和先前一样，是否定的。
至于后一个答案，宋洋是相信南风何遇的。
可仅仅这样，宋洋并不满足。
宋洋说：“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罢，他挂断了语音，决绝的关了机。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宋洋记忆里都是那天夜里，仿佛置身孤岛一般，被前世界抛弃的绝望。
他觉得没有人会真的爱他。
宋洋一夕之间变了个样。
他不再打游戏，一心扑到学习上，像是一夜之间磨掉了尖锐的厉刺，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了许多。
当然，只是在宋爸看来。
对于宋洋来说，那是一段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绝望时光。
他不再渴求亲情，也会偶尔愤怒委屈，但大多时候都只是冷眼看着那个男人一边说爱他，一边整夜不回家，在外面潇洒。
觉得好笑又不值。
他每天都打不起精神，哪怕什么都不做，身心也会莫名感受到疲惫。他觉得没意思，一切都很无趣，他哪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
他知道，他的心态出了严重的问题。
他不能就这样惶惶度日，他得自救。
他的内心世界坍塌了，他要将它重新建构起来。
他努力逼迫自己学习。
他想要离开这个泥潭一般的环境。
这些日子里，他不断回想着曾经南风何遇拒绝他时说的话。
他说，只是因为在自己最缺爱的时候遇见了他，宋洋所谓的感情会不会只是希望这个人永远留在他身边，一直陪伴他的占有欲？
他说，宋洋只是太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成为他的支柱，撑起一片天。
他说，健全的人格不该通过攀附和依靠达成情绪的稳定与内心的平和，不然某一天也会因为失去而陷入更深的绝望。
即便宋洋会因为自己的情感被质疑而觉得伤心，可除开这些，他的其他话也不无道理。
他是得从绝望的深渊里自己爬出来。
总有一段灰暗的日子需要自己扛过来。
这些日子里，班上和宋洋关系好的几个大小伙急得头都秃了。
宋洋肉眼可见的变得沉默孤僻，虽然和他打招呼他依然会笑着回应，可他没了曾经的张扬肆意，眼里也不再有光。
偏偏问他他总说没事，只是突然想好好努力拼一波。
他们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看向他的目光却总是带着担忧。
他们会想方设法让宋洋变得开朗一些。
会刻意的找他说话，假意问题目或者神秘的拉着他说八卦；会多照顾他一些，提前一天说好给他带早饭，在被婉拒后霸道的说反正我就要带，不吃你扔掉；会拉他去跑步或是打球，去阳光找得到的地方，心里的阴霾能驱一点是一点……
也多亏了他们，那段痛苦的时光才能不那么难捱。
最后一个学期也很快结束，高考来临了。
即便宋洋最后奋起直追，但一整个高中落下的进度不是区区半年能够弥补的。
他最后的成绩勉强二本末尾。
他爸提出可以花钱送他出国镀金，宋洋想也没想拒绝了。
他选择复读，以艺考生的身份。
即便陪伴他的好友们都和宋洋相继分别，各奔东西，但宋洋也已经慢慢走出来，恢复到从前开朗洒脱的模样。
复读的那一年里，宋洋也交到了不少朋友。
最后宋洋也考上了本市一所知名的艺术院校。
整整一年多，像是做梦一般。
这期间，宋洋也会时不时的关注南风何遇。
他从南风何遇后来改的带有「星火tv」字样的前缀了解到了他选择做主播的事。
宋洋一点点重建着崩塌的内心，一边在屏幕背后支持着那时关注不满100人的南风何遇。
那道低沉平和的声音也支撑着他，成为寂寂长夜的一点慰藉。
宋洋的感情没有随着内心的壮大而消散，但也不再成为困扰宋洋的心魔执念。
喜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拥有，也可以背后默默支持，成为一颗守护在皎月身旁的渺小的繁星。
这样就够了。
就……够了吗？
直到那一天，南风何遇受到伤害。
宋洋再也按奈不住，堂而皇之的走进了他的世界。
一念，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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