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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尴尬事情


“辣炖鸡?”陆芸花不知道榕洋为什么突然说要请卓仪来吃饭,  但榕洋是个话少的孩子,陆芸花知晓他其实性子冷清,只在她和娘亲这里显得活泼可爱罢了,  看他现在一双眼圆溜溜看着她,  满眼都是认真,  还难得提了要求,  也不想再多问,  只含笑点头:“好,  辣炖鸡便辣炖鸡。”

        “哇!辣炖鸡!”云晏趴在陆芸花肩膀上才乖乖没动一小会儿,  听见“辣炖鸡”这三个字,  高兴地扭起身子。长生傻乎乎,  听二师兄笑成这样,也跟着莫名其妙扭起来,  陆芸花被他们闹得没法,差点抱不住两个小孩,  只得把他两放下,顺手捏一捏他们胖乎乎、软绵绵的脸颊。

        “我这便去做,  免得你们阿爹回来鸡还炖不熟,你们好好学字,  长生继续和呼雷玩耍吧。”

        陆芸花从阿耿手里拿过鸡汤豆腐的罐子,温柔摸摸他的头发,拒绝了他想要帮忙提进去的想法:“去吧,姐姐自己提得动。”

        提着鸡汤罐子进了厨房,把原先准备做鸡汤的整鸡用刀砍开,清洗过后找了一个厚实的陶锅。

        虽说厚实陶锅导热性不好,  但也有个好处,  不容易因为温度和炒制动作裂开炸开,  因为鱼肉都是要煎煮的,陆芸花做生意这段时间已经炒坏两三个陶锅了,有一次煮着鱼汤的时候锅子炸开,好在跟前没人,没人受伤,只一锅汤全撒了。

        “什么时候能有一个铁锅啊……”陆芸花由衷感叹,心里对铁锅的思念越发深刻,因为限铁,她想做一个铁锅简直如登天一般难。

        等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陆芸花目光凝聚在鸡汤豆腐小小的罐子上:她的合作伙伴们生意都是如此红火,陆村长也说宣传之事已经找了合适的人,似乎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那她可不可因田家的事向县令大人求一口大铁锅呢?

        都不用摊子家里各一口,一口就足够!她可以每天把这口锅搬来搬去地用!

        还不知道田家已经被干脆利落解决了,陆芸花想着这些,心里居然已经开始美滋滋的幻想起来,幻想着有了铁锅一定要做个真正的“爆炒”给大家尝一尝!

        “干辣椒……八角、花椒、葱姜……”

        陆芸花站在调料小柜子前面念念有词,一样一样拿出需要的调料,把他们处理好以后一股脑放在鸡上。

        火烧起,放地不多的珍贵蔗糖伴着融化的动物油脂在锅底炒制,陶锅的温度不好掌握,所以糖全部化开、颜色稍微上来一点的时候陆芸花便果断把鸡肉调料全部倒进去了。

        只听“刺啦——”一声后,锅子上冒出大量白烟,但好歹顽强地坚持住了,陆芸花面不改色,冒着白烟拿着特制小锅铲又轻又快地翻拌炒制,这道菜前面不需要加一点水,要靠着“干炒”把鸡肉里面的水份炒出,才能有后面浓郁的香味。

        等鸡肉里面的水份被炒干,鸡肉也裹上了诱人的棕黄色,这时加入热水,剩下交给时间便好,若是有点土豆再加里面……那味道,绝了。

        这算是简易大盘鸡的做法,因为差的有点远不好直接叫“大盘鸡”,故而陆芸花把它叫“辣炖鸡”,算是一点对于“正宗”的小小坚持。没有土豆很让人遗憾,大盘鸡里的土豆有时候比鸡还好吃,所以陆芸花再怎么也要做些宽面下进去,只为了找回一点大盘鸡的感觉。

        现在还不急着扯面,陆芸花做好面剂子等待着卓仪回来,这道菜的宽面要吃一吃肉再加。

        天色渐渐暗下来,陶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香味早都出来了,顺着厨房缝隙飘到院子甚至飘到门外,像个迷人的小勾子吸引着每个过路的人。

        今天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决定明日炖鸡吃,只因陆芸花家里鸡肉的香味实在太过香浓,霸道地抢占了她家大门口那一整块地方的空气,叫人路过时都会下意识吸进去好大一口。

        好、好香啊……

        邻居不好过来换,他家吃的是麦饭,所以悄悄端着碗挪到门口去吃,谁知出来就碰见对面人家也端着碗坐在门槛上,一时间十分尴尬。

        陆芸花不知道还有这事情发生,她习惯性关着院门,怕呼雷太大吓到来往行人。

        要说呼雷……为了一口豆芽选择做盗贼的嘴馋大狗狗怎么可能不喜欢辣炖鸡,也就大家都在,他只能蹲在厨房门口望着炖锅,眼睛都快变成陶锅的形状了。

        “呼雷!”陆芸花不允许呼雷进厨房,她对厨具上到处都是狗毛这件事还是比较介意的,所以当她从厨房出来看到呼雷的时候简直扶着厨房门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呼雷、呼雷你快醒醒!哈哈哈口水流下来啦!”

        天色暗了,孩子们也结束了学习,正在余氏房间里陪着她说话,听见陆芸花说话忍不住出来看。

        “噗嗤——”云晏第一个出来,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定睛一看呼雷就大笑出来,像个猫猫虫瘫软在后面不明所以的师兄身上,笑得快要软倒:“哈哈哈哈,呼雷哈哈哈哈,不知道还以为你前面是个小水塘呢!”

        并不是夸张,威武巨大的黑色狼犬直直蹲坐在厨房对面,毛脸一片严肃,甚至眉间微微皱起,看起来十分霸气,它这段时间被陆芸花照顾地很好,毛毛光泽越发好,看起来柔顺又干净,甚至有点闪闪发亮,哪还有从前在林子里钻来钻去的脏兮兮样子?

        只可惜……大狗狗嘴巴微微张开,口水如同溪水一般从两边流下,直直掉在地上,因为时间够长,甚至晕出一小片水洼。

        呼雷本犬倒是并不在意这个,他又没有什么人类的羞耻心,在它看来为了好吃的流口水……值得!它淡定地吸溜一下口水,欢快地扑到陆芸花身边,尾巴摇出残影,在她旁边蹭来蹭去,还无师自通发出了撒娇的“嘤嘤”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哈哈……你真是要笑死我啦!大可爱!”陆芸花发丝被刚刚扶着门框笑的动作蹭乱,毛毛躁躁地,眼睛因为大笑泛起水光,身上那种哀愁又婉约的气质少了许多,也不似她平时温柔端庄的模样,现在鲜活又跳脱的样子在她身上是很少见的,但同样非常吸引人。

        她抱住呼雷,也不介意它前胸的毛毛可能沾上口水,高高兴兴抱住它呼噜毛,把呼雷耳朵直往后撸,它上眼皮被带着往后,露出许多眼白,哪还有什么“严肃”、“威严”?它是没有形象包袱的大狗,此时张大眼像个傻大个一样咧着嘴发出“嘤嘤嘤”的娇俏声音,在陆芸花怀里热情地蹭来蹭去。

        呼雷:呼呼……今天鸡肉必有我一份!

        “嗯……”云晏把脸磕在柯耿的胳膊上,柯耿比他高不少,刚好能支住他:“呼雷是‘狼王’来着?”

        柯耿皱眉,小脸蛋上满是严肃,他微微歪头似乎是在回想,极为肯定的点点头:“没错。”

        “嘶——”

        呼雷此时又发出“嘤嘤”的叫声,那声音又娇气又可爱,云晏和柯耿听了直皱眉,云晏牙疼一般捂住脸:“呼雷怎么成这样了啊……好奇怪,它原来不会这样……撒娇的。”

        “挺正常的。”榕洋这才慢吞吞牵着长生出来,他虽说只比长生大了一些,但说话间已经极有调理,他淡定瞥了一眼软绵绵和师兄靠在一起的云晏,还有脸颊圆润了许多的柯耿:“你们不也是吗,撒娇。”

        “啊?”云晏和柯耿愣住,榕洋像个记忆极好的好心小孩,声音没什么感情,用自己还带着奶味的平稳声线给他们一一举例:“阿晏现在一见姐姐就上去要抱抱,还会在姐姐怀里扭来扭去……阿耿哥哥现在被亲亲都不会脸红了,平时还会特意帮姐姐的忙来要亲亲……”

        他说着说着,还松开长生,学着云晏之前在陆芸花怀里扭动的样子,在原地敷衍地学着猫猫虫云晏扭了扭身体。

        “呜——别说啦!”云晏一把扑上去箍住榕洋,从前那个姐姐亲亲一下就会脸红的样子好像回来了,他想了半天不知骂榕洋什么,只得没什么气势地学着陆芸花:“榕洋!你个、你个小坏蛋!”

        柯耿僵住,他脸蛋瞬间爆红,像被发现了什么小秘密,整个人僵硬成了一块石头,头顶上似乎都有蒸汽冒出来,长生天真地戳了戳严肃端庄的大师兄,看他像块石头般一动不动,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发出嘻嘻的笑声。

        “大兄、大兄硬邦邦呀,一动不动哒!”

        当卓仪风尘仆仆赶到陆芸花家门口,满心想着自己的徒弟们会是怎样等着自己回来,从前云晏还小的时候,每次他回家都会和长生一起拉着他的衣摆掉几颗金豆子,现在应该也——

        陆芸花:“呼雷笨狗狗!”

        云晏:“榕洋小坏蛋!”

        呼雷:“呜呜,呜——”

        卓仪脚步顿住,嗅着周围浓烈的炖鸡香味,听着小院子里欢声笑语……

        卓仪:?

        卓仪的到来打断了院子里欢快的气氛,毕竟面对他时陆芸花还是有点面对陌生人的矜持的。

        余氏听见声音醒来,陆芸花正好进来同她说卓仪来家里吃饭的事,盖因卓仪是个懂礼的,他想进来向余氏问好,陆芸花便进来问余氏要不要见。

        “阿耿他们阿爹啊……”陆芸花忙,余氏这些日子都是孩子们陪着,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眯着眼沉思了一会,缓缓露出一个和陆芸花极为相似的温柔,说道:“芸花,帮我收拾收拾,抱我到桌边罢,躺着总不好见人。”

        陆芸花看她坚持,只得迅速帮她收拾好了,抱着她坐到椅子上,还好椅子有靠背,底下放个软垫还是能坐住的。

        余氏这些日子心情好,身体竟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有点力气了,能坐得住。

        陆芸花给她膝盖上搭了一条小毯子,因为她极为坚持,所以余氏只得接受,母女两个相处,总是这样相互妥协。

        等余氏收拾好了,陆芸花才出去喊了卓仪进来,陆芸花和余氏的屋子相连,卓仪微微低头避嫌,并不好奇少女的房间是什么模样。到了桌前,他极为恭敬行礼问好,余氏看到他刚刚进来时的表现,又看他目光清正、气质温和稳重、举手投足间懂礼又懂分寸,心中慢慢有了些想法。

        “阿卓坐下说话,你……如今多大?”陆芸花说了一声先出去忙了,门打开着,只留了卓仪和余氏说话,余氏和蔼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问道。

        卓仪突然间觉得这位婶婶的目光有点……奇怪,竟让他不自觉拘谨起来,他进来前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挺直了脊背,声音也有点紧绷:“仪……今年二十有七。”

        这时候讲年纪都讲虚岁,所以卓仪真正年纪是二十六,陆芸花快过十九的生日,勉强能说二十,余氏眼睛垂下不知想了什么,先喃喃一句:“六七……”

        卓仪耳力极佳,自然听到她说什么,眼神逐渐带上疑惑,余氏这时温柔地露出一个满是歉意的笑容:“想到点事情,阿卓莫怪,阿耿他们都是你孩子?你……”

        卓仪紧绷着神经回答这位婶婶的问题,他不撒谎,所以有的问题会换着别的方向回答,好在余氏对此并不咄咄逼人,他说什么都含笑听着,还时不时点头。

        终于,一切谈话在夜幕降临时结束了,余氏有些疲惫,又打起精神同卓仪说了几句话,卓仪自是能懂,极为果断向她告辞。

        “如此便麻烦阿卓唤芸花进来。”余氏也不推辞,只这么说。

        卓仪去唤了陆芸花进来,和孩子们在院子里说话,他现在细细一看,且不说几个孩子,就连呼雷这个拖油瓶狗都被照顾得极好,胖了不止一圈。

        他对着微微躲在云晏后面的小榕洋蹲下,这个画面似乎和第一次相见时候的重合,他一只手伸出去小心勾了勾小朋友白白的小手,眼尾微眯,浓黑桀骜的眉尾乖乖舒展开,含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又轻又缓:“小榕洋,还记得我吗?”

        陆芸花安顿好母亲出来时,就见自己对生人有点羞涩的弟弟又一次被卓仪抱起,坐在他有力的胳膊上,一条胳膊还费力勾着他的脖颈。

        陆芸花:?

        “那我便告辞了。”卓仪看陆芸花过来,把孩子放回地上,说道。

        陆芸花见他收拾过后还有些不明显的倦色,又想他陪着母亲说了那么久的话,自己也同孩子们说了请他吃饭的事,便温声道:“卓哥留下吃一顿吧,卓哥陪阿娘说了许久的话,这时候回去也冷锅冷灶没什么吃的,孩子们都很想你,总要留下来把你买的鸡汤豆腐吃了再走。”

        “这……”卓仪闻言迟疑,还是举棋不定的模样,又听陆芸花说:“今日外头不冷,凉风吹着比灶间热烘烘地还舒服些,我们便在院子里头吃罢?”

        “好。”卓仪看一眼重新打开的大门不再拒绝,他也没有就这样坐着等,而是跟着陆芸花帮忙。他力气极大,摆在大堂的桌子使了一把劲便抬起放到外头,几个孩子帮着端些碗筷,没一会儿就全部收拾好了。

        陆芸花把陶锅里的鸡盛在大木碗里,这陶锅可上不得桌子,因它又大又深,且不说会把桌子怎么样,放着的时候孩子们都夹不到鸡肉,只得盛出来。

        这是一只大鸡,盛在木碗里分量不轻,重量对陆芸花来说是小问题,可碗边实在烫手,捂着布巾子也端起来有点困难。

        “我来罢。”正当她换了几个姿势,苦恼着怎么把碗端起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陆芸花转头过去,就见他已经收拾完桌椅还把鸡汤热上了,伸手过来便轻巧把碗端过去。

        “哎!卓哥当心烫!”陆芸花举着布巾愣住,下意识喊道。

        却见卓仪微微一笑,换了一只手,给她看自己只是有点微红的掌心,温和地和她解释:“我练武,手心有茧子,不怎么怕烫。”

        陆芸花看他确实不怕烫,想着猎户肯定是会些武艺的,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在她心里“练武”和“练武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她不自觉踮了踮脚好奇去看他手心里面的茧子,这可是刚出锅的肉!到底是什么茧子才能让他一点都不怕烫?

        卓仪一愣,没想到她这么好奇,无奈一笑,耐心地放低了手掌给她看,一时间竟没人说话了。

        “汪汪!”终于,不耐烦的呼雷外头闻到味道又半天不见他们出来,蹲在门口急躁地摇了摇尾巴,忍不住汪汪出声。

        “呀!”

        陆芸花不知怎么竟看着卓仪的手掌看入了神,被呼雷叫声惊醒,不自觉发出小声惊呼。

        她抬头,就见卓仪站得笔直,正微微把眼神避开,一手稳稳当当端着鸡肉,一手放低了给她看,竟就这样乖乖站着等她……一时间热意染红了耳尖,陆芸花不自觉羞赧地涨红了脸,她不住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能这样盯着人家,还发呆!茧子和手指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好吧确实没怎么见过……但是这不是重点,怎么能犯这种傻呀?太尴尬了……”

        她的声音因为害羞有点小,还是不停地和卓仪赔礼道歉:“对、对不起卓哥,我竟不知怎么犯了傻……呀,卓哥手烫不烫?快快把碗放下……”

        终于坐到桌前,陆芸花的脸颊是红红的,阿耿和云晏和她眼神对上,脸蛋逐渐红起来,榕洋小心偷瞄着卓仪,接收到不明所以的他一个微笑时,白白小脸也跟着染上红色。

        气氛有点奇怪,总归是温馨又有点甜甜的,只有呼雷……

        呼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陆芸花打屁股,它见过陆芸花这样拍打云晏,虽然不痛,但明显是教育的意思,迷茫的狗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教育,它明明没有违反命令进厨房。

        最最最让人难过的是,它想吃香香的辣炖鸡时,被陆芸花残忍告知狗狗不可以吃味道这么重的,最多给它吃鸡汤豆腐里面的鸡肉块……

        “呜呜——”明明都摸了我的毛毛那么久!

        呼雷落寞地吃着味道清淡鸡汤里的鸡肉,这是陆芸花特意撕给它、没有骨头的肉,两个大爪爪抱紧了木质小鱼和两把梳子。

        今天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条伤心的小狗,它的名字就叫“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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