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美进工厂

果然，天亮前到站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车上的人，很多下了车，住处或工厂在附近的，都走了。
  大美见谢金平躺着不动，知道可能离自己工厂很远。
  外面黑漆漆，司机前面的闹钟正好指着5：00。
  司机已经拉开座椅变躺椅，睡下了，发出了六亲不认的鼾声。
  谢金平说，等天亮后，6点钟的时候，坐第一班公交车回厂里，他还可以赶上8点钟上班打卡时间。
  大美打开窗玻璃，隐隐约约看见好多公交路牌，写着“水藤——乐从”，“水藤——龙江”，“水藤——大良”，“水藤——九江”……
  原来这里叫水藤，不是广州，想象中广州是大地方，不可能么安静。
  或者金平以前在广州上班，现在换了地方。
  不一会儿，天亮了。
  公共汽车从车站里面排队出来。
  谢金平拉着大美下车，从后尾箱里取出自家的两个行李箱。
  刚好一辆水藤——龙山的1路车停在站台，乘务员在吆喝着去龙江、龙山的乘客上车。大美跟着金平上了1路公交汽车。
  这么早，车上除了大美与谢金平，陆陆续续又上了两个人。6点15分的时候，车驶出了车站。
  大美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个个高耸入云的烟囱，显示着这一大片都是繁忙的工厂。
  道路很宽敞，四车道，不管是汽车，摩托车，自行车或步行者，各行其是，秩序井然。老家的道路狭窄、商贩乱占、行人横冲直撞，简直无法可比。
  道路很干净，每隔一段路，都有穿着橙色马甲的环卫工人在打扫。
  撒水车一路上唱着振奋人心的《春天的故事》，扬扬洒洒给两边的树浇水，路上撒下一片清凉。
  看着别人都穿着短袖，大美觉得自己套着毛衣外套，够怪异的。
  大美打开窗户，温润的空气迎面扑来，气候与老家早晚阴冷不同。
  一束阳光冲破云彩，直射大美的双眼，明晃晃的。
  大美睁着眼睛，静悄悄地等着该来的和未来的一切。
  半个钟左右，大巴车在龙山大道牌坊站停车。
  大美与谢金平各自拖着拉杆箱，穿过牌坊，沿着龙山大道往里走。
  大美留意到，龙山大道两边的店铺都是家私材料，家私配件，家私五金件，椅子弯管，床垫弹簧，床垫海绵，进口木板，沙发布料……成片成市，规模壮观。
  走到龙山大道的尽头，来到一个自动铁门关着的院子前，自动门连着保安室，保安室的墙上挂着一个厂牌：台湾服兴集团有限公司。
  看到“服兴”这两个字，大美想起了晚上车上顾客们议论的台湾服兴，莫非就是这里吗？
  一个年轻的值班保安出来，一看到谢金平，马上咧嘴笑，一按铁门按扭，铁门从中间向两边自动敞开。
  “谢主任，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辛苦了，这是我姑姑，一起来的，杨协理已经同意了她进厂上班。”
  “哦，哦，请进。”小保安对着两人直点头。
  大美跟着谢金平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路，上了左边一栋三层楼的二楼，谢金平说，他的宿舍在这里。
  这里应该住了很多人。从里面往外走出来了许多人，8点了，大家都出去上班打卡。
  迎面而来的人，有的对谢金平点头，有的互相打招呼，问候一声“早！”
  看到后面跟着的大美，脸上都充满异样的表情。
  谢金平在里面一间开了锁，大美随他进去，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窗帘没拉开，屋子里很暗。
  “这层住的都是厂里的管理人员，大点的房间住的是夫妻。我就一个人，住小房间。你先坐会儿，我下去打上班卡，安排好车间生产后，再看看让人事部那边帮你办理入职。”谢金平急急忙忙走了。
  大美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大美透过窗子，居高临下般看下面来来往往的人。一群人从铁门外进来，向前面高处的楼房走去。他们穿着统一的衣服，挂着厂牌，有的还吃着早餐。
  另一些人看上去没有穿统一服装，但都是穿油亮铮亮的皮鞋，衣着光鲜，头发顺溜，女人还化了妆涂了口红。
  虽然没出过远门，没见过真正的工厂，但是，大美凭感觉知道，穿统一服装的是工人，而衣服光鲜的这些人应该是领导干部。
  工人的车间在里面、上面，干部的办公室就在门口，就是保安室旁边这栋三层大楼。
  “我是在上面上班呢？还是在下面上班呢？”大美脑洞大开，畅想着。
  “肯定在上面，我就是个土老冒，字都认不全，我应该往高处走，与下面的这些人距离太大了。”
  大美津津有味地看着、想着。
  谢金平进来了，手里拿着几个包子和两杯豆浆，姑侄二人坐下来吃早餐。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女孩，20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披肩发，穿着天蓝色套裙，戴着紫框眼镜，白白静静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看着很温柔的样子。

  “早！谢主任，杨协理叫我过来给你家大美办入职手续，先把这几份表格填了吧。”
  “早！阿华！这是我亲姑姑大美。她第一次出远门，胆子小，不爱说话，你教教她，麻烦多担待点哦。”
  “没事的，刚从老家出来的人都一样，以后与同事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上班在一起，很快就熟了。”
  在温柔女孩的指点下，大美从行李箱里找出了唯一的贵重的东西——身份证。
  大美接过吴建华递来的笔，看着这份表格，脸涨得通红，紧咬嘴唇，迟迟不下笔。
  “不会填？不识字还是不会写字？”吴建华见过不少这种事情，每次招工都有一、二个不识字、不会写字的乡下妹子。
  “不会写，写得也不好看。”大美挤出几个词。
  “哦，谢主任，你来帮她填一下吧。”
  谢金平擦了擦手，提笔很快就填上了大美的身份信息。在最后一个自我介绍栏里，空白很大，谢金平皱眉凝神，没有立即下笔。
  “姑，自我介绍写你只会种地干农活，好像没有特色，也没写出你的特长，除了种地，你还有什么技术？”谢金平用家乡土话打趣大美。
  俩个讲话，赣南土话，客家话，吴建华
  “你就写我很会织毛衣，绣鞋垫、会扎针，会盖房子呗！”大美说的很认真。
  吴建华本无心，却听他们听懂了七七八八。
  一下子觉得大美很可爱。
  最终谢金平只写下了“农村务农”四个字。
  吴建华带着大美去了楼下的饭堂，介绍几点用餐，怎样取餐盘，吃饭不收费，吃后餐盘不用洗，厨房师傅会统一清洗，统一消毒。我们要做的是吃多少打多少，不浪费粮食，吃完收拾干净餐桌。
  大美环顾四周，餐厅很大，地面很干净，好多餐台，白色的桌面，每张餐桌下摆着四个两人坐的长条板凳。
  进门处是厨房，里面的师傅开始了刷刷洗洗，小窗口就是打饭的地方。
  大美是开了眼界，吃饭不用钱，还不用洗碗。
  天下竟然有这种好事？真好！
  随后，吴建华领着大美绕道去后面的宿舍楼，二楼是男生宿舍，门口有个铁门，铁门里面第一间是保安室，保安室门上写着：女士免入！
  上了三楼，吴建华说这是女生宿舍，门口也有铁门，铁门旁边写着鲜红的大字：男士一律免入！
  好多房间，门对门，两排，中间是过道。
  第一间小房子是宿管值班的地方，
  进了第二间房子，里面三个上下铺。中间有两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上面是蚊帐铺盖卷儿，下面挂着衣服、或其他东西。另一个上下铺是空的。
  “大美，你就住这个床位吧！刚才跟你侄子商量了，安排你进卷毛车间，同事都是女的，领班黄华梅是你们老乡，可以说你们的家乡话，同事像李静她们也好相处。李静就住这张床。”
  说完，吴建华从手提袋里拿出两件工衣，指了指里面洗手间：“里面换衣服去，我等你。”
  大美听话地拿着衣服去里面厕所换衣服。
  工衣是短袖白衬衫，领子、袖口是粉红色的拼接，跟外面的铁门、办公室门框粉红油漆一个色系。
  大美换好衣服出来，吴建华帮她整整衣领，笑着说：“嗯，挺美，挺精神的。”
  随即下了宿舍楼，回到谢金平住的那栋楼下，从一个铁门进去，是一个大车间，轰隆隆的机器在运转着，墙上、屋顶都有转动的风扇，几十个工人戴着口罩，在机器前操作。
  大概是看到吴建华带着一个人进来，里面角落里办公区站起来一个女人，笑着打招呼。
  “阿华，早！”
  “早！黄班长！给你一个人，你老乡，第一次出来工作的，交给你管理啦！”吴建华看向大美：“以后有关工作上的事情都找她，黄华梅，你们可以说家乡话。”
  她们又嘀咕了几句，吴建华离开，走了。
  黄华梅领着大美走向车间中央区，一边走一边用家乡话交待：“既然从老家出来了，进了工厂，就要好好工作，多挣钱。遵守工厂的纪律，出门在外，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注意安全。”
  大美对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黄班长裂嘴笑笑。
  黄班长带着大美来到一个微胖、很壮实的女孩身边，黄华梅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停下了手上的活，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站了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大美一番。
  “什么事？班长？”
  “李静，你旁边的工位空着，你们这一组人手也不够，现在给你一个人，她叫大美。她挺能吃苦的，你负责带她，希望你们这一组能一直保持产能第一，质量第一，月底拿最高奖励！”
  李静二话不说，领下了大美，大美坐在李静身边的机器前，虚心地、谨小慎微地听李静的教导。
  大美明白，现在有师傅了，新的生活开始了！
  从此，大美迈入了浩浩荡荡的打工妹的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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