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试探
他看着天花板,问得漫不经心,又像是极度认真。
当初接她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只觉得她单纯可靠。
是的,单纯可靠!
然而这却是他最看重的东西,因为他不信这世上的任何人。在她之前,他身边没有可完全信任的人,一个都没有,就连跟他走得最近的王博,也没有得到过他完全的信任。
与此同时,这世上的人也不信他,别说同事下属生意伙伴,就连他名誉上的母亲,也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她可以用他防他赏他罚他,可就是不会信他!
信任,在他看来如此稀有的东西,竟在他们俩人之间轻而易举地产生了,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吴忧其实并没有为他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以江锦天一贯的标准,她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因为她并不完全听命于他。她会在他醉酒的时候擅自闯进他的房间;会在他要求她离开的时候守在房门外坐上一整夜;会要求他每天泡脚;会强迫他吃他从来不吃的鱼和各种蔬菜水果。
上班第一天恰巧江锦天醉酒,夜里吴忧听到动静擅自闯进他房间,情急之下叫了他的名字“锦天”,后来就一直没有改过称呼,江锦天对此也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
“锦天,吃饭了。”
“锦天,把脚泡了再睡觉。”
“锦天,拿抹布把桌子擦一下。”
“锦天……”
每天“锦天锦天”地叫着,就这样,她以自己的标准,日复一日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陪他吃饭,逼他锻炼,在他生病的时候默默守着他。
没有惊天动地的感动,只有日复一日的浸润,就像春天的细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驻扎进了他曾经冰冷封闭的心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见到她,江锦天嘴角眉梢便有了笑意;只要一看到她笑,他心里也会跟着开心;无论在外面多累多委屈,只要一回到家,跟她说说话,他所有的疲累委屈便会神奇般地一扫而空。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如此,永远如此!
直到几天前他看到来接她的马俊,才惊觉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他想起王博的话,“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车祸后也一直是马俊在照顾她”,“虽然她失忆了,可是他没有失忆啊”,“……”
从来冷静沉着聪明过人的江锦天,心里突然就有了担忧和害怕。
那天晚上吴忧和马俊一起驾车离开后,江锦天又一次失眠了,之后的两天,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而且心情焦躁,还冲下属发了两通莫名其妙的脾气。
好容易熬到第三天,他早早回家,在家里等着吴忧。从吴忧离开到她回来,只不过短短两天半,然而这短短的两天半,却让江锦天深刻地体会到了某句话的意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狠狠品尝了一番孤单寂寞的滋味。
孤单寂寞,以前的江锦天还真没这种感觉,大约因为他太忙了。
吴忧即使再傻,也听出这话的意思了,何况她还不傻。只是,作为曾经死过一回的人,她最清楚“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她放下手机,开始给江锦天拔针,边拔边说:“人生无常,谁会一直陪着谁呢?”
这话在江锦天听来就是拒绝,他心里当即一沉,然而即使他的心已经沉到了冰窟窿,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他沉默片刻,然后问:“你打算通过执医考试之后就走吗?”
吴忧一手拔针,一手拿酒精棉球,每拔一针,就用酒精棉球在那针眼上按一下,她说:“不是!”
聪明如江锦天也搞不懂了,他疑惑地望着她:“那你……”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然而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或许是怕知道答案之后太过失望,又或许是怕引起吴忧的误会。
然而他不问,吴忧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有时候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另一个人便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吴忧了然,头也不抬地说:“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
一句话,就让江锦天的心一下由深不见底的冰窖一跃到了阳光普照的大地,而且还有继续向上飞跃的趋势。
这天的晚饭比平时要晚一些,然而饭菜刚端上桌,江锦天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眉头短暂地蹙了一下,不过时间非常短,几秒之后,他神色如常地接通了电话。
他同电话那头的人招呼:“喂,董事长。”
无论人前人后,江锦天都称呼他母亲钱芳为“董事长”,而不是“妈”,外人只道他这是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却不知他这是出于对自己内心的尊重。他打心底里觉得,他和钱芳更像是雇佣关系,是上级与下级之间的关系,而不是母子关系。
钱芳的话从手机里传过来,同样冷若冰霜:“你对相亲对象不满意?”
她不问他差点都忘了,他前段时间在她的安排下相过一次亲的,相亲的当天晚上他焦虑症就发作了。
江锦天沉默数秒之后,说:“没有。”
“没有你跟别人说你最近几年没有结婚的打算?没有你和别人见面之后再也不联系?没有……”一番连珠炮的质问之后,钱芳终于放缓了口气,说,“她今年三十岁了,你跟她说你最近几年都没有结婚的打算,不就是拒绝的意思吗?”
江锦天就是拒绝的意思,不过他就是不想承认。他心里很清楚,他拒绝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下下下一个。
而每一个,都会是钱芳出于利益的考量,强塞给他的对象。
钱芳又说:“她名校毕业,模样好,工作能力也强,又是从事新闻媒体工作的,以后对你的事业会有帮助。现在什么事情都是靠宣传,宣传做得好,事情基本就成功了一大半。”顿了顿,又说,“她父亲的公司现在经营得很好,她又是独生女,以后……”
以后怎样她没有说,不过江锦天心知肚明,隔着手机和大老远的距离似乎都能看到对方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然后,他听到对方说:“你们也算门当户对。”
意思就是她配你绰绰有余。
果然,利益才是她为江锦天选择对象的唯一考量,感情什么的根本就不在她的参考范围之列。
江锦天心说是对你的事业有帮助吧!不过他表面不动声/色,他说:“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告诉她我的计划,最近几年都没有结婚打算,主要精力应该都在工作上,刚接手了新的项目……”
意思是他那不叫“拒绝”,叫“实事求是”。
以前江锦天喜欢在二楼的书房完成带回家的工作,接电话也会选择性地避着点吴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转了性,喜欢在一楼的大餐桌上办公了,接打电话也不避着吴忧了。
若是以前,这样的电话他是一定会避着吴忧的,可是现在,他就坐在吴忧旁边,就这么接了电话。
吴忧虽然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可是从江锦天的话里,她差不多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还记得上次江锦天被逼着去相亲后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半夜里焦虑症发作,滚到地上,动不了,喊不了,连气都差点喘不上来的情景。
想想都后怕!
没想到这么快,她又打电话来逼他了,难怪他一看到是她打来的电话都要皱眉。想到这里,吴忧担忧地看了江锦天一眼。
江锦天正握着手机和他养母斗智斗勇,眼角余光注意到吴忧的视线,觉得这个电话一时半会完不了,于是用手肘碰了碰吴忧,然后用空着那只手指了指餐桌,示意她饿的话先吃。
吴忧看着他,摆摆手,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电话。
江锦天也不勉强,冲她微微一笑,开始专心致志地和电话那头的人周旋。
当初钱芳联合股东把已经接近尾声的新药研发项目强制性地从江锦天手里转移到她自己人手里,怕的是有一天江锦天会功高震主。让他转投“复活术”的研究项目,不过是当时的一个借口,并没有真的认为会做出个什么。虽然前景可观,可是难度也是可想而知的,毕竟到目前为止国内外都没有团队或个人完全做成功过。
可是刚刚,当她听到江锦天说“最近几年的主要精力都会放在工作上”时,突然就有了新的想法:以他的能力,花上十几几十年,也许……
一旦成功,利润简直不可想象!
贪婪就此被点燃!
钱芳捏着手机,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新项目成功的那一天,成功就在眼前!
她就新项目的问题又问了江锦天好一会儿,终于挂了电话。
已经入冬,气温低,端上桌的饭菜早已经凉了。吴忧把饭菜端回厨房热了之后重新端上来,两个人这才开始吃晚饭。
马医生曾经跟吴忧说过,要想彻底治好焦虑症,药物治疗只是一方面,除此之外还得配合生活习惯的改变,比如饮食、睡眠,锻炼,这些都很重要。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心情,病人需要保持心情愉快。
吴忧不想和江锦天提起他相亲的事,怕他有压力。可是她不提,还是有人会跟他提,他还是会有压力,而且如果这种压力没处释放,只怕危害会更大。
她在心里斟酌再三,终于问道:“你妈打电话过来是在问你相亲的事吗?”
乍一听到“你妈”两字,江锦天都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你妈”指的是董事长钱芳,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上次江锦天跟她说过,他不能谈恋爱,更不能结婚,因为他有焦虑症,怕别人知道后说他是精神病,把他从现在的位置上赶下来。那样的话不仅他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不保,还会牵连到整个公司的利益问题。
吴忧虽然是医生,却不懂江锦天为什么担心焦虑症会被人说成精神病,更不懂一个焦虑症怎么就影响到整个公司的利益问题了。
可是江锦天这么跟她说了,她就信了,也记住了。
她说:“如果你想谈恋爱,想结婚,都可以,都没有问题的。”
餐桌对面的江锦天停下筷子,茫然地看着她。
吴忧又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生病很正常,每个人都会生病,没什么大不了!而且,这个病能治,帮你调理一段时间,肯定能好。所以……”她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想谈恋爱就去谈,想结婚就去结,不用担心什么。”
哦,想起来了!这些话还是他当时告诉她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之所以不谈恋爱,不结婚,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且是其中一个很微小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也是到了最近才意识到的,只是当时他没有告诉吴忧。
江锦天眼神复杂地看了吴忧一眼,半响才问:“你就这么希望我跟别人谈恋爱结婚吗?”
吴忧:“……”
好心当成驴肝肺,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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