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河东新政（二）

　　出了平阳城，蒙骜一行转向吕梁山，沿山道绕行前往襄陵。吕梁山林木葱郁，遮天蔽日，基本不太可能上山，只有山脚下的边沿可供行人通过，还有少数山口通往山的另一边。
襄陵不像平阳，有完整的台地，它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它与平阳之间虽然没有连续的水泊，但也基本是泥泞的水沼；平阳与襄陵之间的交通，除了可以绕行吕梁山脚，只有一条狭窄的原地。蒙骜站在通道的这一边，眺望着平阳，道：“于此处筑城，可定平阳。”韩腾和冯去疾也表示赞同。蒙骜道：“复以刑徒五百于此筑城，以镇平阳。冯子其督之。”
平阳的襄陵刚刚从韩人手中和平夺取，人心不稳，多筑城池也是常规治理方法。但蒙骜没有明确说出的，其实还是担心太原方向。太原是赵国的核心区，实力强大，远超河东。如果太原顺汾水南下，就相当于从背后插了河东一刀，面向上党、安邑的防御体系将全部崩溃。只不过要同时营建三座城池，工程量不小，需要调集的粮食、钱物，数量巨大。
不过刑徒是现成的。去年抓捕的反叛者，在修建完平阳、襄陵两处县城后，可以转移到平阳东岸修筑城池。而从关中为减罪发来的刑徒，连男带女，大约也有三四千人，一千人前往平阳，五百人留在襄陵，一面筑城，一面作为威慑力量，镇压可能的反抗。巡视完两县的汾西部分，一行人回到汾东。襄陵的主要耕地是在河东部分。蒙骜遂一路行来，巡视汾东。汾东较早地处于秦国的影响之下，不存在由于开阡陌引发的严重利益冲突；这里也多是农户，没有特别富裕的，也没有多少富商大贾。有田种，大家就心满意足。
蒙骜从县城一路北上，边走边眺望对岸的平阳。终于选定了一处聚邑，道：“此处南距县城约四十里，西距平阳约五十里，可相互呼应。于此筑城，宜矣！”
回到绛城，蒙骜立即派出府中的工曹前往平阳和襄陵，勘测建城的工程图，并计算工程概要。工曹遂带着几名计事出发了。蒙骜稍做修整，又前往曲沃、翼城。这两座城池是秦国防御的核心，也是蒙骜的一块心病，因为它们防御的方向正是自己曾经守卫的上党和河东郡以前的首府和重要财政来源安邑。安邑的盐池在张禄的运作下，曾经虹吸般吸尽了天下余粮，尽积于河东。长平之战时，这批粮食成为秦军与赵军对峙的重要依托。如果没有河东的支持，粮食全依赖关中支援，恐怕白起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赵括。
但现在，上党已经完全陷落于韩国，而安邑也控制在魏国手中。好在秦国以魏国没有准时朝觐为由，夺取了虞城，将一个重要的津口茅津控制在自己手中，还可以在盐业运输中抽一点关税，也能保障秦地的食盐供应，否则将面临更大的损失。
放弃上党和安邑的决定是由秦王作出的，严格来说，并不关蒙骜的事。但蒙骜现在身兼上党、河东两郡守，真正可以管理的区域，只有河东的部分区域，而且上党、河东也都是在自己担任郡守的期间失去的。蒙骜深引为自责。上党、安邑的山山水水经常出现于蒙骜的眼前。夜间难眠时，蒙骜就会在这幅图景的基础上，思考自己的应敌之道，寻找自己所犯的过失，以及可能的补救之策。
在山区作战，必须要用山区的人，用平原地区的士卒在山地作战，往往不能得心应手。上党的秦兵是从关中调拨过去的刑徒，武力是没有问题的，但在上党常常跟不上作战的节奏；回到河东表现就要好得多。这促使蒙骜决心要在河东单独组建一支山地作战部队。河东周围都是山，只有中间有少量由汾水冲积而成的平原。蒙骜这两年没有少叫人招募山上的猎户从军。但猎户靠山吃山，性格比较自由，难以接受秦军的纪律约束，所以效果并不好。
登上翼城，太行山横亘在眼前，迤逦的山路从城前流过，驰向远方。从山路上太行，是通往上党的大道；从山口右行，则进入安邑的境地，首先迎接他的将是张禄主持修建的左邑城。从左邑城西出，是河东郡目前的首府绛城。
近两年来，安邑并没有对秦国境内采取任何敌对行为，安邑的商人则频频派出商队，到河东各地采购土产，出售盐或其他商品。安邑可以通过轵道连通南阳，到达洛阳。这条隐藏于大山之中的峡谷将太行山两边的人联系起来，是一条重要的交通要道和繁忙的商道。来自南阳、洛阳，甚至更远地方的商品，通过这条道路进入安邑，再从安邑扩散到河东各地。外界的消息也顺着这条路传入河东。
开春以来，从安邑出来的商人络绎不绝，他们在河东各地有自己的商业网络。蒙骜知道从商人那里可以探听到许多消息，但自己苦于无计打入这个商业网。要想进入商业网，获得商业信息，重要的交易，你有货给人家，人家就有货给你；你有消息给人家，人家才有消息给你。凭空想获得商人的消息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拒绝，但只会说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而不会把那些隐秘的事告诉你。
蒙骜以前曾在齐国闯荡江湖，也曾经与商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中间的奥秘；不像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官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直接去询问商人，除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也想建立一支自己的商业网络，但苦于无从下手。每天的军政大事就已经让他穷于应付，他没有精力再投入商业。商业和其他事业一样，如果不经过数年的精心培植，是不会有成长的希望的。
安邑有数条通道进入汾上：往北绕行翼城、曲沃，往西穿过绛山山口，往南经虞坂小道进入虞城，以及沿涑水直达蒲坂。前面三条通道都有地形限制，交通情况受限，并建有翼城、曲沃、绛城和虞城这些国都级的城池，无论是防御力量还是管理能力都没有问题，最困难是涑水沿岸，那里通往猗氏、蒲坂；翻过山去还有魏城，不过那里曾经是魏国起家的地方。如此算来，河东只有三个县不与敌国相邻：皮氏、汾阴、汾城。
按理说，从河东的角度，蒲坂和猗氏应该重点加强防御，毕竟那里的大道向安邑敞开。但蒙骜的算计则不然：猗氏、蒲坂一线道路开阔，是用兵之处，而猗氏、蒲坂是秦国的老区，背后还是皮氏、汾阴，如果魏军敢从这里出来，秦军正好以堂堂之阵与之对决。这一路蒙骜反而不很担心。他将新从关中免罪过来的一千多士伍及其家属约五千人大部分安排在汾城县中。汾城、皮氏之间有大片的荒野有待开垦，正是这些人的用武之地。
河**然来了一万人需要安置，这对河东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绛城收来的租税几乎全部用于安置新来的人口，不足部分，还需要皮氏和汾城加以补足，没有余力再做其他的事了。不过蒙骜相信，只要扛过这两年，河东的形势就会有大的改观。
在劝农力田之余，蒙骜还命各县鼓励生育：凡是生育年龄的妇女，都必须婚配；凡有新的生命诞生，各乡邑要送酒肉加以祝贺，县里减免一半租税，郡里免征役一年。
农闲时期的军事训练也在各地积极开展。特别是平阳、襄陵这两个新管辖的县。这两地的农户原来没有进行军事训练的习俗，刚开始时极为抵触；但随着训练的开展，大家发现定期开展军事训练其实有助于恢复疲劳，增加体力，和谐乡里的感情，抵触情绪也大大降低。
经过两年的培训，各乡邑的基层官员终于彻底建立起来，各乡的啬夫、乡佐都经过秦律培训，他们中的优秀者则被选调到县里、郡里乃至咸阳继续深造，前程无量。那些临时安排担任乡啬夫的秦人都离开了，集中到郡里，成为蒙骜的顾问。根据他们的建议，蒙骜在各乡邑安排一名秦军爵士担任游徼，农闲时负责实施军事训练，闲暇时则负责乡邑的巡查，抓捕盗贼，维护治安，检举违法。蒙骜从上党带出来近两万士卒，他们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将他们安置到各乡邑中，既解决了他们的安置问题，又加强了地方政权建设，一举两得。蒙骜十分满意。这些士卒长期住在乡里，与邑民们有很好的互动，有的还在乡邑里娶了妻。
眼看又是一年秋收季，咸阳发来指示，让蒙骜亲自回咸阳上计！蒙骜自秦王五十年离开咸阳，到上党上任，至今已经五年。五年来，无论是上党还是河东都一直处于战争状态，蒙骜一直都被免于上计，也就一直没有回过咸阳。这一次，是蒙骜阔别咸阳五年后，第一次重返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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