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柯邑

　　要想成为一名弓箭兵，必须经过专业训练，而这不是一般农户所能承受的。能够开弓射箭的人在任何军队都是精英。而楚军的军制，作战武器是由应征的农户自己准备，要想成为弓箭兵，不仅要会射箭，家里还得有现成的弓和箭。鲁国的教育比较发达，各乡邑大多设有庠序，所以会射箭的人还算是多的。尽管如此，这一仗中弓箭兵的损失也对军队的战斗力有实质性影响。
处理完营中的事情，芒氏兄弟又巡查了一番各营的哨位，这才叫开城门，返回城中休息。室内，兄弟俩相对而坐，均感到局势的险恶。芒申有些困惑道：“何一日之间，局势变化若此耶？”
芒未并未亲自上阵打过仗，在秦国时也只是处理行政事务，管过一些军队的训练、补给的事，对于攻城可谓毫无经验。他问道：“吾等出寿、刚时，其据其城乎？”
芒申道：“寿、刚，秦地也。若据其城，秦必与我战，非其计也。”
芒未道：“秦与吾战，久而不发，发则不可及，必有深计存焉，非随意而起。”
芒申道：“何谓也？兄久在秦，必知其道。”
芒未道：“吾不知其计。然观其形势，魏阻于前，秦断于后，陷吾于绝境矣！吾意，数日之内秦军必至。”
芒申道：“秦与魏谋，固陷吾于绝地乎？”
芒未道：“秦若与魏谋，必不但陷吾也。吾恐陈、蔡之地，亦将有变！”
芒申道：“彼何时谋之？”
芒未道：“魏遣太子入质，人所尽知。世人皆以魏惧而笑之，不知魏将陷楚也！”
芒申道：“似此，如之奈何？”
芒未道：“卫事已不可为。吾意，当秦军未至之机，速归于鲁，迟则尽没矣！”
芒申道：“以五千众攻方里之城，未可复加也。而不克，奈何？”
芒未道：“全军弓箭皆以攻之。并及车乘以上城。”
芒申惊道：“以车乘上城？”
芒未道：“以车乘居城墙下，士卒据以爬城可也。”
芒申道：“旦日与众议之。”
次日点军后，芒申将各县公召集到府中，对大家道：“昨以军攻刚、寿，竟日不下。吾意当集全军之力，必克刚、寿，以开归路。否则后援不继，众无御寒，坐困于此也。”
不料他的话刚说完，就有县公反对道：“君上之意甚明，陈将伐梁，魏军必退，乘其退而攻之，可获大胜。今公子舍大胜而不取，但欲得小城，吾以为计非当也！依吾之计，当渡濮而击魏，以观其虚实，乘其虚而击之，则当面之敌可胜，而御寒之衣可得也。”
这位县公的话引来了众县公的赞同。大家的意见是，我们既然是来攻掠卫国，怎能不到卫境，就想着往回跑呢！这也太胆怯了！
芒申和芒未对视一眼，心里满是绝望。连弹丸小城也攻不下，却要去攻击魏军，这怎么可能获胜呢？
但由于县公们众口一词，芒申也无法坚持己见。只得问道：“渡濮而攻魏，其计奈何？”
这一次，县公们分成了几派，一派主张从下游另寻渡口渡过河去，逼迫魏军下寨；魏军一退，立即追击。一派主张就从现地向魏军发起进攻，魏军归心似箭，必不会力战，有可能一战破敌。第三派认为，还是按春申君的意见，等楚军退却时，再从现地发起进攻，目前不必要作任何兵力调动，以免空费军力。
这一次，芒氏兄弟不发一言，听任一群县公在那时争吵。那群县公吵了半天，似乎有人意识到芒申未发言，遂有人道：“吾等之意已明，但听公子派遣！”
芒申看了一眼芒未，道：“秦大军，或与魏夹击于吾。今吾居朐，未为当也，当移军下游，别寻乡邑安营。”
芒申话的重点在秦军将至，而在县公们听来，是支持移往下游，当即道：“公子之见甚明。吾等尽听公子调遣。”
芒申好生无奈，只得让一名县公主持下游渡口和乡邑的探查，一得合适地点，立即回报。攻打刚、寿的事也就不再提起。
当天夜间，那名探路的县公就来报告说，济水而下三十里，则出山口。山口有大邑，名柯，可以驻军。柯旁濮水可以徒涉。芒申闻言，即令这名县公率军连夜夺取柯城，自己明日即起大军前来。
第二天，芒申向众县公通报了下游发现柯邑之事，自己已派一名县公连夜率军夺取，今天，大军依次而起，全体开往柯邑。随后芒申布置了行军的序列：前军早餐后出发，中军正午出发，后军于晚餐后出发。
早餐毕，前军出发前往柯邑。芒申坐在城内，心神不宁，一时怀疑夜间县公也许没有拿下柯邑，一时担心魏军会乘自己移营之机过河进攻。但最令芒申担心的，还是秦军将在何时到达。从目前瞭望观察的情况看，南面并没有大量尘土，应该没有大批军队调动。
日光移转，眼看就要到中午了，芒申下令中军准备列阵。就在中军列阵之时，瞭望突然报告说，南面刚、寿方向出现大批军队。芒申和芒未闻言均是一惊，急忙登高观望，果见了远处济水尽头，有黑压压大批军队出现。
芒申急问道：“彼处为何？”
大家都茫然不知所谓。芒申急命人将城主叫过来，指着远处的军队问道：“彼从何来？济水何通？”
城主眺望了一番，道：“彼沿济水来，或出大野！”
芒申立即知道自己失算了。陶郡的秦军并非延大道而行，而是乘船经大野泽上岸。大野泽周围是水乡，就算有大批士兵活动，也起不了多少尘土，他一味关注尘土，实在是愚昧之极！
楚军前军一万人，分属三名县公；中军一万人，全部都属鲁公府；而后军一万人则分属五名县公。芒申将那五名县公叫来，指示了他们远处的秦军，道：“秦军至矣，迟则不及。吾今先发，汝等可早进餐，不待晡时而退。”
众县公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远处的秦军，大致估计了一下距离，秦军应该在天黑前赶不到朐邑，放了心，对芒申道：“公子且安行，断不令秦军扰公子也！”
芒申施礼而辞。待中军列队完毕，立即执行上道，沿济水两岸向下游而去。
往前走了二三十里，从一条山口穿出，柯邑赫然就在山坡下。
望着远处的柯城，芒申顿觉眼前一黑。昨夜，当县公来报告时，说前面有座柯城。他当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一座小邑，可能比朐邑大一点。但今天一见，芒申才恍然记起，柯其实就是阿！而阿可不是普通的城邑，它是一座都邑！
齐国在地方管理上有与楚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把一些地方分封给贵戚，他们封号一般就是某大夫或某公。这些分封的地方有固定的基层组织，但也设有大夫的宗庙，故称为“都”，大体相当于秦国的县。因此，阿城不是一座方圆里许的城邑，而是一座九里见方的县城！
由于齐国国力衰微，这个就在齐长城之外的柯城并无重兵防守。加之芒申命县公连夜发动进攻，打了柯一个措手不及，楚军已经占领了柯城——柯城上飘扬着楚国的旗帜。但芒申明显看出，柯周围的各个邑里已经进入战斗状态，道路上空无一人，而通向各邑里的道路上已经堆上了荆棘和树杈。
楚军前军在邑里前列阵，没有敢贸然闯入其中。
芒申派出军使，与前军取得联系。前军的两名县公乘车过来，向芒申报告道，自己大约在两个时辰前到达这里，这里就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似乎还打算攻入城内，但被楚军反击出来。但现在入城的楚军也不敢打开城门，只能闭城自守。自己到了这里不知该怎么办，难道要一个邑里一个邑里去攻打吗？
芒申告诉两名县公道：“秦人出大野，沿济而来，旦夕将至。后军不时将至。方此时也，必大张旗鼓，以为攻掠之相，以俟其变！”
两名县公道：“既如此，臣等即攻两邑，以为立足之本。”
芒申道：“公但攻之，吾为后应！”
就在芒申的中军陆续走出山口时，前军张列旗鼓，摆开战斗队形，向最近的城邑发动了进攻。
每个邑里大约有一百来户，房舍参差错落。当楚军动手搬开设置在道路上的路障时，邑里射出零星的弓箭，虽然并不密集，但也造成了威胁，而且有几名士卒中箭受伤。这种程度的伤亡只是稍稍迟缓了一下楚军的速度，并没有造成严重危害。当楚军完全清除了路障，向邑里发动冲锋时，可以看见那些弓箭手飞奔进一间房舍内。
楚军冲进了邑里，邑里的道路上同样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躲藏在房舍里面。不久就看到那些弓箭手登上的了房顶，向着徘徊不知所措的楚军又射出了一批箭。这一次由于楚军的阵型比较密集，受伤的人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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