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斋戒

　　众人跟着子楚，在各个大鼎前转。子楚一一说明为了运送这只鼎，历了多少艰辛，费了多少人力。大家附和着啧啧称赞。九只鼎都转完了，子楚领着众人离开鼎，回到席上。那边，行人们带着一众使团成员起身，就近观看大鼎，但他们没有使臣的特权，可以就近观看，只能绕着鼎群的周围，走马观花。

                  而在使团成员参观大鼎的时候，子楚已经对四名使臣交代三天后祭天的流程。整个流程由周太史拟定，秦奉常审核；有疑问的地方，会由两边的人会同议定，协商会由太子主持，子楚负责；最后交给秦王批准。整个流程写满了两大卷简册。当然，这个流程不需要秦王记住，自有奉常和周太史在其中安排，秦王只要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位置，作出正确的动作，诵读正确的祭文就足矣。

                  各诸侯使臣也都参与祭天大典，目的是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同时，代表各自国家表达对上天的崇敬之情。子楚告诫各使臣，从今天起，参与祭天的人员必须斋戒三天，否则不能参与大典。使臣们接受了各自的任务，回到自己的席上，而这时，使团成员的参观也结束了。大家在秦王举觞后，赶紧喝了酒，吃了几口肉，酒宴宣布结束。

                  待各国使节回到驿馆后，听到了一个消息，齐国使臣在大家于章台宫酒宴时，已经到咸阳宫报到，并被安排进了另一处驿馆中。至于齐国为什么来晚了，大家也都感到奇怪。派人联系上门求见，齐使全都托辞正在斋戒，竟然一个也不见。齐使虽然到了，但错过了秦王为各使臣摆的酒宴，而且祭天大典就在三天后进行，秦王和各部门主管大臣都要斋戒，不再办公，大典前想被秦王接见似乎不大可能了。

                  而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魏国的使臣还没有来……

                  这是没有道理的，魏国距离秦国并不远，几乎与韩国相当；而大典就在三天后进行，就算魏国使臣明天到，也明显无法斋戒三天了，显然要错过祭天大典……

                  所谓斋戒就是把自己关在一处静室内，吃喝拉撒全都在里面，不与人接触，也不能睡软衾。每天的餐食都由下人送到门前，自行取用。不能饮酒，不能吃肉，不能伎乐，当然更不能近女人。认真反思自己的过失，并认真忏悔。

                  整个秦国好像都转入了祭天时间，停止运转，只有那些中低层的官员处理着日常事务。稍大的点的事都暂停决策，留待祭天完毕后再行处理。这种事情秦国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别人也许还好，太子是最难受的。作为太子，他不能不参加祭天大典，有多重的病也不行，除非他不想再当太子了。而太子这几年来由于生病，一直沉浸在温柔乡里，身边总是围绕着各色女人，锦衣暖衾，珍馔肉食。突然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在寒冷的房间里，不能烤火，无人侍候，无人说话，每餐只能食粟，甚至连床厚被子都不许盖，太子几乎陷入了困顿中。

                  秦王似乎知道太子的毛病，专门命宗正府派人进驻太子府，严格监督太子认真斋戒，不许有任何失礼之处。一旦获罪于天，不可祷矣！宗正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派来的都是严肃方正的老一辈秦室宗亲，不要说太子不敢得罪，就连秦王也不敢失礼，轮流在太子府监督。可怜的老太子，独居寒室，哪里有心思忏悔，几乎要发疯！

                  好不容易熬到冬至前一天，天子在几位家臣的服侍下换好礼服，端坐于席上，等待天黑。礼服很不舒服，冠冕带在头上如有千斤；身上佩戴的组玉沉重异常。家臣们照顾他，没有给他佩上剑，只把剑放在席前，出门时再插上，否则还会更难受。太子在这期间甚至不能倚在几上休息，必须正襟危坐，仪表堂堂。

                  从晡时进餐后就不能再进食、饮水，以免到了祭祀时出现不可描述的事。而且晚餐还意外的少。在着装时，家臣们贴心地请他多次净手，尽量把身体排空。太子已年近半百，病病殃殃，颜面轻微浮肿，经过这一番折腾，几乎要支持不住了。但想到老父亲已届七旬，也要如自己一般遭罪，而且今天的事事关天下安宁，太子给自己鼓劲，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来。

                  冬至天黑得早，但静室之内不能掌灯，太子必须在黑暗中静坐。一阵阵困意袭来，太子闭上眼睛，只打算休息一会儿，不想闭上眼就睡着了。朦胧中，只听得有人呼唤，太子睁眼一看，家宰一脸紧张地跪在席前，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倒在席上。他心里一激灵，赶紧坐起，让家宰扶自己前往净桶净手。家宰扶起太子，悄声道：“奉常来请。”太子点点头，净了手，整理了衣冠，从席上取了剑，插入腰间。缓缓走出静室。

                  寒风呼啸，阵阵凉意将太子完全清醒。他仿佛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力气，迈着坚定的步伐，步下台阶，与奉常府的人见了礼，一起出门上了车，身后是二十多名已经成年的儿子，人人都如他一般斋戒了三天，将随侍他前往章台宫。执掌国柄的子楚，现在只能按年齿排在一众兄长的身后。

                  章台宫南早已垒起園台，三层九阶，正中堆起薪柴。庄严的章台宫，现在成了后厨，三牲就存放在那里。太子到达后，与先到的诸大臣略一见礼，就来到最前面的祭棚内。祭棚很大，凡是参祭的官员都在其中，包括各国来使。太子进来后，诸臣一起跪起相迎。太子躬身回礼，来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儿子们围绕在他周围。

                  秦王最后到达，接受群臣的朝贺，坐到自己的坐位上。三天的斋戒也让这位七十岁的老人显出了疲态。但他依然精神健旺，全副冠冕，佩玉带剑。

                  坐下后，秦王微闭双目，但却小声地问太子道：“其无恙乎！”

                  太子微微俯首，道：“幸尚健耳！”

                  秦王道：“少时汝但立吾侧，传递之事，弟子为之！”

                  太子道：“谨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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