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软细麦落轻花
原本就算排着长队也还是情绪高涨的众人,“柰”这一词自秦檐口中脱口之时,他们的脸色不约而同地耷拉下,纷纷唏嘘。
秦檐不解,微皱眉头。
难不成柰还得有个吃法,她昨日也吃过了一些,没见得有毒啊!
正当秦檐一颗心徘徊游移于摊位之上,忽听得吵嚷声中,有那么一句她能听明白的,“我们知道这是姑娘的吃饭的手艺,你不想说就算了,何必逗我们呢!”
这话入耳,自以为掏了心窝子的秦檐不怒反笑,心和心思通通落回了肚子里,这时候才发觉她方才紧张地手心里渗出的都是冷汗。
稍微平缓了心境,她从旁边舀了一碗冰凉的水,解释道,“真没诓骗大家,真就是用柰和油做出来的,还放了糖。”
大家见这小女子还算真诚,故而由取笑揶揄变成了半信半疑。
“您仔细尝尝,能不能试出来里头的柰香?”秦檐将最新出炉的三明治递过去,半透明的果酱将流未流地裹在了面包上。
那人先是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大口,然后又特意将浅褐色的馅扒出来单独吃了一大口。
没有了外壳的缓冲,酸甜的冲击更加强烈,清爽地让他现在觉着可以再吃下十个。
从食欲大振中回过神来,他才在期待的目光之中不情愿地说,“好像还真有点柰的意思。”
大家也都知道这脸冻得通红的小姑娘,并非寻他们开心,至于再具体要怎么做,虽然有心去问,可一个小姑娘顶着寒风大清早的就出来练摊子,这吃饭的手艺,他们哪能真问呢。
这一堆里无论是大老爷们,还是拐着竹筐出来采买的管家娘子,怕气氛像刚才那样尴尬,嘴上都不闲着。
秦檐起先还有空和他们说两句,后来天色渐渐大亮,不知道上学还是上班的,都催促地急了,加上她实在是太疲惫了,以至于装拿都来不及,也顾不上这些了。
暮冬时节的阳光,透过矮棚,半照在秦檐的脸上。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挥汗如雨,她已经是热累交叠,朝着人群挤出最后一个微笑,还不忘用沙哑的嗓子推销自家的饭馆。
“今日卖完了,大家若是想吃,就去开明坊找我,我在那里开了家小饭馆叫秦记。”
然后,秦檐在好些人遗憾的目光中,推着自制的流动小车离开了。
虽然形体疲惫,但是她对此番大唐创业的激情,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经过试水。
不对,是经过大范围的调查取样。
秦檐确认唐人的胃口和她差不离,只要是好吃的东西,谁能抵挡得了呢?
她回去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稍吃了点东西垫吧一下肚子,并没有为次日的出摊做打算,转身出门了。
谁知在她出门的时候看见昨天晚上那个被唤做二郎的小男孩,在大槐树底下玩雪。
秦檐冲他笑笑,叫他的名字、跟他打招呼,远远地看去,小孩子不知道是玩雪冻的还是真如秦檐想得那样是不好意思,总之脸上红扑扑。
昨夜就知道他脸皮薄,但是没想到这么薄,越发觉着这个羞答答又拘谨的孩子有趣,她想与人交好,可是又想自己现在还欠着那个倒霉催的系统的钱。她一个人尚且朝不保夕,遂放弃了大手大脚想要收养他的性子。
招招手喊他过来的功夫,秦檐又折了回去,从家里取出来两块厚切的吐司,用纸装着拿出来。
“我这里还剩了两个零嘴,你拿回家让母亲用热油裹上鸡蛋煎了吃吧。”
二郎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起来。秦檐觉着真就是一下子,二郎的脸从苹果色,变成了火炉子。
“不、不用了。”他一见到这个姐姐,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来昨天吃到的点心,以及他不争气的哭声,吞咽着口水勉强将拒绝的话说完。
秦檐也从孩子时候过来,什么样子的表情是渴望,什么是真心想要回绝,她心中都有数。尤其是昨夜得知这个孩子内心深处的隐忍,觉着他真是不易,想来昨日他父母的样子,心道,他家中可能连热油都难能存着。
秦檐见他不肯收,就将包裹的纸张打开,一团白色的看着软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二郎面前。
虽然香气不及昨日,但是二郎看着还是凉着的时候,就已经香气逼人的柔软白色,已经开始吞咽口水了。
“你看,不是昨天那个黄色的点心,是另一种哦!”秦檐“谆谆善诱”。
想到这里,秦檐不再管他拒绝直接放到二郎手里,“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给你切块黄油来。”
等秦檐出来,就发现这街上哪里还有人!
小孩子想来也是家教不错,知道不该拿别人太多东西。
但是开明坊里住着几百户人家,她想算了,等晚上回来遇到人再问问吧。
眼见太阳当空,即将午时,但秦檐还加了一件厚厚的棉衣,提着自己缝制的背包,朝着坊外走去。
她那个小店,虽然宽敞有余,但是连她自己看了都不免觉着简陋。
秦檐固然讨厌豪奢华丽之风,也曾经追求过大隐隐于市的静谧之感,但真的不是现在真切地不能再真切的,连张壁挂都没有的穷酸小店。
秦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欠着钱,并不追求多么有品位的装饰,从街市上买了最便宜的生宣,又另在系统的满腹疑问之下,买了笔墨,朝着大唐的智库培育基地——国子监行进。
现在的大唐,虽然之前已经涌现出了一批大诗人与文学家,但是后来名震天下的西安碑林尚未落成,只可去务本坊的国子监门口看。
天边染上橙红,雪坞渐渐消融。
迟日风和,纵目望去除却长安城的高阔,还有终南樊川的翠色点染。
虽然比太阳还早起床,一清早又没闲住,从开明坊往外走的这段路,秦檐却感觉自己的脚步从未有过的轻盈,身心是从未有过的舒畅。就连平时匆匆走过的通衢,也让她不禁端量起来。
自从会昌灭佛之后,唐朝的建筑就所剩无几。
更别提汉唐时期的木构建筑了,所以她读书时,哪怕是讲西方建筑史的老师,也总要提上几句五台山的南禅寺大殿和佛光寺大殿。这两个分别为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莫宗江、纪玉堂等人在五台山发现的当时震惊中外建筑学界的建筑,和中国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成为她们建筑学的活圣经,无数人为他们前仆后继,著书立传。
可是当秦檐真正地环绕在唐长安城,走在天宝年间的长安城,她觉着置身历史之中的真实感扑面而来。这绝对不是全息技术或者是考古复原能够达到的。
这也不可能是秦檐的梦境,她不会给雕梁画栋上这般具有艺术水准的色,更不可能巨细无遗地描绘出整个长安城的轮廓。
百米宽的大街,嬉闹纷杂的西市,无论是清明与黄昏,都与影视剧中加了滤镜的效果完全不同。
秦檐在务本坊内没待上多久,其间有几个学生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女子怎么来大唐最高学府,当然也有他们的同窗与之辩驳。
可是,正在被人品头论足的秦檐哪顾得上他们看自己的态度,她连咀嚼先圣贤经文都没时间,真就一目十行,草草看着,花了半个时辰将“秦记饭馆”四个字看全,誊抄下来。
又另外捡了几个字,借着青石临摹,打算回去挂在墙上。
秦檐幼时在姥爷的教导下,学得是方正的柳体。所以现在,她看着国子监门口的石碑,就知道这从小被打到大的功夫,除了逢年过节给爹妈长脸,给他们写福字之外,回到唐朝也能给她省去点装修费。
但是,对于已经逐渐抠门的秦檐来说,有的钱可以省,找匠人定制牌匾这个钱必须花。在国子监学子赞叹她笔力雄强圆厚,不输他们当中最好的学生的时候,秦檐已经卷完墨迹走出务本坊。
她在午后转到西市,一两银子全部交付出去做了牌匾。
“开明坊里,大槐树对过,朝南的那家。”
“最迟三日,我就给你送去。”齐工是个热心肠。
“好的,谢谢谢谢,”秦檐对这位师傅的手艺没有什么求多,关键就是速度。因此听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又见他跟自己说话时候手里的活儿也不停,就知道这是位言而有信、分秒必争的主儿,“再跟您打听一下,这附近哪里有卖肉的?”
债多不压身,要想搞好生意,对于今早支起来的小摊来说,可以走简单便利、薄利多销的路子。但是秦檐心里构想的那个大唐餐馆,可不是那么好满足的。
她想要在这里,在一个没有洋葱头、马铃薯、西红柿的大唐,完成她开一家西餐厅的梦想。
而要实现她那个高档的、美味的餐厅定位,除了她这个最最关键的厨师之外,最关键的部分就是食材。
以上缘由,是关于她施展拳脚,实现抱负的那部分。
至于私心,那就是她馋肉了。
孔方兄余额:-13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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