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冬至
十二月二十一日。
冬至日。
苏蜜在公司加了两个小时的班，下了地铁，正准备回家，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了今天是冬至。
青州这边好像挺注重冬至这个节日的，每年到冬至，大街小巷都在售卖一种冬酿酒。
金黄色的酒液，甜甜的，上面还漂着一层干桂花，淡淡的酒香和桂花的清甜味道交织在一起，很好入口。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家人都在身边，过不过节的倒是无所谓。现在一个人在外地，反而对这种节日格外留意了，即使一个人，也想要有点仪式感。
苏蜜想了想，拐了个弯，正准备往附近的市场走，打算买一瓶冬酿酒回家过节，手机却突然振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那天一起喝酒的妹妹给她发了信息：
“姐姐，今天冬至，出来喝酒吗？”
苏蜜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时间还算早，在外边喝几杯酒也不碍事。
而且她对那天的几个妹妹都挺有好感的，也不想拒绝人家的邀请。
她回道：
“好啊。你们在哪里呀？”
“就在上次那个酒吧。你直接进来就好了，我们已经定好位置了。”
苏蜜调转方向往那边走去。
进了酒吧，里面依旧昏暗一片，周围一片嘈杂，什么也听不清看不清。
她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隐约看见那几个妹妹站起来甜甜地朝她招手。她朝她们笑了笑，走到那一桌，放下东西坐下来。
“姐姐，晚饭吃了吗？”
妹妹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苏蜜摇了摇头，抿着唇笑了：
“等一下我吃点水果拼盘就好。”
“晚上就吃那么点呀？难怪身材那么好。”
苏蜜笑了笑，没有说话。
今天这一桌除了她还有四个人，有三个妹妹上次一起喝过酒，还有一个年纪看着比她们还要小的男孩。
他面容清秀稚嫩，一双眼睛水灵得不行，唇红齿白的，长得跟个小女孩似的，要不是他剪着短发，穿着男款的服装，苏蜜真的要将他认成女孩了。
苏蜜有些迟疑，低声问坐在她旁边的妹妹：
“这男孩是你们的朋友？看着好小呀。”
不会还没成年吧，未成年也能进酒吧？
妹妹笑嘻嘻的：
“是啊，他刚满十八岁，长得显小，刚才差点没进得来，服务员一直拦着他要查他的身份证。”
对面那男孩听她这么说，不满道：
“还说我，你们三个刚才不也被查了？”
“我们再怎么样也比你好，看着跟小毛孩似的！”
“你们那是长得显老！我长得嫩是我的错？”
苏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姐姐一般当起了和事佬：
“你们都嫩，所以才被拦下来了，不像我，进出自由哈哈。”
男孩嘴巴很甜，顺口就叫上了“姐姐”：
“姐姐，你叫我小柯就好。姐姐，你今年多大呀？”
“二十五。”
小柯咋了咋舌：
“姐姐长得真好看，看起来跟我们一样嫩。”
苏蜜朝他眨了眨眼睛：
“谢谢。”
或许是一天的工作累了，加上今天酒桌上也没有让人感到有威胁的异性，今天苏蜜喝得很放松，不一会儿，已经好几杯酒下肚了。
他们玩了一会儿纸牌，有个妹妹突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们抽纸牌吧，抽到最小点数的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点数最大的那个人指定对方做什么。不想做的可以喝酒。”
“可以啊。”
“好啊，这里黑漆漆的，玩牌玩得眼睛疼。”
几个人都附和，苏蜜自然也没有异议。
大家将牌重新洗好摆在桌子正中间，一人抽了一张。
第一局是坐在苏蜜身边的公主切妹妹点数最小，苏蜜点数最大。
“真心话吧。”
公主切妹妹搞怪地吐了吐舌头。
苏蜜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她跟这些妹妹也才见第二面，不好太冒犯。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她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对面的小柯不答应了：
“什么嘛，姐姐，你这问题太简单了。”
“我喜欢又高又帅还对我好的男生！”
公主切妹妹飞快地抢答完，又拽着苏蜜的衣服撒娇：
“我已经回答过了，不能换问题了。”
苏蜜笑了：
“好，算你过了。”
公主切妹妹朝对面比了个耶。
游戏继续。
第二局是坐在对面的一个大波浪妹妹点数最小，另一个短发妹妹的点数最大。
“真心话吧。”
大波浪妹妹也选择了真心话。
“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短发妹妹问。
大波浪妹妹伸出手指，数了一下，似乎真的是在认真计算。
“哇哦，你看她在数，都算不清了吧！”
其余几个人纷纷开始起哄。
大波浪妹妹白了他们一眼，答道：
“大概四五个吧。”
苏蜜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还是有些吃惊。
虽然现在恋爱观念很开放了，但是眼前这个妹妹年纪明显很小，要是谈了四五个，那岂不是很小就开始谈了？
想当初，自己像他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就跟个二傻子似的，什么都不懂，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青春年华啊。
这样想着，她不免有些感慨。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啊？”
小柯很八卦。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不回答。”
大波浪妹妹拒绝回答。
大家又开始摸牌。
苏蜜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她本来很坦然，但现在一谈到这种恋爱问题，尤其还是在这样几个小她六、七岁的弟弟妹妹们面前，她突然有些缩手缩脚了。
真是越不想来什么，越会来什么。
她心中忐忑，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a”，不用看了，点数肯定最小。
“真心话吧。”
虽然苏蜜很害怕他们问一些尴尬问题，但是她很清楚，在这种场合下如果选大冒险的话，肯定要么是去别桌敬酒，要么就是去要别人微信，两种她都觉得很窒息，她宁愿选真心话。
问她问题的是对面的那个小柯，只见他笑嘻嘻的，开口问道：
“姐姐，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
苏蜜的话梗在了喉头，她看了看周围几张鲜嫩的面孔，此刻他们都一脸好奇地望着她这边。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此时此刻她只能装作很淡定，回答道：
“没有……还没谈过。”
真是要命，在同龄人面前说自己是母胎单身，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面对这样一群感情经验比她这个大姐姐要丰富得多的弟弟妹妹们，苏蜜真的觉得有几分羞耻和尴尬。
她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在库房放了很多年都无人问津已经积灰的老古董似的。
小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周围的音乐声吵闹，他凑近了，大声问道：
“什么？你没有谈过恋爱？真的假的啊？”
苏蜜只觉得万分尴尬，早知道她就胡乱说自己谈过一、两个好了。
“是……真的。”
她怕他们不信，又默默加了一句：
“我要是骗人，一辈子单身。”
其它几个人全都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想不到啊。”
苏蜜赶紧岔开话题：
“来，重新摸。”
苏蜜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可是偏偏她运气就是这么差，这一把又是她点数最小。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
“真心话吧。”
这次问问题的是坐在对面的大波浪妹妹：
“那你……”
大波浪妹妹话还没出口，就被旁边的小柯打断了：
“我来问，让我来问！”
“好吧，让你来问。”
大波浪妹妹乖乖让出了“生杀大权”。
小柯盯着苏蜜的脸看了看，一脸坏笑道：
“那你不会感到寂寞吗？”
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点冒犯的，但是偏偏他的表情单纯，眼神天真，反倒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感觉了。
听到这话，苏蜜的耳朵当时就有些烫了。她当然能听得懂对方的意思，但游戏就是游戏，输了就要遵守规则。
她硬着头皮答：
“因为……暂时还没经历过，所以就还好。”
说完，好像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没有信服力，她又加了一句：
“真的，不骗人。”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人都别有深意地笑了。
“姐姐太纯情了啊。”
“想不到啊。”
苏蜜的脸更红了，还好光线昏暗，谁也看不见。她只能假装喝酒躲避众人的视线，这下本来不用罚酒她也“罚”了自己一大杯。
这一局结束，大家又开始摸牌。
这次终于不是苏蜜了，是那个短发妹妹点数最小。
“真心话吧。”
“你睡过几个男人？”
“嗯……三四个吧。”
好家伙，这问题越来越赤裸了，是她太久没出来，有些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节奏了吗？
苏蜜在旁边坐着，暗自擦汗，决定下一把轮到她怎么也要选大冒险了。
说来就来，下一把真就她点数最小。
“我选大冒险。”
她斩钉截铁。
小柯眼珠轻轻一转，顺手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一桌，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你去那一桌找个男生喝交杯酒。”
苏蜜瞪大了眼睛，朝那边望去——
昏暗的关系下，依稀可见那边坐着几个男生，被旁边的柱子挡住了大半，但是明显人家那边气氛热烈，玩得正嗨。
自己就这么跑过去，还要跟人家喝交杯酒？这不纯纯地有病？
苏蜜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喝干了。
“哎呀，可惜。刚才我路过看到那一桌有好多帅哥呢。”
小柯耸了耸肩。
苏蜜放下杯子。
“再来。”
这一次终于是小柯的点数最小了。
旁边的大波浪妹妹不等他开口，抢先问道：
“你最爱你的第几任女朋友？”
一旁的苏蜜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这小柯竟然不是个gay吗？
她看他长得瘦弱清秀，还以为……
“第一个。”
小柯很坦然：
“男人的初恋永远都是心里的白月光，你不知道吗？”
……
苏蜜在酒吧里待了两三个小时。因为明天还要上班，所以即使妹妹们热情挽留，她还是提前就打道回府了。
走出酒吧，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大街上虽然人不多，但也不至于像上一次一样看不到人影。
她背着包，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一看。
竟然是好久没有发消息过来的杜钧泽。
“今天上班累吗？”
苏蜜顺手回了一句：
“还好。”
那边很快发了一张照片过来，苏蜜点开一看，是一张天上的月亮。
弯弯的，像一把泛着寒光的银勾。
杜钧泽又发了语音过来：
“刚才在路上走，突然抬头看到月亮，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你了。那天晚上送你回家，路过你家附近那座庙，当时我也抬头看了天上的月亮，很亮很漂亮。”
他的声音好像也带了一点月辉的清冷，凉凉的，软软的。
听着少年温柔的嗓音，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他在月下举着手机小心翼翼拍下这张照片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那一刻苏蜜的心竟然跳乱了节奏。
她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思考自己该怎么回这条消息。
太敷衍了，人家这几句话又明显一片真心。
太热烈了，她又不想真的跟这个小渣男有什么。
最后她只是站在那里，回了一句：
“是挺美的。”
“过几天就是圣诞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暂时还没有。”
“那天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苏蜜想了一会儿，回道：
“到时候再看吧。”
杜钧泽回：
“好吧。”
后面跟着一个要哭的狗狗动图。
图上那只小黄狗的尾巴一摇一摇的，眨巴着黑黑的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让苏蜜想起了那晚的杜钧泽，朝她摇了一晚的尾巴，可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落到。
现在想想，其实也有几分可爱。
可惜啊，苏蜜明白对方就是个纯纯的小渣男。要是他稍微靠点谱，跟他谈一段又怎么样呢？
难得碰到这样的年下大帅哥，为什么不答应呢？
她现在不开始谈恋爱、不开始享受青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难道要一直做母单吗？
比她小六、七岁的弟弟妹妹们都有好几段感情经历了，她也应该抓点紧了。
苏蜜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纠结的情绪。
“记得早点休息哦。”
那边又发消息过来了，配了一张甜甜的笑脸。
苏蜜嘴角微勾，回道：
“知道啦，你也是。”
她将手机收回包中，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灰蓝色的夜幕上垂着一轮弯月。
苏蜜独自一人穿行在那条寂静的古巷内，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迎面吹来的夜风带了几分暖意，宛如春风一般醺人，路边的银杏树叶随着风的轨迹在空中摇摇摆摆，飘下来几片落在了青石板上，不是春日，胜似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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