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二十九章利用(1)
周澜婷跟着盈盈来到岁珩殿,因是女子的寝居之地,这里与启芜殿风格截然不同,处处透着精致典雅,尤其是廊间横槛上画着数不清的仕女图,图中女子皆是娉婷袅娜,飘然似仙,仿佛下一刻便能从画中走出来翩然起舞。
“此处乃岁珩殿,你暂且与我同住在此,待阿虎大人回来再问问他的意见。”
周澜婷回过神:“阿虎大人是谁?”
盈盈笑道:“他呀,是魔王大人的近侍,一只偏爱狐假虎威的小妖怪。”
“他也是妖?没想到妖界与魔界的关系这么好,我在百鬼夜集的这些天也碰到了不少的妖者。”周澜婷进到寝殿,边收拾东西边道,“盈盈,我初到魔界,有许多事情都不太懂,你能给我讲一讲吗?”她一放松,话就多了起来,拉着盈盈问东问西。
好在盈盈不嫌烦,对周澜婷的问题无有不答。
“魔宫有四座主殿,分别是启芜殿、千思殿、岁珩殿和忆灵殿,另有一处归山居和一座虚合宫,各处之主慢慢的你都会见到……启芜殿四角的铃铛叫迎客铃,据说是很久之前仙界送来的贺礼,一直扔在魔宫宝库,魔王大人不久前才将它翻了出来,觉得好玩就随手挂在了殿角。迎客铃上施有法术,响一声、迎一客,与刮不刮风没有关系……门口那两只小兽是祸斗,你不用怕,只当他们是两只贪吃贪睡的小狗就好……”
小狗?周澜婷咽了咽口水,瑟缩着脖子问道:“那两只,呃,小狗,它们通常……吃什么呀?”
“你放心,它们只吃火焰,不吃别的,而且,它们的出恭之物也是火焰。”
“什么?!那它们吃的岂不是……”周澜婷脸都绿了,撇了撇嘴没再说下去。
“是呀,所以养在此处甚是合适。”盈盈解释道,“魔界无光,祸斗虽以火为食,可亦能排火,所排秽物经魔厮一打理便可又用作火光燃亮。”
“话是这样说,可我还是觉得……”
周澜婷硬是将恶心二字忍住没说。
盈盈体贴道:“我知道有些难以接受,但这也是无奈之举。魔界不比其他地方,因见不到太阳,许多粮食作物都要依靠灯油燃光得以成活。魔王大人说,魔界百姓尚且要精简度日,遑论这些异兽了,若是养了别的兽物,赶上胃口好、食量大的,怕是会增加魔界老农的负担,魔王大人不愿意这样。”
周澜婷有所触动,“魔界为什么见不到太阳?”
盈盈摇头称不知:“听说很早之前就是如此,魔王大人还特意为此设立了衍曦堂,专门负责在六界搜寻耐用的灯油。只是魔域之广无边无际,所需灯油数目难以计量,消耗速度极快。”说着,她将一只火折子递给了周澜婷,好意提醒,“你若是打算常住于此,最好随身带着它。”
周澜婷收下,道了谢,又问:“你今日在殿中提到的北部,还有那位北部的魔君,叫……”
“吕讳。”
“对,就是她,我看魔王大人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此间种种,并非一句喜不喜欢就能解释。魔君吕讳长居魔界北部,执掌职官处,魔界上下与官职相关的事情皆要经过其手,衍曦堂亦是隶属于职官处。不过灯油之事事关重大,魔王大人只是将衍曦堂在职官处挂了个名儿,实则还是由魔王大人自己掌管。
“话说吕讳掌权之后,北部大变,女子毫无地位尊严,比牛马还不如。而男子之中也只有那些相貌俊美者才有机会寻得出路,其余的就只能苦苦熬着,等一个渺茫的机会逃离北部,陈偃就是如此。”
盈盈顿了顿,叹气道:“哎,陈偃就算是好的,在那种情况下能够逃到夙罗城,寻得一官半职,每月还能往北部的家中寄些钱财。若他是个女子,还得说是个漂亮的女子,那么吕讳定会将其送往唱门,也就是人界青楼那样的地方,凄惨一生。即便相貌普通,其家人亦会受其牵连、艰难度日……长此以往,北部众魔的天道伦理观念就变得混乱扭曲、有悖伦常,如今那里四处透着诡雅异俗,一众魔者皆是惶惶不可终日。”
“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1!”周澜婷忿然作色,“那个讳!她为什么要这样?还有,魔王大人知道此事吗?她怎么也不管一管?”
“吕讳天生丑陋,只能用□□将真实的容貌藏起来,如此,自然见不得别的女子好看,加之大权在握,做出此等匪夷所思、穷凶极恶之事并不稀奇。你觉得魔王大人会不知道?不过是积重难返,并非她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盈盈收了手边的衣服,来到周澜婷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这话我只同你闲聊讲讲,且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你千万不要与旁的说起。”
“我懂我懂,你说。”
“今日魔王大人命陈偃将女魔带回北部,正是一个信号,警示吕讳最好安分一些,否则,很快就会有一把火烧到她的头上。若是她想明哲保身留下一命,那更要与魔王大人同心同行,趁早跟另外那边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另外那边?”周澜婷听不太懂。
盈盈凑到周澜婷耳边用气声说道:“老魔君,傲殷。”
周澜婷曾听父亲提到过傲殷,言简意赅就六个字:不是个好东西。
这么说,傲殷就是魔王大人的死对头了。周澜婷心道。
盈盈继续说:“傲殷职掌军卫司,挟势弄权,勾结吕讳、朱乔两位魔君在官职、赋税等事情上屡做手脚、为己谋利,为篡夺魔王之位一直暗中处处与魔王大人作对。”
“魔王大人为什么不直接罢免了他们?”周澜婷不懂其中的是非利弊,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她可是魔界之主啊,还不是想做什么都行。”
“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盈盈摇头道,“当初,魔王大人方才苏醒冥界就打上了门儿,傲殷见机带领一众魔军假意示忠,声称誓死守卫魔界。实际上,傲殷在整场战事中只率军杀了一些小鬼小怪,无关痛痒。可他是当时唯一援兵的魔者,即便魔王大人看出来他另有图谋,也不可能对其有任何的指摘,不然就会难以服众,于己不利。”
周澜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傲殷借此厚着脸皮夸耀自身功绩、仗着自己位尊势重屡次向魔王大人索要军权与封地。魔王大人身边一时无可用之人,又要安抚军心民心,只好忍了下来,将军权交予傲殷,并将魔界东部的土地划给了他……”盈盈叹道,“哎,她虽说是一界之主,可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随心所欲四个字,自她坐上那个位子起,便与她无关了。”
“听上去,魔王大人她……她也挺不容易的。”周澜婷嘟囔。
“她当然不容易,换做你我,未必有她做得一半好。不过,魔王大人就算再厉害,仍是众寡悬殊,孤掌难鸣。”盈盈说道,“幸好后来连雾魔君带着刑掖魔君出现在魔界,魔王大人又寻遍六界找来楠桦魔君。三位魔君合力帮助魔王大人对付傲殷,先是将傲殷手里的军权一分为二变为兵、法两权,由刑掖魔军掌管主刑罚律法的刑科司,而能够调兵遣将的军卫司仍掌握在傲殷手中。魔王大人又趁热打铁,将外交之权交予连雾、土地之权交予楠桦,如此一来便是极大地削弱了傲殷的实权。”
周澜婷问道:“那为何如今傲殷的势力仍很庞大?”
盈盈答道:“傲殷哪里是个好对付的,他见情势不对,立马寻来吕讳和朱乔两个帮手,并且倚老卖老、软硬兼施地要求继续分分割剩下的官权和税权,也就是如今的职官处和税赋司。魔王大人本不想给,可扳倒傲殷非一日之功,她便以退为进,同意了傲殷的请求,把职官处交给了吕讳、税赋司交给了朱乔,同时提出将魔界的南北两部分别交由他们掌管,后又寻了个借口将傲殷赶至了东部。如此一分三处,傲殷一派若再想有所密谋,就不容易了。”
周澜婷像听故事一般急急追问:“傲殷怎么会甘心如此呢?”
“他当然不甘心,所以他明里暗里地给魔王大人下绊子,且专找那些与魔王大人存有深仇旧怨之徒对夙罗城屡屡发难。傲殷知道冥后视魔王大人为死对头,所以他特意找到了冥后,内外勾结、暗中捣鬼,撺掇冥后对魔界接连发动战事,却在战场上找各种理由不予出兵。
“好在魔王大人有以一敌万的本事,其真身又是六界之中唯一的凤凰,无人能敌,根本不惧冥界来犯。她亲自领兵迎战,战场上所向披靡,以奇招退敌而不损自身分毫!另外三位魔君亦是出手果决,个个都是奇才异能的狠角色,不论是外交、农事还是治兵振旅,他们都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一同将魔界百废待兴的局势扭转了过来……”
周澜婷的心情随着盈盈的讲述而跌宕起伏,眼里尽是激动之情。她紧紧攥住盈盈的手,不停地问“接下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盈盈弯了弯嘴角,说:“你在魔界多呆些日子,诸事诸景自然都会见到,不必急于一时,这其中的趣事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可是说不完的。”
“嗯,也是。”周澜婷琢磨了一下,又问,“既然魔界这么动荡,你又为何来了?你也是来投奔魔王大人的?”
“我……”盈盈敛了敛神色,低着头笑容有些牵强,“算是罢。”
看她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周澜婷便识趣地不再询问。
盈盈深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后又露出了笑脸,问周澜婷:“忙活了半天你饿不饿?魔宫的庖厨会做许多地方的特色吃食,我带你去尝一尝,如何?”
周澜婷一摸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于是欢欢喜喜地跟着盈盈去寻东西吃了。
这边其乐融融,而另外一边却是死气沉沉。
长明殿不知有多久无人问津了,殿门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土,院子里的枯草都翻过围墙疯长到了殿外。
阿虎嫌此处太过晦气,便抱着一卷被褥站在门口等君安,不想踏进长明殿半步。
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
少顷,魔侍将君安带了过来。
阿虎一见到君安就跟斗鸡似的,火气直冲天灵盖,手上不自觉地使出了劲儿,怀里抱的被褥隐隐都能听见裂帛之声。
他遣了魔侍,把被褥扔给了君安,冷着脸道:“这儿就是长明殿。”
君安抬头看向“长明殿”匾,匾上满是灰尘,四角与门檐之间也结了蛛网。目光下落,他又注意到外门上的两只铺首都被尘泥糊了住,看不清是什么兽物。
阿虎走到君安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挥摆着拳头警告道:“我可告诉你,虽然她允许你暂时住在魔宫,但你绝不可以去纠缠她!更不能四处造谣说你与她成了亲!”
君安理都不理,单手抱着被褥目不斜视地侧身而过,另一只手径直推开了长明殿的殿门往里面走去。
“你竟敢无视我!?你站住!我话还没有说完!!”
阿虎被君安的矜傲气得不善,恼怒之下一把拽住了君安,心想:千思冢一事只有我知道,若以“三千新郎官”为由诓骗这小子,绝对不会漏出马脚,要是能借此赶他走,那更是再好不过!
他眼神轻蔑地从头到脚扫了扫君安,讽刺道:“你这小子,可曾听说过魔王娶亲?”
君安好整以暇地看着阿虎:“嗯。”
阿虎没想到对方这般淡定,“你知道阿染娶过多少新郎官吗?你以为你算得了什么?!”
“哦。”
“……”
完啦?阿虎等了等,发现君安没再多说一个字,便顿时感到哑然无语,心想:就一个“哦”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阿虎旋即将腰板儿挺得笔直,特意强调道:“她对每个男子都只有三天的新鲜劲儿,三天!劲儿一过便是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我瞧你长得是比其他人好看了一点儿,不过,最多七天,你也是逃不过被她弃如敝履的下场!”说着他又竖起大拇指神情骄傲地指向自己,一字一顿道,“几百年来啊——唯!有!我!才可以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其他人趁早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包括你,别那么不识好歹……”
君安心想:尽管当初阿染已经解释过传言中的“魔王娶亲”和那三千新郎官并非自己所以为的样子,可她到底没说明白实情究竟如何。
他信任阿染,懂她不说一定有不说的道理,正如眼下她不与自己相认一样。
但是,眼前这个心膂爪牙故意提起新郎官的事情来恶心人,那便是难以容忍了。
君安心里生出几分阴郁,说出来的话也颇有要与这小爪牙杠一杠的意味:
“七日?我与阿染几月之前便已成婚结为夫妻,如今她仍留我在此,虽未曾对外说明我们的关系,但我相信,她定是有难言之隐,而绝非你口中那般——薄、情、寡、义。”
“我何时说她薄情寡义啦!?你你你,你不要污蔑我啊!!”阿虎恼羞成怒,指着君安的鼻子质问,“好!你执意说与她有婚约,我且问你,你可有合婚庚帖?”
“合婚庚帖没有,不过,牛皮舆图倒是有一张。”君安不慌不忙地从衣襟里拿出阿染遗落再竹林小院的牛皮舆图,显摆似的再阿虎面前晃了晃。
管他真的假的,先抢来再说!阿虎磨牙,“既是她的东西,我替你还给她就是了!”话音未落便伸手去抢。
“多谢好意,不必!”君安手腕一转打掉了阿虎的手,又将被褥扔了回去,直接蒙在了阿虎的头上,哼道,“又潮又馊,你自己留着用吧!”
随后,君安便只身走进了长明殿,头也不回地挥袖合上殿门。
大门震了两下后紧紧闭合,一时间院子内外尘土飞扬、灰烟瘴气。
阿虎胡乱拍掉被褥,刚一探出脑袋就又被扑面而来的厚重灰尘呛到,连连咳了好几声。他表情阴恻恻的,盯着长明殿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真是跟那人一样讨厌!!!”
阿虎愤然离开,准备回启芜殿找魔王大人告状,说这个臭小子对自己大不敬,继续劝她将其赶出魔宫。
然而魔王大人才顾不得那些,她正蹲在启芜殿门口,晃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烧火棍逗祸斗。
阿染一只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拎着烧火棍在祸斗的眼前摇晃,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模样还不如祸斗有精神。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阿染头也不回毫无生气道:“来了啊……”
阿虎眉头一皱,伸手去贴阿染的额头:“怎么打蔫儿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阿染往后一躲,“没有。”
没不舒服就好。阿虎放下心,蹲在阿染身边说道:“跟你商量个事,我回来的路上碰到那两个妖女,叽叽喳喳烦人的很,你能不能把她们换到别出去住?”
“随便,她们开心就好……”阿染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显然是没把阿虎的话听进去。她边叹气边把烧火棍往祸斗嘴里一塞,嘟嘟哝哝地起身往启芜殿里走去,“本魔王没工夫同她们闹些女儿家的小事。”
阿虎跟在后边,笑道:“这话说的,你就不是女儿家了?”
“我?呵呵!我是孤家——孤家寡人——寡人啊!”
阿虎知道她暗指君安的事,耸了耸肩道:“当我没说。”
阿染扫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他安顿好了?”
阿虎哼了一声,不答反问:“阿染,上次我受伤的时候你说要替我打回去,可还算数?”
阿染眉毛一挑:“不算。”
“怎么就不算啦?!”阿虎跳脚,“你连问都不问一下是谁打的我吗?”
阿染撇撇嘴,心想不问也知道。
可她还是顺毛捋道:“行,问,是谁啊?”
阿虎双手叉腰梗着脖子说:“就是那个刚刚住进长明殿的家伙!”
“哦。”
“……”
又是“哦”?!阿虎脸色铁青,胸口因气愤而不停地起伏,唇角紧绷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阿染说:“你去写一份告示贴在百鬼夜集,就说君安是本魔王的旧友,亦是昔日的追求者,因他近来容貌受伤戴着面具,本魔王一时没有认出来。如今误会已解,本魔王欣赏他做糕点的手艺,故留他在魔宫小住。”
“呵,说得可真溜啊,你怕不是早就想好了吧?”
“也没那么早,就是刚才想好的。”阿染不理会阿虎的拈酸泼醋,阔步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去忙吧,我要去会一会这位故人。”
阿虎在原地喊道:“阿染!你还要不要替我报仇啦!阿染——”
他心知肚明,这仇,还得是自己来报了。
长明殿。
君安正在院内拔草,似是有所感应,他走到门口拉开殿门之际,阿染正好停在殿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
“阿染。”君安站在门口,目光灼灼。
这下不用犹豫了,门自己开了。阿染刻意避开君安的目光,抬手给他看自己从地上捡到的被褥,问:“怎么把它扔在外面了?”
她声音冷冷清清,一如长明殿的院子那般荒芜。
君安默不作声地取过阿染手里的被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既是从娘子手中接过,便也不觉得潮湿酸臭了。
“你……”阿染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将真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问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说着,侧头往里面瞧了一瞧。
此处枯枝烂草到处都是、碎砖烂瓦散落檐上,连那几扇轩窗也是破落不堪,莫说遮风挡雨,就是吹口气都能散了架。
君安没有动,身体挡在殿门中间,始终与阿染保持着两尺距离,问道:“阿染,你可曾记得我们在人界看戏时,话本里曾唱到‘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阿染记得清楚,当时自己听了那句词儿之后,还说:“这世间怎会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说事事都有,十件事里总会有那么七八件吧?若强说没有,必定是未尽全力罢了。”
如今想来,当真是口出狂言。
君安微笑道:“看戏时不明白其中之意,直到自己也变成了戏中之人,方才知晓其中的难处。可再难,也得走下去,你说是吗?”
阿染缓缓抬起头直视君安,眉心微蹙,心道他颖悟绝伦,不可能猜不到她的难处。
想到此,她反倒有些急了:“你且住下,待过几日风声过去,我便会派影卫送你回人界……”
“我说过,不走。”
“那你就与周澜婷一起去妖界!”
“不去。”君安笑意渐渐敛去,眉眼含了几分冷意,“阿染,你还是打算将我推开?”
阿染沉默了一下:“嗯。”
君安笑意全无,一甩衣袖,竟赌气般说道:“那娘子就先将我休了罢!”
阿染:“???”
且不说休夫与让他离开魔界之间有何关联,就说她费尽心思娶到手的小郎君,怎可说休就休呢?!
她只是想让他寻一安全之地避避风头而已……
阿染怔愣时,只听君安又说:
“不过,为夫要提醒娘子一句,休夫的前提是娘子要当着六界的面,先承认了我是你的夫君。”
“……”
“如若不然,”君安似笑非笑,“为夫绝不离开。”
阿染与他相视而立,半晌,沉声问道:“你想好了?”
君安一听就知道她是同意了让自己留下来,脸上这才又有了笑意。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阿染的头,却突然意识到,此时尚且不明夙罗城和魔宫有无她的敌对势力躲在暗处,故做此举不甚妥当。
因此,君安的手停在了半空,改作隔空轻抚之动作,只抚了两下就收回了手,温柔而坚定道:“玉汝于成,不论死生。”
阿染心中一动,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就走。
这长明殿的门槛,她怕是要有好一段时日踏不进去了……
虽然阿染为了掩人耳目而不能进去长明殿,但是君安可以顶着她的“昔日追求者”之名,尽情放肆地制造机会与她相遇。
譬如这日。
阿染背着手在魔宫里四处转悠,亲自巡查有无偷懒或是背地里嚼舌根的魔厮,打算抓几个丢去喂饕餮,以儆效尤。
不知怎么,她溜达到了楠桦门前,无意间瞥见了宫门上的匾额。
“嗯?岚岫宫?”阿染环顾四周,自言自语,“没走错啊,楠桦什么时候把这里的名字给改了……岚岫宫,嗯,烟岚云岫,倒是比之前的什么虚合宫好多了……”
她刚想说楠桦这个闷葫芦总算是开了窍,不再自诩寂寥、无病呻吟了,结果定睛一看,不对,楠桦取的并非是“烟岚云岫”的“岚”字,而是……
“澜——岫——宫。”阿染“啊”了一声,顿悟后嘟囔着退了开来,“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刚拐过一条山道就看见一位正辛勤植树的魔界老农。阿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清了清嗓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他知道楠桦把宫名改成了周澜婷的澜,所以特意来此说理来了?阿染忍不住开始想三想四,自找不快。
君安当时正在施法催树苗长高,听到背后猛的出现了声音,忙转身看去,同时试图将半人高的小树苗藏在身后。
“楠桦说……请我喝茶。”
“啧,真是张口就来,他哪有功夫同你喝茶?”阿染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后蹙眉对君安说道,“楠桦从不喝茶,他嫌烫。”
“凉茶,魔界老农培育的新品种。”
“……”阿染撇撇嘴,不同他争辩,左右看了看,“周澜婷她……”
君安笑着指了指她身后的澜岫宫,说:“楠桦把她留在澜岫宫了。”
果然。阿染默然叹气,心道还是改日再来找楠桦好了,抬脚就走。
君安跟在阿染身侧并肩而行,边走边同她提起:“几日前,我有事找楠桦魔君,便来到了他的虚合宫。谁知他闭门不见,只愿隔着门同我讲话。当时周澜婷也在,见他如此,觉得他甚是无礼,一气之下就把虚合宫的大门给踹开了……”
“啊?”
我说怎么连大门看上去都那么崭新呢!阿染心想,本以为周澜婷的泼妇行径只是因为此前在百鬼夜集受了欺侮,谁曾想如今来到魔宫,上上下下都对其客气的很,还是一副悍妇模样?
周虞白要是知道自家女儿是这般模样……阿染汗颜,问道:“那,楠桦什么反应?”
“说来也奇怪。”君安笑笑,“楠桦魔君当时就怔住了,安安静静地等周澜婷骂完,非但没有半分恼意,还笑着请周澜婷在虚合宫小住,说是虚合宫有比魔宫东厨更美味的珍馐。刚好,周澜婷吃不惯东厨之食,又没经住魔君的再三邀请,便就此住了下来。”
阿染点了点头,颇为认同道:“可以理解,东厨之食有时候确实难以下咽,各色的很……”
君安愣了一下才继续说:“第二日我再来的时候,就发现虚合宫已经改名为澜岫宫了,而楠桦也不再闭门谢客,恭敬客气地请我进去说话。我问他为何要改宫名,他瞧着正在湖边扑蝶的周澜婷说,虚合宫太过冷清孤寂,有周姑娘在此,便得改个名字了。”
阿染呵呵一笑:“他倒是枯木逢春、老树开花了。”顿了顿,又问君安,“你有什么事要找他?”
君安不打算瞒着阿染,便说道:“我听说,楠桦魔君的性情最是温和,所以想找他问问,要如何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保护你、与你并肩而行,如同现在这样。而不是仅以旧友之名暂留此处,见你处境维艰,却不知能为你做些什么。”
阿染神色不大自然,顾左右而言他,道:“他性情温和?呵呵,楠桦只不过是看起来忠厚老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魔界七君,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若非说好,嗯……刑掖魔君还是不错的。”
这番避重就轻的答案令君安很是不满。他皱了皱眉心,语气冷漠道:“可我又见不着他。”
“是,连雾一日不归,他便一日不见外客,一向如此。”阿染拍拍君安的肩,说,“没事,等连雾回来之后,我便将你引荐于他。”
君安淡淡附和:“看起来,不只是我在等连雾魔君。”
阿染说道:“可不是吗,整个魔界都盼着他呢……不过,你等他做什么?”
“楠桦说,连雾最知如何对付你,所以等他回来,我的问题便有了答案。”
阿染悻悻地收回了手。
其实楠桦的原话是:“君安啊,你别看魔王大人在守护魔界一事上知人善用、唯才所宜,且在战事上好用计谋,但其实,她在感情上就是个有头无脑、简单直接的。若她现在是觉得魔界局势不稳,装作不认识你才是对你的保护,那她便会在万事尘埃落定之前都装作不认识你,一门心思护你到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就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而你,是拗不过她的……如若你亦是对她情深意重,也想要保护着她,那么为今之计只有等连雾回来,看看他此行能否将灯油带回。若是带回了就只好另寻他法,可若是没有,或许你帮助魔界解决了灯油之急,便可拉近与她的关系。到时候她要是还不认你,你就以功绩相要挟,向她索要名分,再不济,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最后竟是越说越不像话。
君安心想,像生米煮成熟饭这种话,他可是不敢叫阿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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