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六章知遇之恩（2）
阿染说完就回到了后院。
那四个青年在院子里乖巧地站成一排，他们虽与韩郑年纪相仿，身形却没有韩郑壮硕，看起来文绉绉的。
阿染左右看去，没见到君安的身影，心中疑惑道：小郎君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还没有给他找到本体，万一在那之前他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还是说他已经离开，不再回来了……
关心则乱，阿染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急归急，眼前的正事不能不办。
她走到四个青年面前，从左至右一一探其心脉，好在他们没有被冥鬼附身的迹象。
阿染略微放心，问道：“你们上一次去月柳镇，都到过镇子里哪些地方？”
几人都说他们去了镇子上的集市、肉铺、盐店和脂粉铺，因为着急回村就没去别的地方。
阿染问他们可否见过可疑之人，他们也都回答并未见过。
“那你们去过山前客栈买酒吗？”阿染又问。
几人摇头，说他们几家都不饮酒，所以不会去客栈买酒。
看来问题就是出在山前客栈里了。阿染肯定道。
“对！我想起来了，我倒是遇到了一桩怪事。”其中一个青年突然说道，“去年秋天，我曾到山前客栈办事，当时见过客栈的钱掌柜，与他交谈了几句，言谈间能觉出对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后来听镇子上的人聊起，说钱掌柜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哪怕你只买过一回酒，他也会记住你的名字与喜好。”
瞧瞧人家多有经商的头脑。阿染心想，真应该带方还过来跟这位钱掌柜学习学习。
青年又说：“可是我上次在月柳镇碰见他时，他阴沉着脸从我身边走过去，我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理会，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记得当时有个路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立刻上前揪住对方的衣襟，破口大骂说人家没长眼睛，完全不像之前我认识的钱掌柜。”
“兴许是他家中遇到什么事情，心情不好。”韩郑说道。
青年摇头，“我与脂粉铺的老板娘谈起此事，她告诉我说钱掌柜像是变了一个人，暴躁易怒、行为粗鄙，镇上的人现在见了他都躲着走。”
阿染问韩郑：“你上次去山前客栈见到钱掌柜了吗？”
韩郑道：“没见到，整个客栈就只有那个沽酒的伙计，星琢。”
“其他人呢？”
“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青年回道，“听说钱掌柜自性情大变后经常行踪不定，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不管客栈的事了。店里的伙计见生意每况愈下，挣不到什么钱，接二连三全都走了。山前客栈已是空壳一具，除了卖酒，没别的生意。”
“若他真有一颗八面玲珑心，是不可能放任这样一间日进斗金的客栈变得门可罗雀、惨淡经营。”阿染觉得有必要会一会这位钱掌柜，便问道，“韩郑，你们下一次去月柳镇是什么时候？”
韩郑支吾道：“回师父，因为上次俺去月柳镇后就发生了那件事，现在村子里没人敢再去了。”
旁人应和道：“村长也正发愁，原本村子里的年货全都是从月柳镇买回来的，现在没人愿意去……唉，我们几个刚在来的路上还商量着去附近的山林里打点野味，回来分给村民，好歹先把年过了再说。”
阿染略一沉吟：“何时去野猎？”
“今日下午就去。”
几人面面相觑，难不成神医要跟他们一起去打猎？他们都打量着阿染，她虽然身形高挑，但与他们几个男子相比仍是过分单薄，看上去应该连弓箭都提不动。
韩郑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师父，您是要跟俺们一起去打猎吗？”
“对。”阿染点头，急道，“但现在为师还有别的事，中午就不在你家吃饭了，等办完事自会去你家找你，到时再一同去野猎。”
“师父！”韩郑叫住阿染，小心翼翼道，“您会打猎吗？”
“……”
阿染急冲冲地跑回竹林小院，仍未看到君安。
她绕着木屋找了三圈，连牛棚里的草席下都没放过，就差掘地三尺抓土地老儿出来审问。
“不会真的走了吧……”
阿染找累了便蹲在院子中间，失落地把脸埋在膝头，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瞧不见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竹林小院静得可怕，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直到院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你在做什么？”
竟与小郎君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染猛然抬头，可算是见到了令她心急如焚的罪魁祸首！她起身朝君安奔去，本能地想把他拽回自己身边。
结果，阿染的手抬到一半便顿了住，在她意识到自己根本碰不着君安后，又极为缓慢地放了下来，垂在身侧。
“你跑哪里去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阿染才知道，原来心急到一定程度是不会破口痛骂的，只会感到委屈。
君安不知她心里的百转千回，仍笑着回道：“我怕周老伯克扣送给你的茶叶，便一路跟着他，确保他将茶叶完好无损地如数送到这里。你没看见，周老伯真的是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阿染的确在屋内看到了那一板车的铁皮罐子。
“后来，我想到你与韩保争执时说的话，怕村民们会因此对你神医的身份产生质疑，便去了几户村民家中探听，发现他们根本不在意此事，反倒觉得是韩保自作自受，这才放心地回去找你。但我到周家时你已经离开了，我就只好先回竹林小院……阿染，你怎么了？”
他说了这么多，阿染却一句回应都没有，也不看他。君安觉得反常，便问道：“你刚才蹲在地上，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非常不舒服。”阿染现在知道他不告而别是为了自己，便也没有那么气了，只是还有一点憋屈道，“你一声不吭离开，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以为你离开便不会再回来，我以为……”
“是我不好。”君安才懂她的不安，立刻举手发誓道，“以后我去任何地方都会告诉你，不会再像今日，让你这般担心了。”
“哼，我才没有担心你。”阿染嘴硬道，“只是我答应了要给你找本体，你若此时离开，岂不算我食言？”
君安知她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便笑着顺应而下，哄道：“是，阿染最是言而有信、宽宏大量。”他上前一步，与她不过半尺距离，慢声细语道，“好了，别生气了，吃过饭了吗？”
“急着找你，哪有心思吃饭……”魔王的嘴角又不争气地翘了起来，嘀嘀咕咕地摸了摸腰，不知怎么忽地想起那头老黄牛，讪笑道，“呃，算了，最近有点胖，还是少吃一顿罢。”
“哪里胖了？”君安故意做出端详的动作，表情认真道，“阿染身材窈窕，风姿绰约，便是柳公看了，恐怕也难以自持。”
这样的容貌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叫人不信也得信了。
“小郎君你取笑我！”阿染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其实她的耳根子早就红透了，心里也是兵荒马乱，恨不得施个隐身术，别让君安瞧见她这副模样才好。
阿染偷偷捏了个药诀，此诀为方还所创的降温术，原是用在高烧不退的病人身上，没想到此时自己拿来用，倒是十分的合适。
君安不再逗她，走到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果树下，伸手对果树施展起了法术。
果树被白色的灵光围绕，片刻后树上结出许多红色果实，颗颗圆润饱满，还带有微微的酸甜果香，诱人得很。
阿染闻到果香，回头一看，暗暗惊道：他怎么知道我爱吃果子？
阿染朝那片圆溜溜的红果看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眼熟得很。她歪头想了半天，倏地睁大眼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惊呼道：“君安！你怎么会种什令果？”
“什么果？”君安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到你还没吃饭，就种了它们好让你可以食之果腹，并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
阿染却知道，那是神界的什令树才能结出的果子，什令果。
当年她去司命的书阁偷天书时路过瑶池，看见了什令树，树上结的正是这种红色果子。
阿染当时想摘一颗尝尝，走近一看才发现其实树上只有叶子，那些果实都是被幻化出的幻象。
阿染装作仙娥询问守瑶池的神兵，为何什令树的果实都是幻象。
神兵告诉她，这棵什令树在神界已有万岁树龄，曾是一位上神的心爱之物，上神元神寂灭后，什令树就再也没结出过一颗果实。
倒是棵忠诚的古树。阿染颇为感动，打消了将其砍下拉回魔界当柴烧的念头。
她一直以为再也吃不到万年古树结出的神果，为此扼腕叹息了好久。没想到，君安竟能亲手将它种出来！
这这这，这可是神界之果，只有天神才有可能种得出来啊！
阿染愈发糊涂：先前误以为君安是冥界的鬼魂，后来又因他身上的灵气猜测他来自仙界，现在居然以神界法术种出神果，他……跟神界有关？
阿染纠结道：“你这魂体，还能种树啊？”
“魂体虽然不能吸食他人精气修炼自身，但可以汲取天地间的灵气。也许是靠近万象山，韩家村灵气丰盈的缘故，我在此生活的这段时间感觉灵力充足了不少。”君安指着什令果笑道，“今日一试，我自己都深感意外。”
“是啊，我也很意外。”阿染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迟疑道，“你还能种出别的果子吗？”
君安抬手试了试，果树毫无反应，他便摇了摇头，道：“阿染还喜欢吃什么？我今后努力练习，一定能够种出来。”
“不了不了，这就很好了。”
阿染忧心道：神界天规森严，如果君安真是流落在外的天神魂体，天帝肯定会命天兵捉他回去，到时候我与他便是神魔不两立，见上一面都是难乎其难了……所以绝对不能让神界注意到这什令果！
她二话不说对着果树一挥掌，将一树的什令果尽数收入囊中，并说道：“我下午要跟韩郑他们去野猎，你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就在木屋等我回来。”
“哦。”君安怏怏不乐地走进木屋。
阿染追在他身后，继续叮嘱道：“这什令果已经够我吃很久了，莫要再种！留着体力融合本体时用，还有还有……”
阿染左手掌心托出一株生灵草，右手双指施法引出魔域之海的海水，海水变作水球将生灵草包裹在内，又捏了个隐物诀附于其上，除了君安无人可见。
她把水球放在桌上，解释道：“这是生灵草，娇嫩得很，离开魔气半刻不得活，所以我用魔界的海水将其裹住。卷卷，你一定哪里都不要去，好好看着它！等我回来，我就用它帮你炼就本体。”
这一撮长得像海草似的东西就是生灵草，此刻正在水球里晃晃悠悠地飘着。
原来这就是那个魔界郎中所用的本体。君安暗想，那郎中叫什么来着？
哦对，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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