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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92章


忽然苏珠嚷嚷:“那不是苏环身边的丫鬟吗?”

        苏家大夫人跟着回转过身子,果然见苏环的丫鬟月儿站在人群里正瞪大眼睛看着火情。

        怎么回事?大夫人比苏珠机敏些,蹑手蹑脚绕到月儿身后,看着自己的婆子丫鬟都将她绕住了,才出其不意问道:“月儿,你怎的在这里?”

        月儿吓了一跳,看见是大夫人后脸色都吓白了,她慌得跪在地上:“回禀大夫人,我瞧着这里着火才过来瞧瞧热闹。”

        “瞧瞧热闹?”大夫人冷哼一声,“你家四娘子身边陪嫁丫鬟婆子都被打发掉了,只余你一个端茶倒水近身伺候的,你来瞧热闹,四娘子怎么办?”

        苏珠要跟发散些:“莫非这火是你放的?”

        她一贯对苏环充满警惕,对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假辞色:“你老实交代,这火到底是不是你放的?否则就送你去军巡铺和开封府,叫官府关押你!”

        她一说旁边的百姓们也凑了过来:“谁放的火!”原来汴京城里大家住得近,房舍鳞次栉比,你家屋檐挨着我家后舍,如果一家着火常常会蔓延全街。是以百姓们对纵火贼深恶痛绝。

        看着周围的百姓面露凶光,月儿吓得缩缩起来,一受惊吓嘴里的话都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回大夫人二娘子,我家娘子怀着身孕闹嘴,忽然想吃孙好手包子铺里的包子,便让我去买,我路过这里看见有烟,这才跟着过来。”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

        这时候有围观的路人也替月儿作证:“这个丫鬟排在我前面买包子的,看见烟火起我们才一起跑过来的。”

        怀孕的人闹嘴倒也是有的,孙好手包子铺也在附近不假,何况有人盯着她便应当不是纵火人,大夫人想了想实在找不到疑点便点点头:“好了,是我冤枉了你,你赶紧回去吧。”

        月儿忙不迭磕了头,而后钻出了人群。

        人群散了,大夫人与苏珠一起踏进了萧府大门,只不过苏珠心里还在嘀咕:“总觉得不对呢,有苏环在的地方能有好事?”

        可是月儿并不是纵火犯,她身上脸上看上去干干净净,没有烟火气,那也不能旁白冤枉了人。

        却说莺莺着急忙慌便冲进了萧家,大门敞开,军巡铺的军汉们提着大缸健步如飞,莺莺越发害怕,三步并作两步大喊:“萧大人!”

        萧照一眼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了莺莺,她神色慌乱、云鬓蓬松,哪里还有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样子?明明早就说好了是演戏,可她还是如此慌张,可见是真的关心他。

        萧照心里一热,冲她挥挥手:“在这里。”

        莺莺抬头一看,大半个书房正燃烧着,火光冲天,好在旁边的卧房和正堂安然无恙,人来人往,沙子和水被竞相泼进书房,眼看已经尽在掌握。

        旁边的军汉们也看见了莺莺,他们笑着打趣萧照:“萧大人,赶紧去瞧瞧夫人。”

        “可比我们这里的火紧迫多了!”

        军巡铺的军汉们各个打着赤膊,肌肉虬结,手里泼水有条不紊热火朝天,萧照混迹其中倒像是其中一员。他们开玩笑,萧照也不生气,知道这些汉子们都是个性爽朗之人。他拱手:“那就有劳兄弟们了。”

        随后便一个跳跃到莺莺身边。

        莺莺被火光冲天的场景吓坏了,一下便攥住萧照的手左右打量萧照:“萧大人,您可还好?”

        双手忽然被莺莺柔荑包裹,萧照一下有些出神,柔软混润的双手很烫,紧紧触及肌肤,像是什么呢?像是夏天的晚风,温柔轻巧包裹你入怀。再抬头看莺莺的眼神充满担忧和关切。

        萧照心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一样,有些酸,有些疼,可更多的是安然舒适,像是春月里将出巢的雏鸟,毛茸茸探头探脑,等待着将要面对的春天。

        他恍然了片刻才笑笑:“无妨。”也手却没有抽走,任由莺莺继续攥着。

        他告诉莺莺来龙去脉:“我今儿下衙后在书房看书,忽然几个黑衣人闯进我书房里,我们打斗了一番,飘石几个也来帮忙,很快就将他们制服,可惜他有个同伴放了一把火,不过我们人多,火也没有烧起来。”

        这就是在委婉告诉莺莺一切进展顺利,莺莺这才松了口气,虽然是假戏真做,可她是真不希望萧大人出什么岔子。

        “房子还在呢,答应了你的。”萧照想起什么一样,小声说。

        莺莺抬头看见两人的卧房好好的,这当然是因为昨天夜里萧照承诺过会保全房舍。莺莺不好意思起来,昨天她的确是担心房舍损坏,可是今天真听到长寿报信说房子烧了之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萧大人的安危,至于房子什么的倒是小事。

        军巡铺的火警们做事很认真,只几息便将火势控制了下来,还有人抽出空来冲萧照开玩笑呢:“萧大人,娘子攥着手可还好?”

        有人冲莺莺喊:“萧夫人,萧大人的手没事,烤烤火就好了,你让他来跟我们救火保准他一下就好。”

        嗯?莺莺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攥着萧大人的手!

        她慌得一下松开,脸上潮红一片,慌忙看了一眼萧照的反应。

        萧照却没取笑她,他垂着头认真看着她,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眼睛像是落入夜空里最亮最亮的星,目不转睛盯着她。

        莺莺这下更慌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就在这时候大夫人和苏珠出现了。苏珠大喊一声:“三妹妹!”

        她天生大嗓门,大家一下便将目光都投到苏珠身上。

        莺莺这才松了口气,将双手的汗在手绢上胡乱擦了一把,笑着迎上去:“大伯母,二姐姐!”

        萧照也笑着见礼,谢过苏家人过来帮忙。

        大夫人和二娘子都知道萧照如今能走路了,还在得知这消息后给萧家送过贺礼,可是见到萧照走路还是第一次,如今亲眼看见原先只能依靠轮椅行走的萧照复又神采奕奕,两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苏珠这才想起正事:\"对了,适才我看见苏环的丫鬟月儿了。\"

        莺莺抬起头诧异听着。

        苏珠皱着眉:“她说她是来给苏环买包子,正好路过看见起火才看热闹,可是怎么这么巧?”

        大夫人忙道:“或许是二娘子想多了,丫鬟旁边还有跟她一起买包子的街坊作证呢!自然是没空去纵火的。”

        萧照便道:“是黑衣人纵的火,我眼看着他放的火。”

        原来还有黑衣人!大夫人和二娘子一下惊愕起来,再听萧照说已经将黑衣人绑了起来发配官府,这才放下心来。

        莺莺蹙眉:“这些天萧大人能下床走路了,又被派以官职,或许是这缘故才招致人嫉恨。”

        “原来是你们家业兴旺招了人嫉恨!”大夫人恍然起来,“像这样的事亲戚朋友们一年提起好几回,你们小两口还是要万事小心。”

        她娘家和苏家都是浸染汴京多年的小官吏,官场倾轧的争斗一年要听不知多少,自然也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解释。

        二娘子也跟着道:“莺莺,三妹夫,你们这几天要警醒些我,万一他们再来一次呢。”

        萧照应下:“多谢大伯母二姐姐关心。”眸色中闪过一丝暗沉,害了他家宅的人只怕不能再有下次了。

        果然这些黑衣人被萧照捉住,下手快将他们嘴里的毒药取出塞了帕巾捆得结结实实送到了开封府。

        一开始萧照当然不提官场,只说这些人是杀人放火的贼人。

        汴京城里官府最恨的盗贼应该就是放火贼了,原因无他:汴京城官员考核的一项便是辖区内有无发生火灾。

        这是官家特意给汴京城官员定制的,别的城池例如长安、洛阳都没有这一条。

        这也是无奈之举,汴京城房舍鳞次栉比,一不小心就能烧毁半个城,城里居住着皇亲贵胄不少,还有大内皇宫呢!万一烧到皇宫怎么办?便设置了这一条考核汴京城官员的条例。

        是以汴京城的官员们格外怕着火,街上十几步就设军巡铺,专司灭火,里面放着灭火的河沙、水桶、云梯等物,军巡铺的火警们则要昼夜巡逻,甚至城墙上还有专人巡逻眺望,就是为了早点发现火情来处置。

        京官不好做啊!有些市井里的小民与哪位官员结仇,有那样脑子活泛的便纵一把火,这样这个官员当年考核就化为泡沫甚至不好还要降级丢官。

        是以开封府的官员们听见有纵火犯当然是恨得牙根痒痒,严刑拷问就逼供上了,务必要他们供出还有没有同伙。

        这一拷问就问出了奇怪之处:怎的这些刀具上有废太子的铸造印记?这些纵火犯竟然像是死士?

        开封府的官员们不敢拷问了,他们虽然是京官,可是只是维护汴京城治安的小官,自然不想沾染朝堂之事。

        开封府脑子活络:这些人涉嫌杀害朝廷命官,按例应当算是刑部的案子,当即移交了刑部。

        刑部尚书是官家提拔的亲信,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还审核了废太子案。此时接了案子,来回审核了几个昼夜,终于审查出了真相:这些人是废太子豢养的死士,特意来刺杀萧照,放火只是为了掩盖行踪。

        这结论一出,满朝皆惊。

        为何刺杀萧照?萧照虽然新近得了忠武将军的官职算是高升了,可也就是个四品官,放在一堆超品大员里不算什么,也就不存在别人为了嫉恨他的官职刺杀他。

        那只能是因为报仇了,什么仇?当然是萧照从火场救下官家的仇。

        他恨萧照是因为萧照救了官家,说到底这人是巴望官家死,什么人?废太子。

        这案子在开封府和刑部折腾了十来天,还有那场沸沸扬扬的大火,中间又没有刻意保密,是以早就传得人尽皆知。

        这下贺皇后再想保儿子都没有了法子,官家自然是勃然大怒。

        他长子便是太子,当时太子出生时朝纲不稳,太后虽毫不恋栈就归还了权柄,可朝中许多势力并不服官家,在这种风雨飘摇的环境下一家三口有相依为命的意思,官家对太子的感情便与其他皇子不同。

        谁知道这个儿子在贺皇后的骄纵下越发张狂,三番五次觊觎皇位就算了最后居然要杀害父亲,这是什么举动?就是当年英姿过人的李二也只是逼父亲退位并没有弑父啊!

        官家这回下了令,将废太子驱逐出汴京关押在他封地的王府内,并且永生永世都不许再进京。

        据说贺皇后当天跪在官家宫殿外求情甚至还见了红,官家连露面都未露面。

        这是后话不提。

        “什么?萧照居然没死?!”苏环惊得站起来,一把抓住侍女的手。

        月儿被她的举止所惊吓,她家娘子这几天疯疯癫癫,一直掐指头算着什么,到了今天还叫她一定想法子混出府去看看萧家着火。

        月儿当自己家娘子被侯府关糊涂了:萧家怎么会着火?就算会着火自己家娘子又怎么会知道?

        她到了萧家巷子之后也没信,反而借机去买肉包子。早就听说这里有家包子铺做得一手好包子,她不如去吃点包子,回去撒个慌跟苏环交差,就当出来玩了。

        谁知月儿排队时居然真的看见一股乌烟直冒云霄,她踮脚瞧过去,听见路人都在喊“萧家着火了萧家着火了!”,月儿差点一屁股瘫倒在地上,居然真被苏环说中了!难道自己家娘子通灵了?

        一下子脑海里浮现上来许多鬼怪故事,月儿被吓得不轻,谁知很快又被苏家大夫人和苏珠抓住审问了一顿,她就更慌乱了,她当然不能说苏环指使她的,否则苏环被人当作疯子关起来,她这个做侍女的还能落着好?于是胡乱找了个借口应付,等她们相信后才脱身回府。

        如今她的手又被苏环攥住,没想到苏环的力气大得惊人,她一个整日关起来的孕妇居然这么大力气。月儿的手被攥得发疼,她慌得想要抽手:“娘子,您攥疼我了。”

        苏环置若罔闻,死死盯着她:“你是不是撒谎?有没有仔细看?”

        “回禀娘子,萧家是着火了不假,我去的时候街市上的人都在救火,满条街的人和军巡铺都往火场跑,听人说有黑衣人放火,萧大人还抓住了几个黑衣人送到了官府,我亲眼看见他举着水桶与旁人一起泼水。”月儿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将自己看到的情形说出来,只不过害怕挨打就没说被大夫人和苏珠发现的意外。

        苏环听说萧照没死急得原地踱步,反复念叨:“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

        月儿不敢声张,心里胡乱猜测:莫非自己家娘子对萧照旧情未了?

        在她看来自己家这位娘子真是笨得可以。三老爷官位是苏家最高的,和三夫人齐心协力给苏环寻了萧家这样的好亲事:夫君长得好赚得多,上面又没有公婆,一进门就可以当家。谁知四娘子不愿意非要折腾到侯府。

        侯府也就听着体面罢了,侯夫人看不起苏家,世子花心好色,满院子莺莺燕燕,旁边还有个身份不低的平妻菁夫人。

        她当时就劝苏环,不如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反正世子上面有父母管束,再怎么花天酒地也不敢玩得太过分,苏环有世子夫人的头衔,又有苏家做后盾,大可安闲惬意赏花听曲,有世子胡闹在先婆家人谁也不好说个“不”字。

        偏偏自己家这位四娘子喜欢乱折腾:今儿提脚把世子最宠爱的妾室给卖了,明儿指使侯府家奴给自己摆摊卖货,后天又陷害嫁祸菁夫人。

        一来二去把侯府长辈仅有的那点怜悯心和疼爱都磨光了,把世子唯一的愧疚损耗一干二净,如今即使怀着身孕也还是艰难度日。

        不过这话却无法对苏环讲,月儿只能听苏环念叨:“怎的还没死?”

        月儿听得毛骨悚然,自己家娘子是在咒萧照死吗?

        苏环在地上踱了几个圈子就想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萧照能站起来!

        前世她不喜欢萧照便常年在娘家或在外面闲逛,甚少去萧照房里,那时候大火时她也是在娘家被通知的,等回萧家时候只剩下了一具烧得损毁了的男人尸体,萧照的小厮帮她办了丧事掩埋了萧照。

        当时苏环还以为是无意失火。

        这回听月儿说是黑衣人放火,这下苏环便明白了过来:原来这辈子的萧照治好了腿上,当黑衣人进来时他能够与黑衣人缠斗,这才使得他们的计策没有得逞。

        想到这里苏环一阵气闷。

        她上一辈子,不,这一辈子都是因着这场火灾而改变,上辈子她因为这场火灾变成了个可怜的寡妇。这辈子则是因着这场火灾退掉了萧家的婚事。

        若是知道萧照这辈子能医治好伤腿还能避开这场火灾,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衡量一下两门婚事!

        听说萧照得封忠武将军还得了官家青睐,这该有多少荣华富贵!而郜英彦如今最显赫的头衔还是侯府世子,并没有多少实际差事。

        要知道公侯门第若是没有进项哪里比得上权臣富有?苏环前辈子当公侯家里一定是穿金戴银,今世嫁进侯府才知这只是个华丽的空壳子,若没有子弟领实权公侯之府也容易败落。

        想到这里苏环就攥拳狠狠砸了桌子一记!她沦落至此全是因为这场火灾!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与她作对!前世她嫁给了萧照火灾却烧死了萧照,今世她千方百计避开了萧照却没想到火灾压根就没烧到萧照!

        难道她就是天生扫把星,谁娶了她谁就会倒霉?!

        想到这里苏环心里一阵阵疼痛,肚子也跟着抽搐起来。

        是胎动。

        苏环慌得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动,她就是脾气再暴戾也知道孩子如今是她翻身的唯一本钱。

        她端起桌上的冷茶灌了几口,逼着自己冷静、冷静。

        自己重生明明掌握先机在先,却每一步都走得不如别人,不就是因为浮躁吗?因为浮躁才赔光了嫁妆,害得婆母不喜,惹得世子厌恶,被削为妾室。

        所以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要稳当,一定不能再浮躁。

        苏环仔细回忆着前世接下来的转机:前世萧照死后她成为寡妇回到了苏家,没过多久就听宫里出了事,而后便是宗□□认了郜英彦的皇子身份……

        想到这里苏环计上心头。

        等第二天侯夫人来探望她时,苏环一改往日的叫骂,只温顺抚摸着肚子坐在角落。

        说到底侯夫人也是个正常女子,不会以欺凌女子为乐,此时见自己怀着身孕的儿媳妇卸去钗环一人坐在角落倒生了几份怜悯心:“如今怎么样了?”

        苏环抬头,脸色疲惫:“回禀侯夫人,我没睡好。”

        “可要给你看看郎中开几幅安神药?”

        苏环摇摇头:“娘啊,我是做了个梦。昨夜我梦见金龙入室,直扑到我肚子里。吓醒后见外面红云漫天,再也不敢睡了。”

        侯夫人一听第一反应是捂住苏环的嘴:“这话可不敢多说!”

        第二反应是纳闷:说起来今儿清晨她也看见红色朝霞漫天,莫非儿媳所做之梦是真的?

        却不知夏天清晨汴京正值雨季,最容易朝霞漫天,日头还没升上来时漫天日光映照到朝霞上自然云霞漫天,最寻常不过。

        可人就是有这样心理:谁不觉得自己家孩子是个奇才呢?

        于是侯夫人越想越高兴,觉得苏环怀得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孙儿,再看苏环这几天老实了不少,便觉也是这孙儿的缘故,因此大手一挥将苏环的禁足解了。

        苏环一看侯夫人默许,再加之也自由走动了,便将这话也喜滋滋在侯府传开了。一来二去都说苏娘子怀着身孕时梦见金龙入怀早上起来红光满天,这一胎一定尊贵异常。

        殊不知这话传到了菁夫人那里,她皱起眉头跟自己贴身丫鬟嘀咕:“婆母莫不是盼孙子盼得糊涂了?金龙入腹那可是皇家才有的待遇,再尊贵还能尊贵过天子不成?”

        他们这样人家可生不起金龙,真有金龙只怕皇宫里作者龙椅的那位就寝食难安了。

        只不过侯夫人或许是盼孙心切或许是有意默许,总之这侯府世子妃怀了个贵孙的话也传了出去,到后面越来越离谱:说侯府有条金龙盘踞在侯府房檐呢,好多人都看见了。

        苏环一点都不觉自己所做有错,反而每日里挺着肚子在院里踱步,就等着生产呢。

        却说火灾当天,好容易将大火扑灭,莺莺吩咐绿儿从街面上店铺里购买了麻腐鸡皮、油饼、乳炊羊、白肉、脆筋巴子等物犒赏诸多前来救火的军汉们并街坊邻居。

        等邻居们酒饱饭足离去,这才查验家里的损毁:原本萧照那书房如今被火燎得乌漆墨黑,火焰窜上了房梁,烧毁了椽木和半个房梁架,废墟里的紫檀书桌、黄花梨木案几不是烧得半空便是蒙上了一层黑乎乎的烟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火在蔓延开来前便被止住了,要不然家里的家具器皿若被损毁不知还有多让人心疼呢。

        萧照忙于政事,莺莺便从街面上请了泥瓦匠请他们修缮。

        泥瓦匠修缮却要家里包吃包住,莺莺便带着乌婶和绿儿去买菜:

        买了一箩筐河虾,两条鲤鱼,又割了十斤猪腿肉和一个猪头,再买了一板排骨,五斤腊肉,两副蹄膀。再去隔壁铺子买了两只鸡,两只鸭。

        回家后将斩好块的鸭子下锅翻炒,出了黄滋滋的鸭油后再将泡发好的豆角干和粉条一起下锅,加了些黄酱和黄糖一起炖起。

        而后便将吐好沙的河虾裹了面粉下锅油炸,撒了一把花椒粉和细盐。

        鲤鱼红烧,蹄膀收拾出来一副斩块与黄豆芸豆同炖,直到炖出奶白奶白的汤汁。

        猪头则是重中之重,收拾好之后放进砂锅里,底下垫上葱姜蒜头黄酒,而后小火慢炖,炖到吃饭时才起锅,拿根筷子一戳,猪头肉便颤巍巍从骨头上掉了下来。配上葱姜红油蘸料便是一道菜。

        等到开饭时热热切切摆了一桌,红烧鲤鱼、黄焖鸭块、猪头肉、芸豆蹄膀,各个都是厚实的大荤,就连剩下几样菜式都是或掺了炸河虾或是掺了鸡蛋、豆腐的。

        要知道街面上寻常人家请工匠吃饭,鸡蛋、豆腐和河虾都能单独算一道荤腥了,像萧家这么厚道的人家也少见。

        萧照忙不在家,莺莺便叫长寿作陪,给他们斟茶敬茶:“我家的房子还要多劳烦各位费心。等做成之后再请各位喝酒!”

        为何对工匠们这么恭敬?这里面是有大道理的,惹恼了工匠给你房梁下埋个钉子或是在什么死角扔一只死蝙蝠,既不吉利也不好闻啊,天天闻着味道难闻却找不到缘故,这房子还怎么住得安闲?寻工匠算账人家却振振有词:那是蝙蝠自己飞进去的!

        汴京街面上的工匠们都甚为厚道,不过尊重工匠的习俗却还是流传下来。

        萧家饭菜做得好,里面有肉有蛋,肥油厚实,正适合卖力气的人。等到下半晌还会买来糟鹌鹑、炸河虾这样的零嘴来犒赏工匠。

        是以大家都卖力气干活,原本要用半月的活计只用了十天就完工了:损毁的书房残垣被收拾走,重又架了椽木,修复得平整如初。

        莺莺这才放下心来,至于里面的家具器皿都搬了出来放在院里,打了两水缸水细细清理擦拭过,能擦掉的黑灰尽数擦掉,擦不掉的则只能送去找木匠修补。

        木匠们磨掉上面的油漆和灰渍,打磨一遍再上一遍清漆,才终于完好如初。

        等这些家具都搬进去,书房便如火烧前一模一样了,不过莺莺还有些遗憾:“这一来一去花用了百两银子呢。”可这百两银子扳倒了废太子,以后萧照便安全了,莺莺想到这里又高兴起来。

        她将家里料理得当,就连于氏和吴氏那样掌家的老手看了都赞叹不已:“谁能想到这房里才被烧过呢。”

        家里出了事情之后萧家族人都先后来探望过,于氏和吴氏更是遣了家里的丫鬟婆子过来帮忙,好在很快就休修复完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于氏更是提议:“如今萧大人官职也高了,家里总要多些走动的仆从,这样外人也不敢进来,你不如买几房人口。”

        莺莺不喜买卖人口,如今大宋人烟阜盛,少有人口买卖,人们惯常做的便是从市面上雇佣仆从,除了豪奢贵门竟然罕见人口买卖的。

        萧家是宗室于氏便自然认为买人忠心耿耿,只不过莺莺看不惯,她笑道:“如今家里已经好多人呢,一家子仆人都绕着我和萧大人两人,已经足够使唤了。”

        于氏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叹:“你果然是个节俭的。”

        她这些年看过不少乍富的富贵人家,没有一个像莺莺两口子这般稳重的:着急换大宅子、买奴使婢、恨不得将金银穿满一身、换着法的山珍海味。

        按道理如今萧照出任重臣,许多人送钱送房,可萧照和莺莺从前是怎么过日子如今便是怎么过日子,丝毫不见奢靡。

        莺莺平日里穿衣打扮还是从前那一套,家里也不多使唤奴婢,甚至如今莺莺都每日早起去自己店铺里张罗呢。

        吴氏也感慨:“我那天去莺莺家,她居然系着围裙从灶间出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四品官太太亲自下厨的。”

        莺莺不好意思笑:“我也是偶然来了兴致才下厨给萧大人做点菜。”家里有乌婶做菜呢。

        不过节俭总是好品质,莺莺和萧照两人节俭不张狂的事迹也渐渐在宗室里面流传起来,人都说着两人是个会过日子的。

        原来宗室也不全是富贵习气,总有许多败落了的人家,萧照重病痊愈了的事情本就近乎传奇,这时候再有人说这两口子是如何节俭的。

        这消息有一天便传到了官家耳里。

        他画着画,因着问身边的小黄门:“近来汴京的贵门里可有什么消息?”

        小黄门不敢隐瞒,便答:“有两则消息。”

        “一则是说忠武将军萧照的夫人勤俭持家,丈夫升官后她仍旧布衣钗裙,不买奴婢,亲自下厨做饭菜给工匠们吃。”

        “不买奴婢是好事。百姓也是人,岂能这么当牲畜一样买卖?”官家点点头,“下厨做饭也难得,这些贵人们家里女眷争奇斗艳,难得有这样朴素的女子。”

        又问:“第二则呢?”

        小黄门战战兢兢小声说:“说是永定侯府的世子妃怀孕了,人们看见一条金龙盘踞她的房顶不去。”

        “啪——”一声,官家将毛笔一下拍在案头。

        眼看着废太子受到了惩治莺莺便安心张罗起了生意。花满蹊总店所在东角楼街巷往南是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其中还有汴京城最大的“象棚”呢。

        这些地方纸醉金迷,若能从这些地方得到花木订单,只怕赚得银两便能颇多。

        打定了主意莺莺便雇了个马车请萧照陪着自己往勾栏瓦舍里去。

        她神秘兮兮隐藏行踪,还从外面雇了马车,萧照便有些不解:“为何要雇马车?”

        莺莺四下环顾:“您如今是官员,要顾及些形象。”大宋不准官员狎妓,即便是喝花酒也是由官妓作陪,官妓们卖艺不卖身,有严格的律法要求,若是被人瞧见萧照出现在这一带只怕会有损他清誉。

        萧照失笑:“朝堂里的官员大都出入这些地方,真正洁身自好的少。”

        莺莺便如被火烧了一样跳起来:“莫非您去过这种地方?”

        萧照慌不迭剖白自身:“没有,没有,我便是去也只是去谈事,不信你问飘石。”

        飘石忽然被推出来了顿觉莫名其妙,不过收到萧大人警告的眼神便也老老实实回答:“没有,萧大人一贯不喜外人近身。”

        “你瞧我没骗你吧?”萧照松了口气。

        殊不知看在飘石眼里只觉纳闷:大人这是怎么了?去就去了罢,难道还要自我辩解?向着夫人这么一顿辩白不知道的还当他怎么了呢。

        绿儿也莫名其妙:自家娘子素来待萧大人敬重不已,从不干涉萧大人所做之事,怎的今儿倒像外面的妒妇一样审问萧大人?

        这两人都有些反常,只不过这反常都被丫鬟小厮觉察了,身在其中的两人却一无所知。

        马车停到一处勾栏。

        莺莺便叫绿儿拿著名帖去叩门,萧照忙用自己的名帖替换:“你一介夫人在烟花之地留下名帖不好,还是用我的吧。”

        莺莺倒也无所谓,便换了名帖。

        对方看到萧照的名帖果然开了门应了下来,只不过莺莺却不让萧照进去:“您身为官员陪我去谈生意难免有仗势欺人之感,如此一来我也不知是我谈成的生意还是别人畏惧讨好您谈成的生意。”

        萧照想想也在理,便安心在外面等着。

        这座花楼唤做虹彩楼,属于一位叫红妈妈的老妇人。

        此时红妈妈正着急上火呢:“对门紫衣那厮欺人太甚!看我做了花魁选拔她便也跟风,借着我的东风做生意!真是个挨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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